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燎是真累得不行,一进屋就往沙发上一坐,迫不及待解衬衫纽扣。

  “我就在这睡,可不可以不洗澡了云碎哥。”

  还想起意思意思征求自己意见,应云碎去冰箱给他拿了杯酸奶:“好。”

  再绕到沙发前,迟燎靠着沙发背已闭上了眼,扣子就解了一颗。

  身上浓重的酒味就像某种极深倦意的具象。

  应云碎也不忍把他叫醒了。

  他低头看他。

  过了会,他似乎觉得构图不对,移到正面看他。

  确保仰着脑袋的喉结在视野中间,半敞的锁骨胸肌和岔开支着的两条腿都是对称。

  房间陷入安静。

  应云碎凝视着,像端详一幅巨型油画。

  不多时,迟燎又开始脱上衣。

  但可能是酒精让他无法像之前无意识时那么麻利,他忙活了好半天也没把衣服成功脱下,不满地哼唧了声便垂手放弃了。

  应云碎吸了口酸奶,站起来,决定去帮他脱。

  没带什么多余的心思,硬要说的话,他以前布展会扒开包裹巨型油画的聚乙烯薄膜。

  有点类似那种冲动。

  迟燎坐得直,两条腿敞得也开。应云碎蹲在他两腿之间,手去触碰衬衫纽扣。

  他肌肉比穿衣看上去要饱满得多,在均匀的呼吸起伏间,每一颗纽扣都几乎像是崩开在应云碎手指。

  应云碎觉得衬衫有些烫。

  又去喝了口酸奶。

  纽扣全部解开,肌理线条近距离展现在他眼前时,他真有种把一个包装拆开露出主体的舒畅感。

  应云碎又观赏了两秒。

  但把衣服从肩膀往下扒时,迟燎突然醒了。

  “云碎哥。”他按住他的手。

  就按在肩膀下方,胸口上方。

  应云碎还蹲在迟燎两腿之间。

  他仰头看着迟燎微张的嘴唇,黑到极致的眼睛,翻涌着深沉酒意。

  应云碎屏住呼吸,预料到可能会发生些什么。

  意识不太清楚的人,超过安全线的距离,还有按住他的手。

  掌下肌肤滚烫。

  能感受到心跳。

  “云碎哥。”迟燎又喊了一声。

  酒精下的嗓音像撒娇,也终归,是有些性感的。

  他觉得迟燎或许会说几句浑话,把他拽下,可能会钳制他,或是什么。

  而他竟然不觉得害怕或紧张,有一种空白的平静。

  像去等待下一场太阳雨。

  但他没想到,迟燎只是轻轻地捏了下他手,眯着眼认真而歉意:“我明天可能起不来给你做早餐了。”

  好像是个应云碎很依赖的大厨,“你明天自己吃好不好?”

  应云碎慢慢睁大眼。

  他本没太多波澜。不知咋的,因为这句声音单纯又黏糊的话,内心反倒泛起种不满。

  像身体某处很痒,却始终找不到准确挠的地方。

  这时候说什么做早餐?

  同时心又很软。像惴惴不安地下坠却被一片海洋球托起。

  这时候还在想做早餐。

  他像从最简单的话里听出了最色|情的意思,突然有些渴,心脏跳得不太规则。

  迟燎又要闭眼了,他看着他。

  那是他第一次,目光超越了美学欣赏,带着更多意味深长的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流光。

  “好,你快睡。”良久他才开口,声音竟变得有些沙,下意识捋了迟燎头发,把额前的往后顺着,“睡吧,乖。”

  “嗯。”迟燎往沙发里歪。

  应云碎从他两腿之间站出来,拎起他的腿让他蜷好,边喝酸奶边给他扔了床被子。

  迟燎的黑色大衣乱扔在沙发背上,应云碎提起来。

  一个东西便从口袋里滑落,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硬物坠落的声音,带着一方轻笨的中空感。

  是尊木雕。

  应云碎蹙眉,紧握住酸奶盒。

  印象里山鸦那尊被切成几块的小木雕,现在又完好无损地躺在眼前。

  不对。

  他捡起发现,这尊木雕还只是个半成品。

  塑了形凸出人物五官轮廓,还没有细化。

  但干净利落的线条,细小斑驳的刻痕,典型的山鸦手笔。从脸部比例到眉骨到鼻梁的弧度,也已像山鸦手笔下的人。

  酸奶攀到吸管一半又慢慢往下降,应云碎拿着这块木头,像在冬天捡到了一只蝉,不合时宜到迷茫。

  混血儿、意大利、退拍的作品、手背上的细小刀伤、得心应手的手工、第一眼就完美戳中审美的长相……他早就有了个荒诞不经的猜想,但在这一刻,终于忍不住做出一个荒诞行动:

  把木雕横放在矮几上,又微微颤抖着打开手机。

  壁纸是前几天换的,“明天的孩子”半下飞马,他把手机同样横起来,让壁纸里的脸和木雕的脸都是一个侧躺倒下的角度。

  再对比着沙发上熟睡的人。

  三张脸重合在一起那刻,酸奶盒被用力捏紧,发出极锐利的响声。好像冬蝉在脑海里轰鸣。

  应云碎有些喘不过气地坐在地上,手按在胸口,像看到了复活的神明。

  那晚他失了眠,而迟燎到第二天下午都没醒。

  电话响了好几次也只是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应云碎别的都没管,就一个备注辅导员的帮他接了,请了个病假。

  但他实在睡得太久,那副安详又格外疲倦的睡相,硬生生消磨了应云碎昨晚的激动心情。

  他本迫不及待想问他与山鸦的关系,后面又索性等他刻好木雕或者婚礼后再说,不动声色把半成品又放回了原位。

  到送婚礼礼服的人带两个裁缝来了,迟燎才醒。

  应云碎也不知这些人是迟燎安排的还是蒋龙康的人,觉得他们挺狗腿的。在迟燎洗澡时就向他恭维这个家看上去如何温馨,赞赏透彩色光的冰箱贴和创意感十足的企鹅水果刀。最后好奇问那个朝南的房间为何上了锁。

  应云碎说不知道。

  是真不知道。

  迟燎家两室一厅却只有一张床确实奇怪,但既然另个房间上了锁意思就是封闭外人对其的窥探。

  应云碎便不会窥探,他也没见过迟燎进去。

  应云碎不是没有正常的好奇,但身为孤儿的他以前怕被别人说没教养,道德约束感很重,再加上作为一个病人,也不喜把精力乱放。

  所以很多事情都会视而不见或点到为止。

  但因昨天的猜想,他对迟燎的好奇已越来越盛。也意识到因所谓的反派人设,他基本都在担忧迟燎会黑化的未来,而下意识不咋在乎他的过去。

  他和蒋玉种种,他也没细问。

  他还是不了解他。

  吊诡的是,在赴岛婚礼前一天,他被另个人拦住说了类似的话。

  他遇见了主角攻顾在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