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
寒冷刺骨的水瞬间湮没了俞恪的感官,他猛地反应过来,转头看向一旁的人,模糊的视线中晏无渡面如雕刻的面容上凤目紧闭,薄唇微抿。
俞恪一把将人扯进怀里,带着昏过去的人有些吃力地往上游去。
一阵过后,俞恪带着昏迷的晏无渡突破水面。游至岸上后,将人放在背上,迅速离开。
这深山老林里猛兽众多,晏无渡又受伤了,血腥味会引来大批野兽,而且,不排除那群刺客会来搜山寻人的可能。他们这两个伤残,到时候局面会极为不利。
这四周都是遮天蔽日的古树,林间不透一丝光亮,幽静的密林深处时不时传来野兽咆哮的回音。
俞恪背着晏无渡在林间跳跃穿梭,找了许久,才寻到一个疑似动物弃穴的地方,把晏无渡背进去让他靠在洞穴石壁上。
他这一路上心里乱糟糟的,此时看见晏无渡胸口的起伏,心中松一口气。还好,人还活着。
来的路上他已经折了箭尾,背的时候也小心没有蹭到伤处。
但伤口这会儿还流着血,颜色很深,看来是箭上抹了毒。
箭头没入晏无渡心脏的位置,伤口狰狞,让俞恪心中不由地一沉。
他撕了自已的衣袖环在箭头周围,堪堪止住血。
后转身出去寻了些带倒刺的植物堵在穴口,便迅速往密林深处去,寻找止血消炎的草药,他得快些回来。
半个时辰后,俞恪带着药回来,见他心口依旧有些微起伏,心中的不安才稍有缓解。
晏无渡紧皱着眉,脸色比刚才更白,没有了平日里漫不经心却带着冷意的模样,此刻的他,也只是个危在旦夕的人。
俞恪加快手里的动作,用刚才在河中浸湿的帕子擦净伤口,捻住箭尾,猛地用力将箭拔出来,迅速敷上止血的草药。
他撕了自已的另一只袖子为晏无渡包扎好伤口。
这箭没入胸口极深,再稍偏一点,就刺中心脏了。
这个认知让俞恪的面色极为难看,差一点,这个人就没了。
他想过自已可能会死,但唯独没想过晏无渡会出事,他不允许,这个人便不能死。
奔波了一天,又加上方才的焦虑紧急,且他本就身带蛊毒,俞恪身心俱疲。
他把自已晾干的外袍给晏无渡盖上,随后一只手抓住晏无渡的手腕,疲惫地闭上眼休息。他手腕上仍在跳动的脉搏虽然微弱,但能让他安心。
俞恪不敢睡过去,他怕再睁眼这个人就不在了。
官道上,一支队伍浩浩荡荡地前行着。
这是被晏无渡遣返回朝的众臣,他们返回时走的是官道。
队伍中,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李悟绅的轿旁。
“大人,任务完成了”
“死了么?”李和绅隐在轿中的脸上闪过厉色。
“九死一生”
那黑影顿了顿,补充道“他为了救身旁的人中了一箭,正中心脏,两人一起跌入悬崖,不见了踪影。”
“你们没去悬崖下确认过?”李悟绅听人先前所言颇为满意,但他是个疑心病重的人。
“我们下去寻时,只剩两具尸身残骸了。”
“嗯,很好,告诉你们阁主,本官不会少了他的好处。”李悟绅这才放下心来,眼中满是兴奋,整个禁渊一将是他的天下。
“是”那黑影应声后,便离开了。
“夺命阁”是江湖杀手组织联盟,需要时可调动江湖上五成的杀手。
李悟绅这次花了重金请他们来的。
双拳难敌四手,再厉害能怎么样,照样让他们有来无回。
李悟绅打开手中的折扇轻抚其上的《江山图》,脸上充满了扭曲的兴奋和讥讽“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英明如晏无渡,也难逃美人关啊。等队伍到了京城,就能听到陛下身亡的消息了呢。”
另一边
天色渐深,本就不多的光线早已从洞穴中退去。黑暗中,俞恪睁开眼睛,第一时间向旁望去,便对上一双懒散的眼睛。
“你醒了。”
俞恪许久未说话,又一天滴水未进,喉咙干涩嘶哑的不像话。
晏无渡在天还没彻底黑时就醒了。他睁开眼便看见盖在身上的衣服和神情疲惫的青年。便把衣服盖回青年身上,好让他睡一阵。
醒来看见他的那一刻,晏无渡心里是热的。原来他也有人救,有人要。
“嗯”晏无渡轻声回答了祈逢的问题。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俞恪笫一时间想到的是询问他的伤势。
“没有,你再睡会,等天亮再说”
“好”俞恪见人没事,呼吸平稳,面色也恢复了些,他便没有勉强,毕竟他们两个中只有他一个勉强算是个全乎人。
见祈逢闭上眼,呼吸逐渐绵长,晏无渡眼里沁出些笑意。
他发自内心地厌恶黑暗,讨厌待在没有一丝光的洞穴里,这会让他烦躁甚至想见血。
但有祈逢在身边,这些好像都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黑夜漫长,不过有人相陪,足矣。
翌日,朝阳升起,洞穴里透进了些光,照醒了俞恪。
他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身旁,见晏无渡依旧好好靠在那儿,脸色也比昨日好了许多,心里松了口气,总算是人没什么事儿。
晏无渡在青年醒的时候,他便也醒了,只是仍旧闭着眼睛。
俞恪盯了他半晌,开口道“既然醒了就别装了。”
晏无渡依言睁开眼朝俞恪望去,眸中果然一片清醒。
俞恰看他醒了,便索性问道“陛下为什么跳下来?”
他言外之意是,那一箭虽会擦伤他,但没严重到让这人替他去挡的地步,他目前虽内力不足,但还没虚弱到连支箭都躲不开的地步。
俞恪差不多猜到几分晏无渡的想法。
晏无渡感受到了青年冰冷的带着质问的目光,沉吟半响,斟酌着开口道“他们找不到机会造反,朕就给他们创造良机,让其露出马脚。”
他本来便计划让刺客伤了自已,之后借机跳下悬崖。
所以晏无渡一直在找机会故意让那些刺客伤到。
箭朝祈逢射去的一瞬,他甚至来不及反应,便本能地为青年挡了箭,这是他没有料到的。
晏无渡只说了一句话,俞恪便想通了其中关窍。
晏无渡不会明知有追敌的情况下把马车赶到悬崖边,除非他有别的想法。但为了让假戏显得真,这才有了之后的挡箭之举。
理解归理解,俞恪还是生气了,心底涌上的怒气在不断冲击他的理智,让他话比反应快地出口了
“晏无渡!”
他直呼帝王姓名,心中满是火气“你能不能在乎一下自已的性命,别老让我操心。”
俞恪重活一世,他知道生命的可贵。
他也不得不承认,他不想让这个人死,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
但话一经出口,他便后悔了。
俞恪在想他是站在什么身份上同晏无渡说这话的,又凭什么说这些话。
是因为合作者这层关系么?
但这个理由似乎有些牵强。
俞恪默了半晌,最终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出了洞穴。
晏无渡被青年吼地愣了好一阵。
自登基以来,便没有人敢直呼他的名字了,更不敢这般骂他。
他眸光微动看着俞恪离开的洞口,在方才的一瞬间,他看见了青年微红的双目。
祈逢在担心他,这个认识让晏无渡心中忍不住阙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