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大门关闭。

  “居然真的是啊,其实我早看哈尔不对劲了。”提卡煞有其是地定论。

  “少来,你刚才怎么不说,马后炮。”

  “提米,你小子是不是找打!”

  少年围着神明塔追逐起来,警长点了四名年富力强的村民将露丝尸体抬去后山,遣散还在围观的村民。

  小步挪到宿林身边,尤尔小心翼翼地看了宿林一眼,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记恨自己的逃离。

  宿林低头就看见尤尔带着两分心虚地蹭过来,安抚似拨了拨尤尔耳边的黑三角耳饰:“谢谢。”

  他知道啊。

  在心里放松下来的同时,尤尔又充满了疑惑。

  他是怎么知道的?

  还有指认哈尔的时候,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尤尔和珊迪婶婶闲聊的时候采取的方法其实很无赖,在明确知道凶手的情况,他抛出那些引人误会的问题,诱导别人得出他们以为的真相。至于原本的真相,他其实并不清楚。

  他不知道阿朵派对的真实目的,小子们邪恶的思想,和露丝的困境,这些都是珊迪婶婶自己得出来的结论。包括那个关键性的谎言,也是哈尔自己半路送上门的破绽,但是宿林是怎么一开始就知道哈尔是凶手?

  想不明白,也没办法直接去问宿林。

  “中午......”尤尔听见宿林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吃鸡肉?”

  尤尔点了点头,开始认真思考,宿林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尤尔原本想和大众一同离开,那边搬运尸体的人突然咳嗽了一声,一道指向性明确的目光停在尤尔背后。

  那是一位扎着一束细辫的白发男人,尤尔“啊”了一声,对宿林道:“我也想去后山看看。”

  宿林也往那边看了一眼,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尤尔脚步一转,脱离人群走了过去:“我也来帮忙。”

  “你这小身板能帮什么忙?”前面两位大叔把露丝的尸体放在担架上。

  大叔们常年在地里干活,魁梧有力,站在尤尔身边就像一堵严实的墙。尤尔弯腰抱起大叔因为抬尸体丢下的锄头,铁了心要跟着:“我帮你们拿东西,就不用来回跑了。”

  “他想去就让他去吧,找个借口出来玩罢了。”白发男人手一摆,尤尔乖乖走在他身后,其他人也没再说什么,默许尤尔跟过来。

  前方开路的村民砍掉拦路的枯枝忽然感叹一声:“你们说现在谁还敢在晚上出门,也不知道咱们村藏了有多少狼人。”

  跟在后面的村民也跟着叹气:“要只是狼人也就罢了,就怕有个什么恶灵啊使徒什么的,那可比狼人可怕多了。”

  “就算是狼人也够我们喝一壶了,佩佩那娘们不管事,猎人们到现在还没回来,我们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佩佩,尤尔又听见了一个新名字,她没有参加集会,尤尔没有见过她。不过既然和猎人一起提名应该也是一位明面上的神民。

  听村民的口气他们对这位佩佩女士十分不满,但也充满了无奈,这种无奈应该是受制与其的强大能力,他们对她没办法……会是女巫吗?

  她为什么不参加集会,是女巫的特立独行,还是发生了什么事?

  尤尔的奶奶朱莉就是位老女巫,村庄的人们也会不自主地远离她,导致她很孤单。不过她是一个很好的家人,尤尔很喜欢她。

  后山光秃秃的,连麻雀也没见几只。几人小心避开几处放置有捕兽夹的区域,将露丝的尸体一扔就地一埋,连块墓碑都没立。

  尤尔在周围找了朵开的最鲜艳的鲜花,摆放在露丝的坟前。

  “行了我们走了,还有两块地没锄呢。”村民拿上锄具各自道别离开,刻意的滞留下,不一会只剩下白发男人和尤尔两人还在后山。

  尤尔低着头跟在白发男人身后,见前面的人停下来也跟着站定。

  “尤尔。”那人喊了一声。

  “哈姆舅舅。”尤尔应道。

  哈姆转过身,棕红色的瞳孔反射出凛然锐光。

  这是尤尔所在族群的狼王,据说以前误食了女巫的药水,毛色变异为白色,他有个威风的代称——白狼王。

  尤尔名义上的亲舅舅,虽说是亲的,但狼族本来就以血缘关系为纽带,族群里的人都沾点亲带点故,哈尔还是他的堂三哥呢,这并不稀奇。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尤尔垂下眼睑:“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尤尔:“......对不起。”

  “不用道歉。”白狼王打断尤尔的话,“从小你就这样,能不能有点狼人的血性,就是因为你如此软弱,才总被你的哥哥们欺负。”

  尤尔抿住嘴唇,那颗异常尖长的犬牙暴露在空气中。

  看见那颗幼小的白牙,白狼王把即将出口的训诫咽了回去:“这些年你都去哪了?”

  “到处流浪。”尤尔含糊道,白狼王可听不得他的族人和人类相处,他原想赶紧跳过这个话题,可哈姆直接道,“你为什么会和宿林住在一起,搬出来,去我那里。”

  尤尔心里有些厌烦,眼神里却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我有点害怕......库尔他。”

  “算了,随便你吧。”白狼王啧了一声,看见尤尔低下的头突然提高音量,“不许哭!娘们唧唧的像什么话。”

  尤尔抬起头瓮声瓮气道:“哈姆舅舅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的神明塔快完了,只要杀死神民,将塔据为己有,我们的魔力就能几倍速的提高。”哈姆眼里闪过贪婪之色,“不过除了我们,一定还藏有其他魔物,不能让他们捷足先登了。”

  “具体的事情以后再说。”哈姆不想多谈,“今晚,中巷第三条街的弄堂最里面,我带你见见其他族人。”

  尤尔:“好的,哈姆舅舅。”

  —

  后巷离后山不远,经过一段泥泞的山路,再往前走五分钟,就能看见那座矮房。

  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尤尔在小路上漫步,隐约一道嘈杂声传进耳朵,尤尔停下哼唱,循着声音的方向走。

  拨开枯枝丛,只见两个人在地上滚成一团,其中一个独树一帜的身高让尤尔一下子认出来,那是宿林。至于另一个,尤尔仔细辨认,应该是提卡提米这对双胞胎的其中一个。

  双胞胎闭着眼睛喊了一声,毫无章法地往地上挥拳,紧接着就砸在了地上,宿林甚至没躲。

  “好痛!”双胞胎捂住自己的手,他蹲下身的时候,旁边还有一只扑棱着翅膀乱飞的公鸡,宿林坐起来想要抓住它,却被双胞胎横插出来的手拽了一下,鸡跳走了。

  尤尔表情有些呆滞。

  这是什么情况?

  “哥,揍他肚子,他要起来了,别让他逃走!”尤尔这才发现旁边还站着一个挥舞着拳头的男生,他没有加入战斗却比他战斗中的兄弟还要兴奋。

  这样来看,那个地上的应该是哥哥提卡,他是弟弟提米。

  提米也发现了这位外来者,双手叉腰挡在尤尔面前,努力制造出胁迫感:“新来的,别多管闲事。”

  尤尔指着他的身后:“可是如果再不阻止,你哥要被打死了。”

  “嗯?”男生猛地往后转,宿林似乎是被提卡惹火了,动起了真格,他抓住男生的后颈一个劲儿地往前拖,看样子是要把他往树上撞。

  “哥!”提米连忙冲过去拉住宿林。

  面对前后两面夹击,宿林丝毫没有受阻力的影响,坚定不移地拽着提卡往树的方向走。

  提米像个布偶被宿林拖着走,情急之下只能冲尤尔大吼:“杀人啦,快来帮忙啊!!”

  炊烟从远处的烟囱里缓缓升起,尤尔收回目光,转向树下相互照看伤口的两兄弟。

  尤尔好奇道:“既然打不过,为什么还要招惹他?”

  “之前他都不动手的,鬼知道今天发什么疯,脾气这么大。”弟弟提米往坐在另一边树下宿林看过去,在对方抬头后又心虚地移开目光,“他是真的想要弄死我哥吧,太过分了!”

  宿林正在看守重新到手的鸡,他把它划分的范围是以自己中心的一米内,鸡一有离开的迹象,宿林就抓住它的脖子把它重新放回来。

  尤尔:“可是明明是你们先的。”

  “我们闲的无聊总要找点事做吧。”提卡义正言辞,“村里人都这样啊,其他人更过分,白痴一年要换好几次窗户,全是麦卡砸的,库尔他们也总喜欢在他干活的时候捣蛋,搞得我妈都不敢雇佣白痴了......”

  提米思考了一下:“好像是有点过分?”

  提卡仰天:“啊,好像是有点。”

  尤尔点头:“是有一点。”

  作为话题的主角,宿林又在机械重复一些小动作,他双眼放空,手指无意识地划着树桩,刮了一道又一道。

  这些动作在寻常人眼里,确实是有些神经质的。

  “尤尔,你脸上的是...伤吗,怎么弄的?”身边的声音让尤尔收回了目光,他顺着提米的话抚上脸颊的面贴。

  “嗯,小时候弄的。”

  提卡无知觉地走上来瞧:“哇,我看看。”

  “别。”尤尔立刻往后仰去,但提卡的速度更快,一下子就掀开了他的棉贴。

  这时候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两兄弟包括看过来的宿林全看见了,被棉贴遮盖的半边脸上一道自眼角蜿蜒到唇边的抓痕赫然显露。

  “......”提卡呆坐着,说不出话来。

  尤尔一把抢过面贴,沉默地遮住左脸狰狞的疤痕。

  “......哇。”反应过来的提米感叹,“那是狼爪印吧,是吧是吧?”

  尤尔不置可否地应和了一声。

  “这也——”提卡惊道,“太酷了!”

  “对吧!”脑回路一致的两兄弟相互击掌,围着尤尔追问,“怎么弄的,为什么要遮起来,露出来多帅啊!”

  尤尔避开又开始蠢蠢欲动的两兄弟的手:“因为有点吓人。”

  “怎么会!”弟弟不可置信道,“多有男子气概,这要是在我脸上一定天天上街炫耀。”

  “再让我看看,就一眼。”提卡眼睛亮晶晶的,看尤尔的眼神充满了惊喜和羡慕。

  尤尔往后坐了坐,心情莫名转晴:“想知道当时的情况吗。”

  “想啊想啊。”两兄弟围着尤尔蹲下来,摆好姿势做倾听状。

  尤尔清了清嗓子,开始睁眼说瞎话:“事情要从我七岁的时候说起......”

  宿林听着那边一惊一乍地声响,终于受不了般带着鸡远离了几分。

  故事讲完,兄弟俩看尤尔的眼神从羡慕变成了崇拜,“哇太厉害了,你不害怕吗?”

  “还行吧。”尤尔矜持地抬起下巴,“当时命大,死里逃生。”

  提卡一拍大腿,紧紧抓住尤尔的手,他深知男人的友谊要从第一顿饭开始:“尤尔来我们家吃饭吧,我跟你说,我爸以前是贵族高薪聘请的厨师,做饭可好吃了。”

  “以前?后来为什么不干了?”尤尔好奇地问。

  “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有一天就突然不干了。”提卡耸耸肩,忽然往尤尔提米身前一站,充满敌意地瞪着走过来的宿林,“你要干嘛。”

  宿林拎着已经被折腾得奄奄一息的鸡,目不转睛盯着尤尔。

  “要不还是晚上吧。”尤尔摸着耳尖的黑三角耳饰,“中午我在家吃。”

  “居然拒绝了吗。”提米。

  “居然为了一只鸡。”提卡。

  尤尔:“......”

  有本事你们别流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