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人是陆听。
“圣上, 江南突逢大雨,水位线一直在涨,恐有洪汛。化雪天寒路面冰封, 运输难进难出, 官府来信, 问撤离还是继续加固堤岸。”
百亩良田一旦被水淹没,冬种的这一批作物将颗粒无收,而国库存粮的一大供应源就是江南。
北部雪灾不知何时能止,康王那里能救得了一时之急,但后头仍是要朝廷去处理的。
更重要的是, 江南繁华,人口密集, 还建有数座盐仓。
短短片刻,我思绪转了万千, “先守,易受灾的地方让百姓先撤离。孤记得父皇曾下旨开凿数条支流河道, 堤岸不可能一直加高, 必要时行河道分流。”
江南气候湿润,降水多, 派过去的县官也都是有经验的, 他们知道怎么做。
“是,”陆听道, “信中说此次情况很特殊,湖面前些日子已经冻严实了, 但雨落下来后, 以冰面为底, 上面又积起了水, 水面上又冻了冰,一层一层的,以前从未见过这种情况。”
“若有不对,便撤吧,性命要紧。”
陆听点了点头,“还有一事,路滑难行,有诸多百姓跌倒摔伤,官府来问,朝廷可能拨些,或调些药材过去。”
“那边附近不是有个药商大户令家吗,”我说,“叫他们出力便是了。”
“令家?”
陆听知晓天下事,但凡大户他皆有所耳闻,我说的这个,他倒是从没听说过。
“圣上去过江南?”
“孤一直在边疆,与江南隔了十万八千远,怎么可能去过。”
陆听挑眉,“那圣上怎知道这药材商,臣记得,每年进贡的富商里头并没有这个姓氏。”
我愣了一下,对啊,我是如何知道的?
这名字像是刻在我脑海深处的一样,突然就冒出来了。
“大抵是听谁提起过吧。”
我心中挂念着虞殊,不欲多想。
小单子说陆听是和虞殊一块去的护国寺,我见他是独自进屋来的,有些焦急地问,“璃少御呢,怎么没和你一块回来?”
“回来了的。臣在宫门口接到了信,便先行一步,璃少御应该也快到了。”
得知他人已经回到宫中,我心中的石头便落了下来,松了口气。
陆听没骗我,不消片刻,穿着太监衣裳的虞殊就出现在了门口。
我望着他,不禁看呆了。
虞殊生的俊,穿什么都好看。
系带将劲瘦的腰身曲线完美地勾勒了出来,外袍的大摆掩不住那双笔直修长的腿。
他问小单子要腰牌是对的,毕竟单看外表,通身矜贵气,谁会信他是太监。若不是皇帝身边的人做了保,宫门那儿守着的侍卫定然不会为他放行。
陆听与小单子都很会审时度势,不用我开口,二人就退下了。
“圣上,好看吗?”虞殊见我目不转睛,故意上前一步,问道。
“咳,”我不自在地低下头,“你好端端的跑去护国寺为孤祈福做什么?”
“想去便去了,”他说,“圣上不舒服,殊心中难安,想请求上苍再多庇佑圣上一些。”
虞殊伸出手,一只带着檀香气息的锦缎盒子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他给我带了礼物?
“圣上打开看看。”
我依言拨开了锁扣,里头是一串珠子,下面还压了一张平安符。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将珠串拿起来打量着,问。
“琉璃香灰串,”他说,“祈福时见到了方丈,他说与我有缘,问我为何人祈福。”
珠串凉凉的,我将它戴在了腕上,饶有兴致地听着,“你怎么说的?”
虞殊没有吊我的胃口。
他直言道,“为心上人。”
摩挲珠子的动作顿了顿,我的耳尖开始发烫,“然后呢?”
“大抵方丈见殊穿的是太监衣裳,宽慰了两句,说姻缘难成,但看着心上人平安康健,也算有个寄托,便劝殊带一串香灰珠回来。至于平安符,是送的,方丈慈悲,大抵是心生不忍觉得可怜吧。”
我弯起了嘴角,方丈识人无数,当年我便衣出行,他都能一眼看穿我的身份,没想到在虞殊这儿,倒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祈福得跪好久吧,你可腿疼?”
虞殊摇了摇头,“不过四个时辰,圣上无需担心。”
我目露心疼,“你何时去的,孤睡着,都没在意。”
“日出后。早些去便能早些回来,免得圣上醒了等着急。”
耳朵更烫了,我伸手摸了摸,有些招架不住。
还好,下一刻,虞殊就换了个话题。
“跟方丈去拿东西的时候,路过某间开着门的大殿,里面似乎摆着一尊牌位。上面的字迹看不清,但殿内光线充足,能依稀辨出是人名。殊想走近些,却被方丈拦住了。”
能供奉在护国寺的牌位?
我第一个念头想到的就是父皇。
但父皇已经入皇陵了,他的牌位也不可能单独放着。除此之外,还能是谁?
“他说,那是长生牌,给生人供的,”虞殊道,“供奉长生牌的要求很苛刻,此人必须是多年无音讯,但确定还活在这世上的人。殊问他供的是谁,方丈避而不答,只说意味不明地打量了一番,说无需知晓。”
我思索着,虽说线索含糊,但这生人必然是皇室中人。
难道有人假死?
等等,我觉得不对劲。
“长生牌就放在殿中,开着门不是谁都能看到上头的名字吗?”
虞殊眼睛不好,所以当面不识。若换个人过去,比如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他说方丈打量着他,看的应该是他身上的衣服。
所以,方丈是故意想告诉宫里出来的人,长生牌上刻着名字的那位没死,还好好活在这世间?
“陆听当时没跟你一块吗?”我问。
“没有,”虞殊道,“方丈只许一人跟着他,陆大人便在外头候着了。”
方丈这一出,图什么?
我一开始想东西,头就隐隐作痛,忍不住捂住了太阳穴,皱起了眉。
虞殊将我扶到床上坐好,“此事已经与陆大人说过了,但护国寺有武僧守着,戒备森严,陆大人在寻找机会潜入探查。”
我颔首,一个假死的人,怎么看都藏着蹊跷,“做得好。”
“还有一个异象,”虞殊面色微沉,“准备回宫时,在护国寺门口,陆大人的马突然不受控要冲出去,那方向对准的是个街边摆摊的老道士。”
道士在寺庙外摆摊?
我心说,道上生意这么不景气,已经开始摆明面上抢了吗?
“拉住马的时候,老道士说了一句,坐北朝南。”
虞殊回过神就要上前追问,但一转眼人就消失了,无奈,只得放弃。
“坐北朝南一般说的是房屋建筑吧?”我琢磨着,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范围也太宽泛了,他说的内容指向性也不明确,我和虞殊稍加猜测后就暂时将它放在了一边。
“孤有其他事情想和你商量。”
“什么?”
我攥着指尖,盯着手腕上的香灰串,道,“眼下风寒刚要好,正是传人的时候,孤担心传给你。”
“圣上想回颂安殿?”
他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想法。
我点点头,“近几日积下的折子有点多了,孤想先将它们处理掉。你好几日没睡安稳了,若在这儿批阅,翻动的声音吵闹,会影响你的休息。”
“只是这个原因?”虞殊弯腰,盯着我的双眸。
我很正直地点了点头,“当然,孤保证,就是为了公事。”
其实夹带了点私心,但又不是他担心的那方面,我觉得无伤大雅,便瞒下来了。
“别靠孤太近,”我轻轻抵着他的额头,将他往后推了推,“太医说你已经有点风寒预兆了,可别真被孤传到病气了。”
“病了正好,圣上就不必走了。”
“胡说,生病多难受。”
天天灌苦药,苦得我这些天一见虞殊端碗走进来就怕。
我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再乱发言。
虞殊确实累了,见我去意已决,就没再多说什么。
我和他在清平殿用完了晚膳,离开时,他还没来得及换下太监的伪装。
“小虞子,”我轻佻地用指尖在他下巴上打圈,“孤走了。”
月光映在他的身上,周围的一切皆黯然。不愧是被我第一眼认成天仙的人,他唇红齿白的,站在哪里,哪里就是画。
“圣上别忘了小虞子。”虞殊任由我在他的脸上摸来摸去,嘴角挂着清浅笑意。
忘不了。
这么漂亮的美人如何忘得了。
……
自查出探子后,好些天没回颂安殿了。
上回那两幅画还收着没挂起来,我这手里就又多了好几幅。因为那搂抱的姿势我不想叫人看见,但又非常想记录点什么,便让宫里的画师随时看着,只要有觉得好的,就都画下来。
画师们许久没这么忙过了,匆忙赶制之余,精细度倒是依旧维持着正常水平。
我翻看着小单子送来的那一堆画卷,心中很是满意。
“这三幅,在加这一幅,”我挑拣着,将选出来的放到一边空着的矮几上,“拿去让绣娘做一扇屏风出来。”
“剩下这些挂到里间那面空墙上去。”
小单子捧起画卷,一一应下。
我抬头时,瞧他似乎有话要说,便问了他一声。
“圣上,”小单子欲言又止,“若是其他娘娘瞧见了,会不会不太好呀?”
“嗯?”
我疑惑地看着他,这是我的寝宫,为什么别人能看到?
忽而转念一想,我才听懂了他的意思。
由于我从未在颂安殿召幸过谁,在我心中,这地方就是可以藏我的小秘密的,压根没想过别人会不会来的问题。
不过,我原本也没打算让人来。
“没有其他娘娘。”我说。
小单子明白自己又说多了话,赶紧住嘴,让人把折子什么的都搬到屋里来,就带着随侍的宫人全都退下了。
我点灯奋战,在颂安殿伏案干了整整两天,才将积起来的事物差不多处理完。
第三日的夜晚,我决定休息休息,给自己找点有意思的活做做。
比如说,写情诗。
翻箱倒柜找出了印花最好看的笺纸,我摊开《诗经》,将里面我觉得适用的一首一首抄录下来。
一边写一边想着虞殊拿到手后的模样,心里甜滋滋的,很期待看他的反应。
待干的纸页摆了一桌子,有人进来我都没发觉。
身后突然有呼吸声传来,我吓得手一抖,丢下笔就要起身使个擒拿术,握紧的拳头却被温热的大手轻柔地覆住了。
“圣上,这些写给殊的吗?”
我松了口气,坐回椅子上拍了拍心口,点头说是,“你来了也不说一声,孤吓了一跳。”
“进来时叩了门,无人应,圣上写得太入迷了。”
我问他休息得怎么样,虞殊说很好,就是见不到我,想我了。
“夜深了,圣上。”
此时已近子时,确实该睡下了。我摩挲着指尖,这个时间点虞殊往常应该已经躺上床了才对呀,而且正常情况下,我这会也已经熄灯就寝了。
思及于此,我突然福至心灵。
“璃少御,”我挑眉看向他,“你原本是不是想来爬孤的床的?”
只是因为我今日恰好兴起,耽搁了些时间,所以他的计划出了偏差。
虞殊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只是用能溺死人的温柔目光望着我。显而易见,我说准了。
“圣上愿意给殊这个机会吗?”他问我。
自然。
我一路拽着他到了床边,很贴心地为他留了一大半的位置,自己爬上去缩在里边抱着被子坐着,抬了抬下巴示意。
“请吧,璃少御。”
虞殊闷笑一声,在我的注视中跪上床沿膝行两步,长臂一揽将我搂了过去,我被他手动放平,用柔软的被子裹了个严严实实。
他似乎特别喜欢给我盖被子,还喜欢在我的下半张脸一并被蒙进被子里去的时候,温柔地帮我扒拉出来。
“圣上,这殿中的画……”
虞殊转身去熄灯,余光瞥见了满墙的画卷,那里头的身影很是熟悉,其中一人分明就是他自己。
但他夜里看得不太清晰,不敢认。
我问他那些画好不好看,他说,御用画师技艺了得,很好看。
但我要表达的并不是那个意思。
我是想说,“孤与你呆在一块,是不是很登对?”
虞殊回过头,我在他眼里看到了小小的自己,甚至还能察觉到,我在双眼放光,在渴盼一个肯定的答复。
无论是浅层的外表,还是隐藏在深处的并肩同行的意思,我都很很想知道他心中的想法。
“是。”
虞殊很肯定地给了我我想要的回答。
烛火灭了,屋内被冷清而寂寥的浓黑淹没,但我的胸腔内,心脏猛烈的跳动却没有因为外界的变化而减慢分毫。
我的三魂六魄都在大声地告诉我,我对身边这个人的情感,早就超出了第一次见面时的惊艳,超出了对美好事物的欣赏与想让他离我更近一点的占有欲,超出了对他有意思的灵魂的好奇……
仅仅是见他欢喜吗?
不。
我像是猛然开窍了一般,突然看清了自己从未细究过的那一部分,我理清了情感之间的分区。
想要与他站在一起,永远站在一起,我们会出现在从眼前到未来的每一幅画里,纵使年岁渐长也不会厌弃远离。直至某一日,他与我就像现在并排躺在床上这样,呼吸与脉搏消融在悠长岁月里,一块沉睡于棺椁之中,长眠于黑漆漆的皇陵。
在牌位与史书上,我们的名字会永远相邻。
我该如何描述对他的这种感情?
我想,我爱你。
莫名地兴奋涌了上来,我像是突然解开了难题的孩童,无法抑制自己心头的激荡,侧过身将虞殊的手攥在了掌心。
“圣上又要为殊摸骨吗?”他轻笑道。
“不,”我朝他那蹭了过去,“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虞殊“嗯?”了一声,不太明白我为什么夜深了还不睡,突然琢磨起了这个问题。
我忍不住语带骄傲,“孤知道了。”
“圣上知道了什么?”虞殊也朝我这儿侧了过来,温和地笑着,想听听我要发表什么有深意的言论。
“这儿,”我将他的手放上了我的心口,并郑重其事地双手交叠,按在了他的手背上,“你听到了吗,它跳得很快,从来没这么快过。”
“听到了。”
我与他都没再开口,只是静静地感受着那充满生机与眷恋的搏动。共振似乎将我们化成了丝丝缕缕的细线,每一次跳跃就是一次交缠。
最终,所有的细丝都会被拧到一块,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有些话不必重复诉说,在经久不息的鼓点里,有情人自会心意相通。
“所以,孤不迟钝。”
虞殊笑意吟吟,他向来很给我面子,“是,圣上很敏锐,很聪慧。”
帐中太黑,我瞪着眼也看不清东西,便干脆闭上眼,大致算了一下位置,扒着他的肩,随意找了块地方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似乎有些太往上了,我吻到了他的眉心。
虞殊将我带去了正确的位置。
黑夜中有繁星点点,若即若离,忽远忽近,最终,星子闪烁尽入怀来。
我撑着他的胳膊,略有些气喘。
不过才隔了多久,他为何熟练了这么多,这不合理。
正欲要质问,他却不给我休息的机会,再次贴近过来。
不知何时入了黑甜梦,我只记得上一秒还在呼吸纠缠,下一秒就突然断片了。
虞殊望着秒睡的枕边人,无奈地笑了笑。
点火不灭火,还抛下他叫他独自清醒。真是……没办法。
-
颂安殿内的甜蜜却不是这深宫里的主色调,月黑风高,正是在角落谋算计划的好时机。
鬼鬼祟祟的黑影避开了绣衣的眼线,窜入了红墙深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支持,在此推一推基友的文《饲养爱哭大熊猫》~(ps:作话不收费哒,营养液感谢在文案后面!)
[以下是文案:]
二人转演员沈子瑜,意外穿越星际斐槡国贫民窟,结识了身为大熊猫兽人的项阳。
他原以为自己能成为让人羡慕的大熊猫奶爸。
结果......
却在沈子瑜第一次提出来的时候,被项阳狠狠地打了一顿。
沈子瑜:卧槽,这个大熊猫好暴力,我好爱!
为了能够成为大熊猫奶爸,沈子瑜无所不用其极,白天直播二人转,晚上做饭洗衣服伺候人,把项阳伺候舒舒服服的。
渐渐地项阳慢慢动了心。
可就在这时,因为人类合兽人之间的种族歧视,项阳被害完全失去理智。
为救人,沈子瑜铤而走险,成为了项阳的饲养者,也就是他的主人。
而后为了给项阳创造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沈子瑜拳打同盟,脚踢联邦,左拳打贵族,右脚揣帝国,步步升级,最终成为一代传奇。
然而......
在成为斐槡联邦最高统帅后的沈子瑜,身为兽人奴隶主人的沈子瑜,每日狗腿子的行为,无时无刻不在刷新其他人类的三观。
“项阳,今天给你买了新鲜的竹子,吃一点吧。”
“项阳,你别不高兴,要不我唱个二人转给你助助兴。”
“项阳你别不理我啊!”
对此,所有人类一致吐槽:这俩人到底谁是奴隶啊!能不能换个统帅,太丢人了!
夜里
“老公~主人~别用这个,真的不行。”
沈子瑜摸着自己的仿真左臂,“乖,一会儿就好,我特意加了很多新功能,你看他能震动,还能变成触手,还能升温,保证给你伺候的服服帖帖的。”
-
感谢在2024-01-19 00:00:01~2024-01-19 14:49: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落雨纷然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