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声震天,灯影绰绰,舞池里一双双男男女女身姿摇曳,随音舞动。
入目皆是西装革履、香肩美腿,在这嘈杂攒动的景象里,洛明煦却一眼就看到了斜对面的阮玉。
今日是沪城商会会长韩仁斌的生日宴,几乎全沪城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
洛明煦作为洛氏商行的长子,如今又是报社记者,自然在受邀行列,他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阮玉。
今日的阮玉一身鸦青色小立领长衫,肩膀处绣着几枝同色系翠竹,沉稳又优雅。
一头乌黑的短发精致漂亮,就那么慵懒的靠在身后的欧式红丝绒沙发里,头顶一束光恰好打下来,有种自成一方世界的淡然。
映着他绝美轻淡的神色,像一株遗世独立的清莲,透着与这股靡靡之音的格格不入。
这时,韩会长走过去了,阮玉那张淡漠的脸缓缓绽出个笑容,似盛放在冰川上的曼珠沙华。
洛明煦晃了下眼。
一个男人怎么能漂亮成这个样子?
然而,下一秒他就皱紧了眉头。
因为,他眼睁睁看着韩会长慢慢俯下身,凑近阮玉耳边悄悄说了什么,阮玉既不避也不躲。
从他这个角度看上去,姿势亲密的,就好像在错位接吻。
许是韩会长说了什么,阮玉嗔笑着抬手在韩会长胸前推了一把,韩会长直起身哈哈大笑起来,一点都没有恼的意思。
阮玉也掩嘴轻笑着,那样的魅惑无双,那样的风情万种,简直比时下海报上最当红的明星加起来都好看。
“在看什么?”林贺突然凑过来,一开口满嘴的酒气。
(林贺是林氏船行的二少爷,洛明煦的发小,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后来洛明煦的母亲去世后,洛明煦就跟洛父生了嫌隙,负气出国时,还是林贺亲自去送的,是罗明煦为数不多的知己好友。)
洛明煦冷不丁被林贺打断思绪,本就不悦的脸更黑了。
林贺却浑不在意,眯着眼睛顺着洛明煦的视线看过去,眼神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嘿嘿,原来你是在看阮老板啊,难怪~难怪~”
“你认识?”洛明煦扭过头。
“当然认识,整个沪城谁不认识阮老板,”林贺摇头晃脑的,脸上挂着莫名的笑意,“那就是块活色生香的软玉,连女人都要嫉妒的主。”
“他跟韩会长…很熟?”洛明煦不喜欢林贺这样的称呼,可到底还是忍住了发作。
“你不知道?”林贺惊讶,不过转念就释然了,“是了,你刚回国还不清楚…”
他说着声音压低了几分,“阮玉能有今日的地位,都是靠韩会长捧出来的,传言阮玉早就被韩会长包养了,不然,这么个美人…不知有多少人想尝上一口……”
后面林贺又说了什么,洛明煦已经没心思听了。
心里莫名涌起一股烦躁,直冲脑门,恨不能冲过去撕碎那两人。
那边阮玉和韩会长的交谈还在继续。
“如此,华荣公司的事还有劳韩会长多多关照了。”阮玉端起一杯红酒,轻轻跟韩会长的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韩仁斌也举杯一口饮尽,说:“客气什么,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说着就近挨着阮玉身旁的沙发坐下来,“要我说,你既接手了华荣公司,干脆也别唱戏了,我可以安排你入商会……”
“可别,”阮玉笑着打断,“你们这些动脑子的事我可搞不来,有管家打理,我当个甩手掌柜挺好。”
“话说,你那管家可靠吗?要不要我再帮你找两个得力的?”韩仁斌问。
阮玉:“他跟着那人挺多年了,应是个可靠的。”
他还是不习惯称呼那人父亲。
正说着,一侧头察觉到洛明煦的视线,扭头看过去,捏着酒杯的手微微顿了下,不过仅仅只是一眼,便又移开了。
“怎么了?看什么呢?”韩仁斌也顺着阮玉的视线看过去,便看到一身正装的洛明煦,正直勾勾的盯着他们这边,那眼神似嗔含怨,像是冒着火星子。
“那小子莫不是看上你了?”韩仁斌打趣道。
“瞎说什么呢,也就有过一面之缘而已。”阮玉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里的酒杯,随口问道:“怎么?你认识?”
韩仁斌收回视线:“他啊,洛氏商行的大公子,刚从国外回来,如今正在报社当实习记者。”
韩会长开了话匣子,话语多了起来,“我是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你说他年纪轻轻放着好端端的大少爷不当,偏偏要去当什么记者,把老洛气的不轻。”
“你也是,以前也就算了,现在有了华融公司当后盾,还非要登台唱戏…”
“个人有个人的选择。”阮玉放下酒杯,敛了敛神色,“荣景园是我师父的心血,我不能让它砸我手里。”
“好吧,我是不懂你们这些,”韩仁斌摆摆手,“总之,一句话,有事,你开口。”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阮玉便起身告退了。
洛明煦看着阮玉离开的身影,一口饮尽杯中最后一口酒,也鬼使神差追了上去。
屋外明月高悬,几朵墨云漂浮空中,已是冬月的天气,寒风针似的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阮玉罩了件及膝的羊毛大衣,紧了紧衣襟,刚走下台阶,洛明煦便冒冒失失的冲上来。
“阮先生可是要回去?”
阮玉抬起头:“洛先生。”
清冷的声音算是打过招呼,与之相匹配的,是阮玉那称得上冷漠的神色,瞧着比这夜晚这风还要寒凉几分,“洛先生可是有事?”
洛明煦顿了顿,这当真是一个人?与方才宴会上的简直判若两人。
风吹淡了几分酒意,洛明煦的脑子清明过来,顿觉唐突,可心里对阮玉的探知欲却愈来愈强烈。
“我…开车来的,”他声音结结巴巴的,一开口一团白气映着灯光散开,硬朗的面容看着有几分说不出的腼腆,“若是不介意,我可以送阮先生一程。”
“不必了。”阮玉看他一眼,吐出三个近乎绝情的字,说完便上了一辆已经等候在一旁的黄包车,扬长而去。
洛明煦站在风中,眼睫轻颤,看着那个背影直至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视线,才转身离去。
寒风簌簌,吹的枝头沙沙作响,却吹不散他心里熊熊燃起的欲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