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导师在上>第8章 秘密

  开学后我以博士生的身份正式进入老师的研究组,在他办公室旁边的实验室里,如愿以偿的有了属于自己的办公桌。

  今年老师的研究组里本应有两个博士毕业,然而那两个学长的论文都没能达到他的要求,所以不能像同期的博士生一样赶上毕业季。两人加班加点的同时,同组的其他人也更加如履薄冰,周六的单独指导被排得满满的,每个人都在四十五分钟之后争取着他额外的“十分钟”福利,他的时间表密得一根针都插不进。

  跟我一起入学的还有一个申博成功的硕士生,他已经在国内A类杂志上发过两篇第一作者的论文,由他校的导师推荐来深造。姚助理告诉我俩,教授周六实在没有空档,只能在组会上跟我们讨论,好在作为刚开题的新丁,粗胚塑形就行,不像其他人已经到了需要根据材质进行手工精制的关键时刻。

  姚助理是个做事细致,说话活泼的人,他跟老师年纪差不多,据说是老师的小学同学,大学读的也是本城一家名校的本科,毕业后在业界混了几年,可能还是觉得学校环境轻松,应聘成功之后就一直做了下来。虽然有老同学的特殊关系,但他对老师就像领导一样敬着,把个秘书做得有规有矩,恬然自得。这些都是赵学姐告诉大家的,她的消息来源一直是个谜,“教授百事通”的外号几乎传遍了整个研究生的圈子。

  周日去老师家成了我最大的秘密,有时候在组会上听见大家争着问问题,我都会心虚的低下头,感觉自己偷偷占了好大的便宜,很对不起那个硕士生和其他学长们。

  老师还跟之前一样从没有说什么,在他的默许下,我成了科研组里最特殊的一个学生,每周都与老师有一段不为人知的独处时光。

  这个事实让我时常觉得自己是在梦里,轻飘飘的喜悦里藏着沉甸甸的惶惑:自己何德何能,能够如此幸运?

  也许……还是有一些事情可以稍微给我一点底气——

  自从我开始为老师每周做一天养胃餐之后,他的胃病再也没有犯过;

  我送的两件礼物他每天都会用到,好像还挺喜欢;

  他的衬衫和西服不用每周都拿去干洗店打理,日常的熨烫和护理我都能帮他轻松的搞定;

  家里的日用品的瓶子也总是满的,因为我定时就会去购买和更换……

  不知不觉中,那个公寓成了我周末就会回去的一个家。而一周七天,我几乎无时不刻不在期待着周日的到来。平常只要有空,就会上网找养胃的食谱来看,小区周围的菜市场里运来了哪些应季的新鲜菜品,我像个精明的主妇一样,了解得清清楚楚。

  不止一次,在拎着菜推开公寓门的时候,我在想,如果每天都能这样就好了。

  唉……白天也做梦,我也知道自己是真的够了!

  时常有人说,上班真累。但是打工仔只要不过分OT,下了班总还是可以休息的。做研究的人却不行,因为脑子不是打卡机,九点上班,六点下班,说停就停。进入课题的研究就像是在大脑里种下一颗种子,一天二十四小时用脑髓浇灌,没有一秒可以放松。

  博士生的日子单调而紧凑,每一天似乎都与前一天没什么不同,然而每一天,我们都像在看不见前路的迷林中探索,一不小心就会陷入泥淖或撞上峭壁,重新找回正确的路时,满脚泥泞头破血流,整个人变成了另一个模样,痛并快乐着。

  转眼到了年底,博士生的第一学期快得让我怀疑相对论,地球的质量明明没有变,为什么时间的流逝却仿佛加速了十倍。

  老师的研究组照例常年无休,学生们可以自己根据情况请假,实验室如果所有人都不在,也会关门几天。不过就算是大年初一,如果不是周日,老师也会来办公室工作。这个我刻意留心了,跟学长们聚了几次餐,其中一次就听赵学姐谈起,原来老师的父母很早就去了国外生活,他也是在国外读的博,后来因为科研方向问题,跟了现在学校的一个院士做了两年博士后,之后就留校任教了。他一年里总有些时间去国外参加会议或访问交流,就会顺道去探望父母亲朋,其他时候就不再额外请假了,即便是中国人特别重视的农历新年。

  其实这些事情我有很多机会——比如饭桌上闲聊时,或者偶尔一起坐在沙发上听音乐喝茶放松的时候——自己直接问老师。但是不知为什么,犹豫再三之下还是没能问出口。

  心里面像是有一道坎,想跨过去又不敢,也许不是不敢,是觉得不应该。老师对我已经够包容的了,我再怎么厚脸皮,也不应该得寸进尺到主动问他不对人公开说的事。

  许多人都对他的私人生活非常感兴趣,但是很明显,他不愿意过多的暴露个人信息。如果不是因为工作需要,他根本不希望被人关注,比起接受媒体访谈,他更喜欢在课堂上与学生聊聊他们天方夜谭般的新点子,比起米其林餐厅的高朋满座,他更享受家里的一杯清茶,在舒缓的琴弦中安静的度过一个有书有阳光的下午。

  临近春节的一个周日,我收拾完厨房照例跟老师下楼散了会儿步。阳光很好,小区的午后,庭院静静,泥红色的缓跑径上只有我们两个人。

  老师忽然问:“惜惜,快过年了,你不回家么,怎么还没请假?”

  我没想到他会主动问这个,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他看了我一眼,说:“去年你没回家过年是因为想省钱吧,今年总该回去了,我给你一个星期假。”

  我脚步一顿,他向前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冬日的暖阳明明很和煦,不知怎的却晃了下我的眼。刻意的训练起了很好的作用,我已经很久没有因为直视他的脸而耳热心跳了。

  我心虚的垂下目光,只听他笑道:“香港的朋友告诉我一句话,长命功夫长命做。文献是看不完的,科研也是做不完的,刻苦努力也不急于一时。而且,就算你是天才,我也不会让你三年就毕业的。”

  我忍不住笑出来:“五年能在您手下直博毕业都已经算奇迹了,我可不想把自己往抑郁症的路上逼。”

  他双手插着裤袋,仰头大笑。这么恣意而随性的模样又让我窘迫的把微红的脸偏到了一边。

  “老师……”我犹豫着问,“那我能请十天假吗?”

  拿到录取通知的第一时间我就把好消息告诉了母亲,她十二月开始就在为我回家过年做着各式各样我想也想不到的准备,两年没回家,我当然希望能多些时间陪陪她。

  “你说呢?”老师笑着反问了一句,掏出手机用拇指划开屏幕,“你什么时候走?”

  “月底,年二十八那天。”

  “那天是周六,这样的话,”他手指滑动了下日历列表,“有两个周日吃不到你做的饭,希望我的胃病不要犯。”说完他就抬起头,看到我的表情时不由唇角上扬,眉眼里都是忍俊不禁,“我开玩笑的,你这孩子怎么说什么都当真。”

  他伸手来在我发顶轻轻揉了揉。这几乎已经是他开我玩笑时的习惯动作,他说我的发旋像一圈蜷起来的猫尾巴,手感非常不错。

  我“哦”了声,红着脸低下头,勉强保持住心跳的平稳。从年三十开始大家都会放假,我之前一直在想是不是过了初三才走,初四就有学长回实验室了,这样也不至于到了晚上整条走廊上只有他一个人的办公室亮着灯。

  我又看了一下日历,如果迟几天的话,中间只隔着一个周末,妈妈说二姨会接她去家里吃年夜饭,如果我忙就迟点回去,避开春运高峰也很好。

  上电梯的时候,我终于下定决心,“老师,我想改……”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他做了个等一下的动作,接通了电话。对方声音很大,像是在跟谁吵架,他则一直带着笑,漫不经心的“嗯嗯”,最后才说:“行了行了,我字典里就没你说的‘寂寞’‘无聊’这些个词儿,平常就嫌人多了,难得大家过年各回各家,我一年到头就这三天清静清静,你还不放过我?初四,再早没有了,年夜饭我一早有约了。初四七点半,老地方。”

  挂了电话,他边开公寓门,边回头问我:“你刚要说什么?”

  “没,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