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导师在上>第30章 急诊

  我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踉跄了一下,身体因为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急诊室里跑出来两个护士,他们推来轮椅把我送了进去。医生做了初步检查说情况应该不算严重,只是流感病毒引起的高烧,先去输液,等化验结果出来再决定需不需要住院。

  医生问我有没有人陪着一起来,我摇了摇头,他问:“那你怎么来的?”我说:“打车。”他面色严肃的说:“下次一定要找人陪着,这么高的温度有昏厥的危险,路上出意外不是小事情。”我点点头说:“谢谢医生。”他好像还想说什么,不过到底没再开口,可能看我已经迷迷糊糊的了,觉得说了也是对牛弹琴。

  一个护士把我扶去了输液室,将吊针插进了我左手背的静脉,我感到一丝冰凉顺着血管流入了烧得发疼的身体,过度紧张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

  缓缓的缓缓的,我把胸膛中撑着的一口气吐了出来,整个人像抽走了骨架的布玩偶,完完全全的瘫软在了椅子上。

  如果我因为高烧晕倒在实验室里,不知道谁会发现?今年春运的票特别难买,大家都走得早,年三十这天姚助理也请了假,只有老师会如常办公。他本来全天在校外参加活动和会议,但很可能会因为知道我熬了几天通宵不放心回来看看。

  无论如何,当我摇摇晃晃走出门时咬牙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不能昏倒在办公楼里,或者校园的任何一个地方,不然这算什么?闹脾气的小屁孩故意弄病自己博关心吗?虽然觉得就算被这么认为也是咎由自取,但我实在不想以这样的方式得到他再一次的特殊对待了。

  这样不仅丢人,而且很可耻,就像利用他的心软完成论文的提交一样,可一不可再,更不可以发生在除了研究工作之外的范畴上。我郑重其事的告诫自己,不可以,不可以再因为自己无法安定的心境而去打扰别人的生活。老师做得已经够多,够好,我不该再奢求其他,更不该再心存怨怼,得寸进尺。

  人可以不成熟,但不可以幼稚得那么自私。

  当冰凉的液体舒缓了四肢百骸针刺般的疼痛,一股寒意像脚底生出的毒藤一样慢慢爬遍全身。我从昏昏沉沉中醒来,发现输液室的灯暗了一半,看了下表,原来已经晚上八点了,周围已经没有什么人,可能都被接回去过年夜了。

  我掏出手机,用单手给妈妈发了语音,把准备好的夜景照片发给了她,说我正在外面跟室友聚餐,环境太吵不打电话了。妈妈回复说你好好玩,不用想着发消息。她正在二姨家看春晚,表哥的宝宝也回来过年了,小家伙特机灵,见了面就会叫婆婆,可招人疼。她给我发了张宝宝的照片,我回了一个赞。

  虽然裹着厚外套,但我还是觉得冷。输液室的空调没有实验室的性能好,而我也穿少了。最近一两个月都忙得昏天黑地,没来得及换季,冬天的厚羽绒还没翻出来,每天往返宿舍实验室倒没觉得,现在入了夜在外面就感觉衣服不够了。

  我抬头看了看吊瓶,还剩一点儿,于是蜷在座椅上静静的等着。护士准时过来换药,她告诉我化验报告出来了,没有其他炎症,再挂一瓶水看看会不会退烧。我想问她有没有毯子之类的东西,抬手招呼的时候她已快步走了出去。

  值班室的方向传来电视里小品的笑声。夜深了,病人很少,今天又是除夕,确实不该太较真。

  我迷迷糊糊的想再睡过去,也许就不会觉得那么冷了,等挂完水还是打车回宿舍,点上电褥子就暖和了。门外走廊里传来谈话声,然后是脚步声,像是又有病人进来了。

  是谁也这么倒霉,我心里想,大过年的来生病,该不会也是做了什么任性妄为的事被老天惩罚了吧?

  朦朦胧胧中听见那脚步声走向我,然后停下来,我感到有什么东西盖在了身上,还带着体温,暖烘烘的,一股熟悉的烟草味在鼻端弥漫开来,触动心上最脆弱的那根弦,我疼得一哆嗦,惶然撑开眼。

  我想我一定是想他想疯了,才会在这大年夜空荡荡的输液室里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学校诊所春节不开门,附近的医院有四五家,除了不认识的出租车司机,没有人知道我去了哪里,他怎么可能找来这里?

  我重新合上眼,是错觉,是幻想,是你心里的渴望在作祟,这不是真的,不可能。

  那个理智中不存在的人弯下腰,把我从椅子上抱了起来,下一刻,我的整个身体被圈进了一个怀抱中。暖意,如跳出地平线的旭日瞬间映染云海一样,在我获得那个拥抱的刹那浸透了我的全身。

  我感到身体的颤抖,像冻狠的人在进入室内才知道身体僵,我也在获得温暖之后才开始打冷战。不知过了多久才缓了过来,慢慢放松了身体。

  一只手掌落于我的脸颊,那动作过于轻柔,仿佛一阵微风拂过似的,就有温热的气息靠近到了咫尺之间,我仍在发烫的额头被什么抵住了,那肌肤微凉,带着无比真实的触感,用如此亲昵的方式测试着我的体温。

  我又止不住的颤抖起来,耳边有个微哑的声音柔声唤:“惜惜,是我,听得见吗?”

  如果可以,我真想就这么一直闭着眼睛,关闭身上除了触感之外的所有感觉,让整个身心都溺死在这个片刻的由幻想编织而成的无限温柔里。可我不能,他的声音涩得发紧,我让老师担心了。

  我颤抖着睁开了眼,熟悉的脸孔又一次映入瞳孔,我喃喃的唤:“老师……”

  背着光,他俯视而来的目光看不太真切,感觉是笑了一下,却很勉强,环抱在身上的手臂收紧了一些,我的脸被压进他胸口,更看不清他的表情。

  “下次生着病不可以一声不响的自己跑出来,你要吓死我么?”他责备我,语气温柔而平静。

  这个姿势让我几乎可以听到他的心跳,有力的,急促的,混乱的,我想他是真的被我吓坏了。我近乎贪婪的享受着他的这个仿佛失而复得的拥抱,把它幻想成是只有我才能得到的在乎,虽然明知道,换做是其他任何一个任性的闯了祸的学生,他都会同样着急同样担心。

  吊针的提示器发出“滴滴滴”的提醒声,门外走进一阵轻捷的脚步,却在不远处突然停下,仿佛感叹号写了一半,来人微张的嘴就是那个句点。

  老师抬起头,从容问:“是要换吊瓶吗?”

  年轻的护士小姐不知怎么就红了脸,视线左摇右摆,不知该安放在哪里才不尴尬:“啊,对,不是……要先量体温。”

  “好。”老师微微坐直身,用手托起我的后背,“耳温吗,还是口温?”

  我挣扎着从他膝头下来,感觉四十度的高烧又回来了:“老、老师,我不冷了。”慌乱中差点撞倒吊瓶的杆子,护士小姐眼疾手快的扶住了,老师向她微笑致谢,她的脸好像也更红了。

  老师站起来,让我坐回去,护士把体温枪插进我的耳朵,拿出来看了一眼后说:“温度还有点高,再挂一瓶水观察一下。”

  “好,谢谢。”老师说。他的手机震了一下,他翻过屏幕看了看,我赶紧说:“老师,您忙。”

  他伸手揉了一下我的发顶:“我去外面打个电话,一会儿就回来。”护士小姐换了吊瓶挂到杆子上,眼角瞟着消失在门口的背影。

  他确实没走远,深夜的医院走廊安静得过分,即便压低了声音仍飘来了零星话语。

  “……抱歉,下午出了点意外实在走不开,今天的发言我用视频补上,对不住……”

  “……对,改期了,不好意思通知得太晚……好的,可以加时……”

  “……都说了来不了了,我知道我知道……好了好了,难得一次至于么……明年的年夜饭我来请……行行,十瓶拉菲……”

  ……

  护士处理完之后就出去了,我用右手滑亮手机。拜年贺岁的消息成群结队的占满屏幕,有一些群消息已经超过99。老师从早上十一点多开始给我发消息问我人在哪,下午和晚上都发了语音通话邀请,他的头像在那个清晨后被我取消了置顶,并且设置了静音,于是所有的消息都淹没在不断更新的列表中,被烧糊涂的我忽略了。

  难怪他可以找到这里,原来一整个下午和晚上都在找我,因此耽误了所有的预约和安排……我明明不想再打扰他的生活,可为什么又给他添了这么多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