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起这么早?”杜晓看见我推门出来, 有些惊讶地与我打了个招呼。
“不想睡了。”我说。
杜晓表示理解,毕竟之前我昏迷了那么久,躺都该躺够了。
此时的苜都刚从静默黑夜中脱离, 天色渐亮, 但看远处并不清晰, 只能瞧见灰蒙蒙的一方混沌。
我问他何时去送石头,杜晓说还要有一会儿呢,得等长青谷那边的人把石头运过来。
“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着急?”他奇怪地问。
我摸了摸鼻尖,含糊道,“也不是着急, 就是对外面的情况有点好奇罢了。”
杜晓打量着我的神情,若有所思, 半晌后他说,“不像。”
“……?”我顿时一紧张, 生怕自己会提前暴露,没等到人就被带走。
正当我忧心忡忡的时候, 杜晓又开了口, “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想要去外头找人?”
我没直接承认, 而是反问道, “为何这么说?”
“因为你这副样子和我当时很像。”
听他的意思,他应当也有想找的人, 只是不知道是亲人还是好友。
杜晓眺望着东方,那儿原本是朝阳破晓之处, 是明光初跃的地方, 但如今却什么都没有, 和其他方向一样被昏暗的天幕压着, 死气沉沉的。
他叹了口气,道,“不管你有没有出去的想法,一会跟我到海边的时候都不许一声不吭直接跑到外面去。贸贸然出去,会死的。”
“是天太冷,会被冻死吗?”我揪着身上单薄的衣衫问。
梦中的茫茫雪原看起来非常冷。
“不完全是,”杜晓告诉我,“外面有冰鬼,它们逮着活人就扑,一旦被缠上,就算力气再大也脱不开身了,只能等死,被冰鬼们咬穿脖子,最后分尸吃掉。”
“冰鬼是什么,长什么样?”我没见过,不太能理解。
“就是身上套着冰壳子的,断了气但还能动的东西,”杜晓与我解释,“它们长得没规律,什么样子都有,乱七八糟的。有像狼的,有像鸟的,但最可怕的是像人和像熊的,天黑的时候它们朝你走过来,你根本分不清那是活人还是鬼。”
这迷惑性也太强了。
若是将冰鬼错认成了自己的同伴,毫无防备地靠近,几乎是必死的。
我蹙起了眉,心道不妙。
“冰鬼有很多吗?”我问。
杜晓摇了摇头,他不知道。
“我只听别人讲过,说是活人多的地方容易有冰鬼出现,因为它们能在人身上闻得到肉的香味,它们要觅食。”
“那,”我试探道,“苜都附近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你随我去了一看便知。”
我不由地暗自为虞殊捏了把汗。
杜晓很敏锐地感觉到了我的情绪变化,他猜测道,“你在等人来苜都找你?”
“也许吧。”如果梦里说的都是真的的话。
“但,外面的情况很凶险,缺水缺粮,风雪肆虐,还有暗藏的各种危机,你确定那人……还活着吗?”杜晓面上带了些担忧。
他说这话不是为了打击我,只是怕我期待落空,会情绪反扑到骤然崩溃,失去理智。
我沉默了很久,说,“我不确定,但我觉得他一定会找到我。”
杜晓拍了拍我的肩,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扯开了话题朝前走,招呼我让我跟上,一块到西边拿馒头去。
从他的表现上来看,他应当是觉得希望不大。
其实我心里也很清楚,但就是莫名其妙地抗拒去考虑坏的那一种情况,对虞殊有一种不知从何处生发而来的坚信。
我应当是真的很爱他的。
我希望他能平安出现在苜都。
刚就着温水塞了两只馒头填饱肚子,外头就传来了车轱辘压过石子路的声音,一并飘远的还有几句吆喝。
蹲在我身边的杜晓把手里的碗搁在了窗槛上,起身时告诉我,“长青谷那儿的人来了。”
要开始干活了。
我学着他的样子放了碗,拍掉了落在手上的碎屑站起来,跟着杜晓去了他们卸石头的地方。
送来的金乌石一共六袋,和我醒来时看到杜晓扛着布袋子的一样大,它们各由一人负责,要分别送往苜都内的六条主路。
杜晓领了属于他的那一袋,从里面抓了八块石头,拿了个提前准备好的小兜装了递给我,让我先拿着,试试能不能让石头发光。
任何有能量的金乌石,纯黑的石质里面都会若有若无地蕴着些金色,具备使用它的能力的人,只需伸手触碰那金色的纹路就能让石头亮起来。亮了,就是杜晓说的发光了。
只有发光的石头才能放进塔楼中去,石头的数量也有严格的规定,一丝差错都不能出。
我盯着那布兜打开着的口,迟疑了片刻,伸手探进去取了一块出来,心中很没底。
虽然昨夜那雕刻一下子就成了,很顺利,但毕竟这些事情奇妙得有些不大真实,我不知道会不会存在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情况,说不定能成只是我运气好……
“亮了。”我睁大了眼睛。
杜晓回头瞥了一眼,而后视线凝滞,猛地顿住了脚步,“咦,你这亮的怎么是金光?”
我说我不知道。
我也的确不知道。我心道,它这石头里面透的就是金色的纹路,不发金光发什么,难道还能放出不同的颜色的光吗?
杜晓自己拿了一块给我示范道,“正常应该是这种白光,也有淡黄的,像你这么金的还真是前所未见。”
“那能用吗?”我问道。
“先放进去看,”杜晓搓了搓下巴,“我守在桶边上,万一不行就换别的。”
我暂时不敢去碰别的,有些局促地攥着泛金光的石头默默跟在他身后。
穿过田间小路时,我看到了几个在地里挥着镰刀劳作的人,他们脸上全是笑意,一点也没有倦怠和疲惫的影子。
也是,在这样的天灾浩劫之下能安宁度日,还有大片大片的收成,不用担心会挨饿,无论从哪点上来说,和外面的人比起来,他们都已经算是极其幸福的了。
黄灿灿的稻穗便是这方土地上最耀眼的旭日。
它们让苜都里的人能看得到生的希望。
沿路走到尽头,我收回了四下张望的目光,仔细瞧着面前用木材和沙土堆起来的塔楼。
和杜晓描述的差不多,两人高,里面挂了一个桶。
“先将你那块丢进去试试。”他朝我扬了扬下巴,示意我将手中的石头放去桶里。
我应了一声,照做了。
金乌石消失的过程很慢,等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我站得腿都要麻了,它才看上去暗淡了一些。
原本我以为它的消失是那种从头到尾一点一点被磨没的,结果和我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它是整个一块儿变透明的。
“快出来,”杜晓叫我,他语带惊讶,没控制住音量竟是直接大喊了起来,“天边冒彩霞了!”
我快步离开塔内,仰头一看,东方的天上果真出现了一些五彩的颜色,只是很淡,不认真瞧发现不了。
是刚刚放进去的石头起了效果吗?
我不确定,也没有将这个猜测提起,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眼下离到午时还有一段时间,杜晓进塔看了一眼石头的情况,确认没什么问题可以用之后,便带我走了一条藏在灌木后头的小路,抄近道径直下到了海边。
“瞧见没有,全是冰,到处都是,”杜晓指着原本该是沙滩的地方给我看,“这儿的海岸线比从前要高了数米,本来苜都的土地还要大上许多,可惜以往沿岸的地方如今已几乎全在海里了。”
若说小屋那儿是初秋,那这儿的气温便像是入了冬,我搓了搓胳膊,感觉冷气直往骨子里钻。
放眼望去,这场景和梦里一样凄寒。惨白的色泽从远处一直延伸过来,但其他地方都被雪盖住了,沿岸的冰面却没有覆上雪。
有些奇怪。
我问杜晓,杜晓说,是因为近处的冰层一直在动,它看起来完整,其实是裂成一块一块的,雪积不起来。
“因为苜都内外气候的不同,靠岸的冰会结得更薄一些,也容易碎开。海面一涨,它就自己裂了,水从底下涌上来,它就又冻住了,一直在反复冲刷。”杜晓讲解道。
“人在上面走,它会碎吗?”我问。
“不会,冰鬼经常会出现在这附近,也没见它们掉下去。”
我心中的忧虑稍微少了一些,但也仅仅是一些。
“喏,”杜晓似乎发现了什么,伸手指了指,道,“看到没有,那儿有晃来晃去的影子,那就是冰鬼,千万别被它们给骗了。”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霎时间浑身汗毛耸立。
这要不是他为我提了个醒,我独自一人见到冰鬼的话,说不定真的会乐颠颠过去迎接的。
远远看去,太像正常人了。
“他们要过来了,我们回塔楼去。”杜晓让我别发愣了,赶紧走。
冰鬼的速度很快,他们不受狂风的影响,也不怕打滑,比起活人来说,它们在这种极寒条件下要更占优势。
我与杜晓刚到塔楼附近,冰鬼就已经出现在近岸冰面上了。
“真可怕。”我小声嘀咕了一句。
杜晓道,“塔楼以内的范围安全度要高于沿海,但也不是绝对安全,没事别去招惹它们,也别靠太近,一般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可我要接虞殊进来的话……
我势必会和这些东西正面碰上一回,甚至有可能会和它们打起来,会很危险。
“冰鬼有什么害怕的东西吗?”我觉得自己该提前做好准备了。
【作者有话说】
虞殊正在极速赶来!!!
明天会补一点放周一一起发,实在熬不动大夜了www,被各种突如其来的小组作业翻转课堂折磨(瘫倒)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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