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古代言情>孤与太侍君【完结】>第40章 血色竹简留遗志

  不过, 其中尚有说不通的地方。

  当年的罗旭刚爬上尚书的位置没多久,而虞氏世代为官家业繁茂,要一夜之间血洗世家, 先不说他哪来那么多的人手, 就光看这个灭门理由, 我觉得有些单薄了。

  没有真才实学的人安然接下了状元的成绩,后面多少会受到质疑。

  既然罗旭敢做科考顶替这么惊险的事情,还成功了,他手上大概率是有准备好的风险预案的。怎么会只听到了一点风声,连为自己澄清的流程都不走, 就冒冒然直接出手灭了人家满门呢?

  这不是明摆着他嫌疑最大吗?

  而且在太史令死之前,他已经面过圣了。父皇知道此事, 第二日太史令就没了,肯定会怀疑罗旭。但……

  父皇没有将他压入大牢调查, 甚至还让他稳坐尚书的位置直到现在。

  再想到太傅、丞相,包括虞殊自己对这桩惨案的态度, 我猜想, 陈广益知道的这些,很可能只是最浅表的部分, 科举问题之下, 定然还隐藏着更深的利害关系。

  “证据,”我说, “若要孤庇护陈家,就拿出确切的证据来, 证明罗旭冒名顶替此事属实。”

  侍从朝我磕个头, “当年被罗旭顶替了的人是老爷的好友, 现下就在老爷新购置的别院里藏着。”

  我召来正在御书房外值班的绣衣, 让其中一人送陈知荀和侍从去别院,回来时把那人带上。

  屋内再度只剩下我与虞殊二人。

  “罗旭是个幌子。”我轻声说。

  虞殊颔首,“圣上英明。”

  “所以,”我靠回了他怀里,拉着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腰上,“太史令到底知道些什么,他与父皇说了什么?”

  “圣上愿不愿意与殊去一趟冷宫?”虞殊不轻不重地替我揉着,问。

  我有点犯懒,不太想挪地方,“去那儿做什么?”

  “解谜。”

  “……”

  我突然就充满了活力,拉起他迅速朝外走,“那还等什么,快点去哇。”

  也许是好奇得太迫切了,虞殊望着我积极的模样摇了摇头,无奈地笑着,跟着我上了轿辇。

  冷宫内萧索一如往昔,推开小院破旧的门扇,里面的场景和我初见虞殊那天几乎别无二致。

  指着那红漆斑驳的栏杆,我对他说,“你当时靠在上头阖眼睡着,就像天仙下凡一般,孤一下就看入了迷。”

  “如此,”他轻笑道,“那殊真该感谢上苍赐了一副好容貌。”

  我拉长声音“嗯”了一声,忽然伸手去捏了捏他的脸颊,“仙子为孤落红尘,今生值了。”

  虞殊没接话,但耳朵红了。

  我觉得有趣,又捏了两下,他握住了我不安分的手,将我带进了屋内。

  这里的布置和上次来没什么区别,甚至那单只的茶杯还在破洞桌子上摆着。

  一看到它,我就想起了上次虞殊要与我同喝一杯茶的事情,慌忙移开了视线。

  但下一瞬,他径直拿起了杯子,并在我面前晃了一圈。

  “你……”我欲言又止。

  “怎么了圣上,”他见我的目光盯着杯子,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渴了?”

  我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又开了口,“那圣上是要给殊赐茶吗?”

  场景重现。

  我默默地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止住了后面的话,“要解谜就快点解谜。”

  虞殊的下半张脸被我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却依旧难掩美貌。他眉眼弯弯,那瞳仁像是蒙了雾般湿漉漉的,煞是醉人。

  本来是见他心情低落,想逗他让他高兴些,现在却反过来变成他来寻我开心了。

  说正事要紧。

  虞殊念着我腰还酸着,没再停顿,走到空置的床榻边,将杯子倒扣在边台上用力一压,细微的机关声响起,下半部分的床板缓慢移开,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密道来。

  他从怀中拿出一只火折子,打开后先走下楼梯下去探了探,将里面的烛火点亮了,而后又回到了入口处,朝我伸出了手。

  “圣上,来吧。”

  “这里何时建了密室?”我被他牵着往下走,惊奇地问。

  密室在宫内并不少见,御书房与颂安殿均有密室,还有可以通往宫外的逃生密道。但这东西出现在废妃们居住的冷宫里,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先皇在时修的,”虞殊道,“石阶不太平整,圣上小心。”

  这一段走下来,不短。

  我在心中默数着,一共走了四十八级。

  底下是一间与上边卧房差不多大的屋子,靠墙摆了些架子和箱子,还有一扇用铁链锁着的门。

  “门后是通向皇城某座民宅的密道。”虞殊见我盯着,解说道。

  万一发生了什么,这密道可以方便转移。

  “看来屋里藏着的东西很重要。”我说。

  虞殊没否认。

  他拿钥匙打开了最里面的一个箱子,我凑过去看,里面装着的全是竹简,一摞一摞摆放得很整齐。

  “父亲遇害前,最后一年写下的所有记录都在这里了。”

  虞殊拿了最上面系着红绸的一卷递给我,“知道了秘辛之后,父亲预感自己迟早会被灭口,在面圣前,他将自己所了解的东西全写了下来,藏在了我的房中。但他只猜到有人会来杀他,并没有料到那些人有多狠毒。”

  他用很平淡的口吻跟我说了那日的情形。

  “六月十八的凌晨,他们往府内散了毒烟,侍卫很快就被放倒了。死士一开始还能挡住攻势,但空气里的毒太烈,不过一柱香,就也败退了。然后便是单方面的屠杀。”

  我心里一阵阵地抽疼,“你呢,你怎么逃出来的?”

  “父亲知道难逃一死,在纷乱开始时就让贴身护卫都来护我离开,”虞殊的目光落在竹简上,遥遥地,好像透过岁月回到了过去,“虽然他没说,我也不知道里面写的什么,但隐约明白这一卷很重要。逃亡时,我带上了它。”

  他从房间离开时,一共七个人,逃出来的仅剩两个人。

  那些人把虞府翻了个底朝天,发现找不到这一卷记录后,意识到有漏网之鱼,便开始四处追踪,想杀了幸存者将东西夺走。

  虞殊被逼得东躲西藏,最后一名护卫也在这期间为了掩护他而失了性命。

  “那……你的眼睛?”

  “被毒烟熏坏了,在酒楼谋生饭里又被下了药。虽然后来躲进药铺做药童时,郎中尝试着帮忙解了毒,但毒性残留太久,逐渐就看不清东西了。”

  我抿着唇,眼眶湿润,忍不住伸出指尖轻轻摸了摸他纤长的睫毛,难过道,“你受了好多苦。”

  “都过去了。”

  “值得吗?”我拿着沉甸甸的竹简,看着上面系着的艳色红绸带子,不禁问道。

  用满门的命换一份真实,宁愿东躲西藏、受尽苦痛也绝不将东西交出去。值得吗?

  “值得,”虞殊笑了笑,“若父亲在世,他也会说值得。人可死,史不可改。只要有太史令在,哪怕是一天,这一天发生的事,也会原原本本、公正地记录好,传到后世。”

  哪怕是被威胁,哪怕会受害,历史的真实性也绝不能被心怀叵测之人破坏。

  我喉间哽咽,一时说不出话来,低下头摸索着打开了竹简,对着烛光仔细地阅读上面的文字。

  这里面的每一个字,虽是墨色的,却个个渗着血。

  虞殊站在我的身侧,为我举着灯。

  他没有看竹简,只在我有疑问时与我解答几句。因为这些内容在他思念亲人的每一个昼夜里,早已熟读了一遍又一遍,牢牢地刻进了心底,今生难忘。

  我逐字逐句地看下去,越看越觉得心惊。

  虞氏灭门始作俑者,果真不是摆在明面上的罗旭,而是站在他身后,为他提供便利的兆王。

  世代以来,无论皇子有多少位,虞氏始终是拥立太子的那一方。

  当年乾王欲夺嫡,兆王出于谋利的企图帮助了他,与他一起出手谋害父皇。虽然没有成功,但给父皇找了不少麻烦。

  之后乾王夺嫡失败,在去往封地的途中殒命,兆王失去了倚仗,被软禁在宫内。

  他原本打着反正都是乾王出头做事,自己又没怎么露面的心思,觉得父皇要找人算账,不大可能会找到自己身上来。

  谁知,太史令将所有事情,不论大小全都记了下来,将他狠狠坑了一笔。东窗事发,虞家间接导致了兆王被送去偏远封地这件事,让他对虞家很忌惮。

  多年后,罗旭登场了。

  他是兆王外室的亲哥哥,不学无术,但那外室深得兆王欢喜,枕头风吹久了,兆王就给他找了个办法。

  让他在科举中顶了别人的位置,直接入朝为官去。

  其实这谋的是一箭双雕,兆王心中好算计。

  一来。罗旭入了朝廷能为自己做事,二来,那素来坚守正心的太史令一旦知道这件事,必定会去皇帝面前说,还要记录。

  他自觉给罗旭准备得很充分,查不出一点漏洞。只要太史令弹劾罗旭,罗旭拿出证据反告他一个污蔑,便可以让太史令吃点苦头,叫他在皇帝心里的可信度下降。

  这个时候,兆王还没想着要太史令的命,只想报复他一下。

  但,在太史令知道了兆王叫人利用盐湖生产私盐,暗中流通贩卖,甚至造谣官盐掺有有害杂质,并用那些银钱豢养亲兵的事情后,兆王的态度瞬间就变了。

  这样的把柄落在别人的手中,尤其是一个什么都要记录,万事讲求真实的人手里,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兆王心里想得很美,他想要皇位。夺嫡他没能参与这件事,一直是他的遗憾。

  无论私底下这皇位来得有多不体面,表面上都必须好看,必须正道。揣着这种念头,太史令瞬间从一个看不惯的人,上升到了挡他兆王的路,必须要除掉的人。

  贸然动手很容易露馅,这时候就需要一个幌子。

  罗旭,就是一个很好用的幌子。

  【作者有话说】

  盘逻辑使人聪慧(确信)

  大家上下楼梯要小心哦~俺今天给楼梯爷五体投地了,疼啊QAQ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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