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言反应快到了极致, 混杂着犹如宇宙色彩的薄雾顷刻间从画架上那幅未完成的画中倾斜而出。

  果戈里早有准备地伸手探向斗篷,没等他通过异能抓住青木言,后者做出了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举动。

  一只微凉的手力气不大地握住了他正准备伸进斗篷中的手——青木言主动捉住了他的手腕。

  这堪称是反客为主的举动让果戈里微微愣了片刻。

  视野里的少年回过头的侧脸带着得逞的笑, 那只雾霾蓝色的眼眸中充斥着光彩, 亦如舞台中央万众瞩目的骄傲艺术家, 像是星辉一样夺目。

  黑色的发梢在气流中被不断吹起, 画面中涌出的薄雾像是一张如梦似幻的捕梦网。

  巨大的薄雾散开, 在果戈里没能反应过来的那一秒钟, 把两人都吞噬进了画里。

  紧接着青木言干脆利落地松开了果戈里的手, 他的身影于薄雾中极快地消散倾塌, 就像是冰雪遇见火焰那样消融,又飞快地再次构建。

  在对方松开手的那一刻,果戈里忽然想起要抓住对方本体这回事,但仍旧慢了一步, 他抓了一手湿滑的薄雾, 被跑掉了。

  他有些挫败地耷拉下了肩膀。

  画里的世界陈列跟房间里并无不同, 硬要说的话,大概是原本画室里挂着的那张巨大眼球的画不见了。

  眼前的少年仍旧是熟悉的样子, 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他总觉得对方多了一种虚假的不确定感。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果戈里很快从挫败中抽离,他看向眼前的少年, 后者正静静看着他,看起来没有任何想要解释什么的神色,倒像是一个事不关己的完美观众。

  “那么提问——!”果戈里贴近对方, 唇边的笑容重新变得灿烂,眼睛弯弯地看着青木言, “我是因何而来呢?!”

  “是因为我把你冤枉成吸血鬼?”青木言显然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清晰的认识。

  果戈里脸上的笑容不变,但周身的气息变化却告知对方猜错了。

  青木言思考了一会儿,果戈里既然并不在乎会不会被冤枉成吸血鬼,这样的话,对方会来找自己的点难道在于自己的又一次谎言?

  果戈里见对方没有说话,像是在困惑什么一样,于是像是善解人意一般给予了提示,“喜欢骗人的坏孩子,可是会被……”

  没等对方说完,青木言干脆利落地从画室存放画具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玻璃瓶,“这样啊,那送给你吧。”

  玻璃瓶边缘是童话中闪闪发光的星星图案,里面浮沉着一颗雾霾蓝色的眼球,玻璃瓶底端像是有彩色沙粒,摇晃一下所有的沙砾在瓶子里升起又坠落,看起来就像是星空深处来自于神的眼睛一样。

  透着说不出的蛊惑与圣洁梦幻。

  虽然确实是眼睛,而且也很漂亮,但是……

  果戈里沉默地看着对方手中的玻璃瓶,又看向青木言两只完好的眼睛,“友情提示——请不要把我当小孩子一样打发敷衍,确切来说,我可能比你大上几岁。”

  他伸出手推开对方手中的玻璃瓶,“而且这颗眼睛并没有意义,我也同样知道这一次我见不到‘你’。”

  “所以当我听见你哭着对别人说自己被吸血鬼咬了再也不能见阳光时——我心里简直难过的快要炸开来!但是——但是!我很快发现这又是你的一个谎言,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不可否认的是你的这种做法可是狠狠伤害到了我,毕竟——我自认为我们已经成为了朋友。”

  果戈里腔调抑扬顿挫,富含着夸张过头的情绪,说到最后他黯然神伤地捧着心口一副被狠狠打击到了的模样。

  “当然,我们确实是朋友。”青木言唇边扬起浅浅的弧度,手里捧着的玻璃瓶也化为薄雾消失,“我为什么会这么做……这个问题本来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但是因为是你,所以我愿意告诉你。”

  他说到这里,表情带上了几分严肃,像是即将说出什么有关于人类命运的事情,“这一切……都是为了拯救这个世界。”

  果戈里表情先是一愣,紧接着露出震惊,“真的吗?!哇啊——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我要去找只吸血鬼咬下自己吗?”

  “好伟大的使命!说真的——我好像有点紧张了……”

  银发少年似被这个沉重的使命震撼到了一样,他手无足措六神无主,激动地在这间画室里走来走去。

  青木言看着对方如同太阳般璀璨的金色眼眸中毫无温度的神色,意识到对方根本没有相信,只不过是为了配合自己而故意表演出这种反应。

  “不,我们现在要做的是——”青木言顺势表演下去,“关注事态的变化,很多时候异变都发生在一些细小的地方!比如说——”

  “比如说?”果戈里一脸期待地看着对方,旋即又像是明白了什么,他右手握拳锤进左掌里,“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比如说我们要先去监督邪恶陀思君的一举一动,对吗?”

  果戈里知道他跟费奥多尔之间针锋相对的无形战争了。

  青木言缓缓眨了眨眼睛,也是,毕竟太宰治跟对方接触过,是从太宰治那里得到了些什么吗?

  “提问——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果戈里伸手捧起青木言的脸颊,弯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坐在凳子上的少年。

  脸上仍旧是看起来格外热情的笑容,但不知道是不是体位原因,青木言觉得那片笑容里掺杂上了几分危险的压迫力。

  果戈里含笑的嗓音响起:“是在思考下一个谎言吗?”

  “不,其实是这样的……”青木言故作苦恼地迟疑说道:“我有一个朋友,他完全猜错了答案,我该怎么告诉他,才能不让他失落呢?”

  果戈里闻言微愣,听出了对方近乎是自欺欺人的直白话语,他松开捧着对方脸的手,像是难以置信般夸张地后退好几步,“不会吧……我居然猜错了吗——!”

  不,其实对方猜对了。

  但青木言总觉得如果承认了会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发生,虽然画里的不是他本体,但精神体受到伤害会被本体更加敏感,只不过伤害不会化为实质影响到现实里的本体。

  “是的,所以我其实想问的是,果戈里,你最近为什么一直待在横滨?”青木言表情略有些费解,“如果你热爱自由的话,应该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才对。”

  “这也是种对‘自由’的刻板印象哦,我亲爱的小青木。”果戈里竖起手指抵在唇边,眼底划过一丝笑意,“至于我为什么会停留在横滨——这当然是因为很有趣!无论是你还是陀思君,你们似乎都想要从这座城市里得到什么,到底是什么让你们如此执着呢——我很好奇这个答案,所以想要留下来观看这场戏剧。”

  “那……如果我跟费奥多尔变成敌人了,你会帮助哪一方呢?”青木言注视着对方的身影在这间不大的画室里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果戈里没有回答,他身形轻盈地旋转了一圈,笑眯眯地坐在窗台边看着青木言。

  窗户吹进来的风把雪白的斗篷吹得簌簌作响,无瑕的布料在对方身后扬起又落下,像是翱翔于天际的自由白鸟一般停驻在窗台。

  青木言忽然明白了对方的答案——他谁都不会帮。

  就像是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的鸟一样,自由的让人羡慕,也让人在心底滋长阴暗。

  他微微笑了笑,呢喃着,“完全的自由吗?”

  不过——如果是出自于某种意识而导致本能更亲近某一方呢?又或者说,费奥多尔使用了某种手段干扰了果戈里,从而让对方针对自己呢?

  是完全不稳定的因素啊……

  “既然这样,那来玩游戏吧,果戈里。”

  伴随着这句话的落下,整个房间像是被无形的画笔涂抹,彩色的薄雾不知从何处地方出现,逐渐笼罩了一切。

  ……

  费奥多尔起身给自己泡了一杯速溶咖啡,无论港口Mafia当初的拒绝是出自于何种想法,现在的局势已经不容对方再拒绝了。

  事实上也正如他所料,港口Mafia在他这里再次购买了有关青木言的消息,对方似乎也意识到了青木言那位老师的不简单,甚至自己查到了些什么,来他这里购买的是更为深层的情报。

  ——「青木言当初在学院学习时被绑架是真的受了那样的重伤吧?我想知道是如何治愈的。」

  看着这条消息,费奥多尔沉吟片刻,法国当时并没有任何可以治疗那种可怖伤势的纯治愈系的异能者,治愈系异能者是全世界都稀缺的存在。

  因此,当时青木言销声匿迹了足足一个月后才再次以健康的姿态出现在大众面前,甚至照常去学院,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而青木言所跟他说的治愈方法是——转换,通过转移伤害得到一个健全的身体。

  费奥多尔曾问过对方伤害转移到了谁身上,当时青木言仅笑着说他没有伤害任何人。

  所以最后费奥多尔也没有查到那个人是谁。

  同样,那个拥有转换能力的异能者他也没有查到,反倒差点暴露自己陷入危机里,像是有人在暗中无声警告他一样。

  于是这件事只能暂时收手,港口Mafia会问这个问题显然是查到了什么并开始怀疑。

  费奥多尔知道对方已经意识到了横滨局面的异变序幕,因此他这一次提出的报酬并不是金钱,而是对方的一次协助。

  对面长时间没有回应,像是在衡量什么,「看你能给出的东西值不值了。」

  果然。

  费奥多尔唇边勾起一抹弧度。

  港口Mafia没有跟青木言达成准确的合作,对方甚至十分狡猾地想要两边都捞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