在树里和在树上,虽然只有一字之差，性质却完全不同。
红莹的脸色很难看,嘴唇有些泛白,像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黑辰石不方便行动，需要轿子抬着过去。
俞潼等不及，转头对他汪汪叫了几声。在辰哥点头后,他汪呜一声跳下轿子，向着队伍前方
跑去。
看着小奶狗摇摇晃晃的背影，黑辰石有点不放心。抬手招呼青蔓，让她跟着小狗一起过
去。
突然成为小狗的保镖,青蔓也没觉得哪不对。
船上的人都知道,船长很疼他的魔法少狗。
毕竟他很可爱,价值一百万珍珠,浑身散发着珍珠的香气。
苍穹星海盗团人数很多，队伍拉得很长,分成前中后三段。
最前方负责开路的海盗们,正聚在一起围观什么东西,时不时集体倒吸口凉气。
天螺拿着斧头,在一旁急的呲牙咧嘴。见到青蔓跑过来,他焦急地问：“老大怎么说？”
“船长又不知道你们到底看到了什么,怎么下命令。你们下回传递信息，能不能说的详细点,
什么叫在树里……我的天啊。”
青蔓说到一半，震惊地瞪大眼睛。
俞潼在海盗们脚下钻来钻去,终于钻进人群里面。
看见眼前的一幕，他和系统齐齐一愣。
那是一颗极其粗壮高大的树木，比周围所有树都高出许多。树干需要几个成年人围在一起,
才能勉强抱住。
树上开满白色的小花，每当有风吹过，树下的人就能闻到幽幽的花香。
狗鼻子很灵敏，那花香俞潼很熟悉。和他们在游轮里发现的白色粉末，气味极其相似。
真正让人感到不适的，不是树上古怪的白花。而是大树粗壮的树干上，镶嵌的一个个活
人。
失踪的先遣队成员，整个人融进了树里。仿佛这颗大树正在进食，他们就是树的养料。
这些人被树吃了。
队员们神情恍惚眼神呆滞，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他们还活着。
俞潼拥有可以看见情绪动画的道具，在他的视角里，先遣队成员头顶，全都电闪雷鸣乌云
密布。
恐惧、绝望、愤怒、无助。重重极端的负面情绪，从他们身上传递出来，让人看着就脊背
发凉。
这些成员看似已经失去意识，实则正承受着强烈的恐惧。
先遣队是从行动组里分出来的，里面不少人从上船之后，便跟着天螺一起训练。
其中有两名老成员，跟天螺关系很好，是过命的交情。
天螺红着眼圈，伸手就要把朋友拽出来。
青蔓想拦，力气不够没拦住。
天螺死死抓住先遣队队长的手，使劲把他往外拽。
“天空砂！你醒醒，我们来救你了！老砂！”
男人低垂着脑袋，没有半点反应。尚未被大树吞噬的上身，随着他的拖拽来回晃动。
天螺以为好友已经没救了，通红着眼眶发出一声怒吼。
俞潼却看见在天螺抓住男人手臂瞬间，天空砂头顶的情绪动画，突然发生了变化。
黑压压的云层逐渐散去，一点阳光从云层后面洒了出来。
天空砂听到了天螺的声音，感受到了他的触碰。
随着天螺的嘶吼，天空砂的情绪动画变得越来越快。连原本无神的双眼，都浮现出一丝光
彩。
在场的人中，只有小狗注意到了这些细微的变化。
俞潼对着天螺汪汪叫，想让他继续喊不要停。
天螺根本没心思去管小狗，依旧死命往外拽人。
狗的听觉比人要灵敏得多，俞潼能听见天空砂的手臂上，隐隐传出骨头断裂的声响。
为了不让天螺把人胳膊硬生生拽掉，俞潼抬起前爪，使劲拍打天螺的脚踝。
一旁的青蔓很快反应过来，“够了天螺！跟他说话把他唤醒，你再这么拽下去，是想把他
手拽断么！”
船长遇袭成了残疾，没过几天弟弟又被感染，现在最好的朋友也遇到这种事。
一米九的蓝皮壮大汉，再也承受不住打击，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抱着天空砂的手嚎啕大哭，嘴上反反复复说着，“你快醒醒，跟我们说这到底是怎么回
事，你们是怎么进去的。我好想办法，把你救出来！”
“你下半身和树都融在一起了，我都不敢用斧子砍。老砂，我求求你，说句话。我好救
你，我不能看着你死啊！”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船员，都是行动组的人。他们和先遣队成员很熟悉，基本每个人，都能
在树里找到自己相熟的伙伴。
天螺的哭声像是一个信号，其余队员的声音也变得哽咽。
“哥，哥你怎么了。我们能不能砍树救你，你说句话！”
“石头你可别出事，你要是死了，你老婆怎么办。你们刚结婚不到半年，她就在队伍后
面，我去把她叫来，让你听听她的动静！你听听她的声音，她一定舍不得你。”
在船员们的叫喊声中，先遣队头顶的表情动画飞速变化。
最终，上身被天螺抱在怀里的天空砂，双眼逐渐有了焦距。
他吃力地张开嘴，断断续续地呢喃。
“植物……是活的。所有的，都是活的。它们会吃珍珠……吃完珍珠再、再吃人。”
“吃到一定数量后，就会变成这种大树。它们会跑着……吃人，快跑，跑啊。”
天空砂声音很小，在场的人只能听到个大概。
即便如此，那些零星的内容，也让海盗们齐齐打了个机灵。
俞潼忍不住仰头看向四周。
放眼望去，周围全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
如果真像天空砂说的那样，岛上的所有植物都会吃人。那整个苍穹星海盗团，没人能活着
离开这座岛。
万幸的是，这些植物暂时没有攻击他们的意思。
不知道是天空砂弄错了，还是植物吃人需要一定条件。
与此同时，还留在大部队后面的黑辰石，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密林。
刚刚他余光扫见了一个人影，树林里有人在注视他们。
对于常年生活在海上的海盗们来说，陌生的密林比大海更加危险。
黑辰石抬手示意众人警戒，加快前进速度。
他没派亲信去调查。
密林地形复杂，处处透着诡异。他担心派出去的人，都会死在外面。
————
见天空砂恢复意识，天螺顾不上其他，连忙追问：“怎么救你出去，把树砍断能行么！”
之前那些话，似乎耗尽了男人的所有力气，他目光再次变得暗淡。
一直没吭声的青蔓，几步上前抢先问道：“你们是怎么进树里的，是树主动跑过来把你们
吃了，还是有人骗了你们？那些人长什么样，是不是岛上的居民？有没有攻击性？”
“他都这样了！你先把人救出来再问这些不行么！”
青蔓一把推开拽住她衣领的天螺，指着大树怒吼，“你看他这幅样子，哪还有的救！我们
不如趁着他意识清醒，多问出点有用的东西！”
“你个蠢蛋，我知道你急！你急有什么用！再这样稀里糊涂走下去，我们都会不明不白被
树吃了！”
女人看似冷静，实际眼眶也泛着薄红。
两人的争吵声，再次将天空砂的意识拉回来。
他沉默许久，艰难地开口：“有很多人，他们都被大树吃掉了。我看见会飞的金属大鸟，
在朝大树射击。到处都是大火，却怎么都点不燃这些树。到处都是树，到处都是植物，整座城
市……都是绿色的。”
“好多人在城市里尖叫逃跑，很多钢铁巨人倒在地上，到处都是植物。我是……我的任务是
关闭核心。”
天空砂的话很奇怪，天螺都听懵了。
他们问的又不是这个问题，什么城市，什么金属大鸟。
天空砂声音含糊不清，嘴里不断吐出一个个陌生的人名，汪鹏、郝美玲、夏天玉。
对于海盗们来说，这些名字听起来都很古怪，一点都不像正常的人名。
俞潼却听得眉头狂跳。
青蔓擦擦眼泪，茫然地看向天空砂。
“郝美玲？这个名字不是只有哥哥和船长知道么，你从哪听来的？”
天空砂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自顾自的说着，“我是指挥官汪鹏，要关闭3号核心。”
“我必须关闭3号……核心。”
————
所有先遣队成员都死了，海盗们眼睁睁看着他们，一点点融进树里，彻底消失不见。
在天空砂死后，天螺受到刺激，抢过斧头不管不顾地劈砍树干。
一股股墨绿色的液体，从树干中喷溅出来。树上密密麻麻的白花，也开始往下飘落白色粉
末。
如果不是俞潼反应快，及时叫了两声。用‘汪汪队坐大牢’暂停大树的一切活动，给这群
海盗们争取出五秒钟的逃命机会。
在场的所有人，都要成为大树的养料。
这件事给了海盗们很大的打击，黑辰石和大部队一起赶到时，整个行动组都气势低迷。
天螺抱着从树里拽出来的一条胳膊，呆坐在地上愣愣出神。
青蔓在哥哥青藤的安抚下，逐渐恢复平静。将这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复述一遍。
黑辰石的表情依旧沉稳冷静，头顶却乌云密布，手背青筋突起。
他轻揉着眉心，“你确定他说的是郝美玲？”
青蔓点点头。
先前苍穹星在探索深海时，曾发现过一个钢铁巨人。
巨人受损严重锈迹斑斑，负责执行任务的青藤，在巨人体内找到一个金属铭牌。
铭牌上写着很多数字和青藤看不懂的符号，他唯一能看懂的字，就是铭牌最下方的‘郝美
玲’
当时他们并不能理解‘郝美玲’，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是隐约觉得，读起来像是一个奇怪的人名。
黑辰石让青藤不要大肆宣扬。
这件事只有他妹妹青蔓，和男友航海士知道。
几人都不是多嘴的性子，不可能再告诉别人。
黑辰石嘴里反复念着郝美玲，想从里面品出一些东西。
只是他现在状态实在太差，闭上眼睛就是船员惨死的画面，根本没办法冷静思考。
如果他没派先遣队出来就好了。
如果他能更谨慎更小心一点……
黑辰石无声地叹口气。
同一时间，他心底升起一阵强烈的错愕，那是不属于他的，突然出现的感情。
一直安安静静趴在他腿上的小奶狗，忽的打了个机灵，狗尾巴兴奋地竖了起来。
他两只前爪在空中来回比划，嘴里时不时发出激动的呜呜声。
黑辰石蹙眉看了许久，“在被大树吞噬时，先遣队成员描述的是别人的记忆。天空砂看到
了汪鹏的记忆，他以为自己是指挥官汪鹏，才会说出那种话。”
“你说他们看见的，是百年前人类的记忆？”
————
这个世界人类文明存在断层的事情，俞潼很早就知道了。
先前在梦中和黑辰石聊天时，他也从辰哥口中，得知海盗们曾在海底发现过机甲学院和钢
铁巨人。
再结合天空砂描述的内容，和先前掌握的信息。俞潼对百年前发生的事情，大致有了了
解。
百年前，人类还是下等海域的霸主。科技先进，文明高度发达。
在某一天，下等海域突然多出一种变异植物。
它们喜欢吃肉，有自己行走的能力。
食用过人肉后，变异植物就会变得更加强大，会开出白色的花，喷出绿色的液体。
现在船医还在研究采集到的样本，暂时不确定粉末和液体的作用。
如果俞潼猜的没错，将这种散发着花香的白色粉末和珍珠粉混合在一起，就能将人变成高
产蛏子。
或者大树上飘下来的白色粉末，本身便具备这个功能。
至于绿色液体，则和假蛏子怪的血液类似。沾染上绿色液体的人，身上会莫名出现伤口。
只有使用肢体再生药剂，才不会死亡或是留下终身残疾。
这也能解释得通，为什么在这个世界，假蛏子会受法律的保护。黑辰石杀死假蛏子，会掉
人设偏离值。
假蛏子和这些植物一样，都是中等海域的生物。
目前的中等海域，地位远超过下等海域。在中等海域面前，任何下等海域国家都没有自主
权。
黑辰石违反的，不是下等海域的法律。
是他杀死中等海域的生物，触犯了他们的法律。
这些是俞潼依照已有的线索，进行的猜测。
下等海域的审美和认知，是中等海域灌输的。这里大部分物品，都被刷上木色的油漆。
植物对于下等海域人类来说，是高级的奢侈的存在。
中等海域生物对植物的执着，很难不让人产生怀疑。
除此之外，先前苍穹星海盗团遭遇的袭击，是中等海域的人布下的陷阱。
游轮上放置的白色粉末，是中等海域安排人准备的道具。
三个国家突然齐齐要求全民蛏子化，背后也有中等海域的影子。
再结合天空砂描述的，百年前植物和人类大战的场景。
以及中等海域生物借小船医之口说的，“任何下等海域的人，不得进入中等海域，这是对
人类战败的惩罚。”
俞潼拿不出最直接的证据，可以直观证明自己的推理。
但他手上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结果。
生活在中等海域的生物，就是一群变异的植物。
在百年前的某一天，他们突然出现在人类世界。
身为植物，却不会被火烧死。可以自由行走，捕捉吞食人类。
受到攻击，还会喷出粉末和液体。让接触到的人变成怪物，或是重伤失去战斗力。
靠着食用人类，变异植物在体内储存他们的记忆，继承他们的知识。
这些植物的生命力比人类更加顽强，可以轻而易举获得人类的知识。
植物肆意生长无处不在，笼罩整座城市。
即便一百年前的人类，已经可以制作出机甲，他们还是输给了变异植物。
那场大战，是人类文明陨落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