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云碎那时没把迟燎的“艺术家”当回事。想着他的木雕作品,只百感交集地说:“你已经是了。”

  迟燎也没再多说什么。

  因为缓考的“操作系统”挂科,他又多抱佛脚了几天。交了70块补考费,才总算通过。

  考完那天他心情大好,拿着两张学校发的券带应云碎去看电影。

  应云碎半戏谑地问他:“迟总现在公司不忙吗。”

  迟燎傻笑一声:“那可不,我都是指挥别人。”

  其实他看完电影就要回公司。但确实不像年前那么没日没夜了。

  自打知晓了自己那薛太姑奶奶的存在,有底气了不少。

  迟燎执意要把学校发的优惠券用掉,只得现场买票。到了电影院,两人扫过新上映的片子海报,都有些愣。

  “夜雨十年灯……”迟燎念着电影名,“云碎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就是你参演的那部电影吧?”

  应云碎点头:“好像是。”

  正是穿书第一晚就杀青、迟燎在后期组打杂那部。他演男三。

  迟燎讶然:“哥哥你自己电影上了你都不知道啊。”

  应云碎还真不知道。

  原主不知是不是对这个剧组太过厌恶,拍完后就要斩断一切联系。应云碎微信里压根儿就没有与这部电影相关的人员。

  包括他的前经纪人Jason。

  杀青宴也好、宣发也好,也没人再主动联系过他。

  记忆里拍戏的过程同样十分模糊。

  现在细想起来,挺奇怪的。

  整部戏的存在都像故事中一部分被略写的情节,粗略空泛推进一点剧情——除了让迟燎借这个剧组找到了他,与他没有其余任何价值,也没留下啥后续影响。

  考虑到其他都很真实,这个点让应云碎隐隐觉得不是很合理。

  “那就看这个吧。”他无所谓地说,“你是不是也参与了制作?”

  迟燎挠挠头,含糊其辞:“嗯……参与了一丢丢。”

  他只想分到有应云碎镜头的素材,天不遂人愿就兴致缺缺,何况那时人都在跟前了一心忙着结婚,把自己的部分草率做完就匆匆跑路了。

  应云碎笑笑:“走吧,去审判一下我糟糕的演技。”

  原主演技很烂,这都知道。但应云碎是觉得,那和自己不是一个人。

  也就共享一张脸,横竖就像看个换脸AI的剪辑一样。

  结果真在大荧幕看“自己”噘嘴瞪眼,每一个表情都不是他能做出的浮夸表情,他才明白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接受水平。

  ……太尴尬了。

  他替“自己”窘迫羞耻。

  他受不了,偏头看迟燎是什么反应。

  迟燎正满意地嘴角弯起,举起手机,对着一张从没见过的云碎哥歪嘴笑版点下中间的小圆点。

  “……”

  应云碎想夺过他手机删掉,小声:“你这是盗摄。”

  迟燎手往另一边一移:“我没有,我只是摄我的云碎哥。”

  “……”应云碎一噎,“你能不能正经说话。”

  迟燎顿了秒才反应过来,当即不好意思了地低笑出声,搓着耳朵:“我没别的意思……”

  “我知道。”应云碎也清楚迟燎压根儿不会说浑话,拉回正题,“但那不是你的云碎哥。”

  “嗯?”迟燎偏头,眯眼。

  画面的光在应云碎脸上时隐时现,时亮时暗,琥珀色的瞳孔很璀璨。

  “确实,你还是就这样好看,电影这妆造有点太浮夸了。”迟燎一本正经地下结论,“哥哥我说实话,你真的不怎么适合当演员。”

  “……”

  这么爱他的人都这么说了,可以想见演得是真不好。

  好在男三戏份也不是很多。

  不过应云碎是看不下去了,干脆掩耳盗铃地闭上眼。

  后来就睡着了。醒来电影散场,两人出去,迟燎就很夸张地用大衣把应云碎罩着,说要给他打掩护,怕被观众认出来。

  应云碎在他大衣和气息里动着睡僵的脖子:“妆造差距这么大,而且我很扑街,没人发现的。”

  迟燎一手麻利地给他捏着后颈,一手滑手机:“不好说啊云碎哥,你这部电影票房都破亿了。”

  在这个档期上映第三天就破亿,是算很好的成绩了。

  应云碎神色动了动:“这部电影流量很高吗?”

  “还行吧,主要是拍的我觉得还可以,很久没看到这么传统的武侠风了。虽然有几个点有些突兀。”

  “……你直接说突兀点是你云碎哥吧。”

  迟燎笑起来。

  应云碎把玩着他的食指,像根绳子缠在自己食指上,却陷入沉思。

  他看似对这部电影不在意,回家还是在微博上搜了带自己大名的词条。

  只有几条零星的吐槽博。说他花瓶资源咖什么的。

  应云碎不满地皱皱眉。

  他觉得太少了。

  第二天,应云碎胸口有些闷,早早醒了吃了点药,之后就没再睡着过。

  迟燎还睡得很死,一年四季睡沉了都习惯把上衣脱得精光,应云碎学着之前迟燎把手搁到自己胸口那样,把手贴到他胸口。

  手指在胸肌的沟壑里微微下弯,温热紧实。

  他看上去睡得很香,心跳舔过掌心也非常沉稳有力。

  应云碎看着他,心生爱意,也突然有些羡慕。

  看够了,他翻出手机。诧异地发现文娱榜第28位挂着这样一条热搜:

  【夜雨十年灯花瓶男三】

  点进去,还真是一堆红蓝V营销号发的吐槽:

  【讲真,夜雨十年灯最大的败笔就是安晓这个角色了,除却双男主人设最好笔墨最多的男三,被花瓶演员诠释得跟个弱智一样……查了一下,这演员被喂了好几部挺好的资源,都一无是处……】

  应云碎往下滑,类似的通稿不少。

  他看着时不时就会数字增加的评论区,以及网友发出“所以花瓶名字是谁啊?哪个糊咖”的疑问,昨天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

  他轻轻笑了。

  经纪人莓姐给他发了堆消息,大意是说被人狙了,毕竟他一直糊得无声无息,又一点儿活粉都没有。她会联系人花钱公关,不过看通稿数量和买热搜的行为,可能得费一番功夫,

  但应云碎说没关系,就这么挂着吧。还说想建个微博。

  他不习惯躺着打字,把上半身撑起来。

  迟燎立马敏感地睁开眼,睫毛都还没跟着眼皮扬起,“你要去哪儿”的质问目光已经从半梦半醒的眼睛缝里挤出来。

  “你睡。我玩手机。”应云碎拍拍他。

  迟燎就大腿把他夹着,双臂捆住他的腰,像只海狮。

  再闭上眼他也没睡了,自顾自在应云碎身上蹭了一会儿,跟收集绿色能量似的,然后边用下巴戳应云碎的手臂边用一种慵懒撒娇的口气问:“云碎哥你在看什么呀?”

  应云碎把手机递给他,嘴角挂着副自嘲又饶有兴致的笑意。

  “看我上热搜。”

  “?什么热搜。”迟燎好奇了,手机滑了几秒屏幕。

  然后。

  脸瞬间沉下。

  他下颌线绷紧,从床上坐起来,从床头柜扒出自己的手机,神情晦暗,声线骤然变冷:

  “这些营销号找死么。”

  应云碎笑笑:“没事儿,我本来就演得不好啊,这是事实,你不也这么觉得吗。”

  迟燎抬眼。

  这一眼深沉无波,把应云碎钉住了。

  他意识到迟燎生气了。

  还不是那种小打小闹的心情不好,是他都能感觉到有股强势戾气的生气。

  他连忙说:“迟燎,没关系的。”

  迟燎没说话,手机打字冷笑了声,笑得很瘆人。

  应云碎手把他屏幕扣住:“你要联系人帮我降热搜?”

  “嗯。”

  迟燎去年年底最大的成就之一,就是和梵龙娱乐几个叔叔伯伯关系打得很好。

  所以他才能去应云碎拍《悬阁寅时》的剧组探班,也能想把音乐综艺改成应云碎大概更喜欢的艺术综艺时就变成艺术综艺。

  公关不是难事。

  他甚至能调查出是谁买的通稿。

  应该不是蒋玉,蒋玉做事的最终目的永远指向自己,但这个事儿再怎么都不会对自己有太大影响。

  迟燎直觉是另一批人,纯粹针对应云碎的。

  他随口问了句:“云碎哥你和你二叔他们家还有联系吗。”

  “没。”应云碎摇摇头,转而说:“迟燎,我不要你给我降热搜,如果你真想现在为我做点儿什么的话,那你就……”

  “做什么?”

  “你帮我升热搜吧,让这个黑词条越高越好。”

  “?”

  俗话说黑红也是红,应云碎不需要风评和夸赞,只需要流量和热度。

  让人认识他,不再是小透明。

  他如此解释,迟燎仍有些犹豫:“可是你的路人缘会很差。”

  “不重要。总会有人不在意路人缘的。而且我不是马上要参加综艺了吗。算是提前预热吧,积攒点流量。”

  “云碎哥你为啥想要流量?”

  “我之前是不是给你说过,我还挺想红的,有点儿影响力。”

  迟燎直勾勾地盯着他。

  过了会儿,他又撇开视线,把聊天框里的消息删掉,重新编辑:“好嘛。”

  “但流量越高,骂你的人就会越多,我不喜欢。”

  “不看就好了,就算看了也没关系。迟燎,我不会因为不重要的人影响情绪的。”

  其实应云碎整个人都挺淡的,甚至有一部分是漠然。

  耗费情绪就是耗费精力,他很少也不愿做。

  他心很硬。连温琴去世短暂地伤心了几天,现在竟也就不怎么会想了。

  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迟燎。

  为他大哭好几次,都是他未曾设想。

  “这个你要向我学习。”应云碎说,声音像雨滴一样有种轻盈的重量,“你也不要因为不重要的人影响情绪。”

  迟燎眨眨眼:“嗯。”

  于是没过多久,花瓶男三这个热搜就爬到了文娱榜第二。

  晚上应云碎登陆莓姐帮建的微博时,粉丝就已经是五位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