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迟疑了一下。
暧昧浮动的晨光中,一双眼睛幽幽盯着他，仿佛两盏通明的鬼火。
杰森谨慎地四处看了看，现在还没到杰克上班的时间,某人的沙发后并没有老头进行“谈谈”的一对一教学。
他对面，艾玛丽丝发出一声冷笑。
不对劲，很不对劲。
杰森的大脑疯狂运转，他从前天偷吃了一个甜甜圈想到大前天没等艾玛丽丝的进度多看了两集《猫和老鼠》，最后想到上周躲在律所外面吃了一个独食热狗。
究竟是哪一样破绽被发现了，他的伪装难道不是天衣无缝吗？
他久久未动,艾玛丽丝冷道：“请坐。”
杰森挪动两步,他扶住单人沙发的靠背,僵持：“我腿不舒服,只能站着。”
他滴溜溜乱转的眼睛是多么心虚的表现。艾玛丽丝再次冷笑,试图调动表情与声音的力量给杰森施加心理压力。
杰森心一横,沉痛地承认：“好吧，我承认前天偷吃了一个甜甜圈没记在账上。”
“你——”艾玛丽丝在心里默默记下这笔账,“不是这件事,下一个。”
杰森表情一愣，随即咬牙：“只是没等你偷偷看了两集动画片而已,用不着生气吧？”
好哇，他肯定是背着她偷偷和杰克欢度美好时光了！
她就知道大前天厨房爆米花的香气不是她的错觉！
艾玛丽丝阴沉着脸：“你以为我说的是这件事？”
杰森慢吞吞地坐下来，仔细观察艾玛丽丝的表情。他心说总不能真是有人告了他的黑状，揭发他吃独食吧？
他试探道：“热狗？”
艾玛丽丝面无表情：“看来你有很多小秘密,红头罩。”
两方静默，杰森绞尽脑汁,艾玛丽丝暗自猜想。
她定了定神,趁杰森心神动摇时猝不及防发问：“你去了小丑模仿杀人案的现场？”
不管此前的氛围有多轻松愉快,一瞬间，层层锁链拉拽开，在杰森与艾玛丽丝之间拉起一张壁垒般的铁网。
五把赤红大锁悬在铁网各方，一动不动地审视艾玛丽丝。
“这不是我们应该谈论的事，月亮宝宝。”杰森冷静道，“这是我的工作。”
他没有敷衍，没
有伪装，一上来就开诚布公地告诉艾玛丽丝：我不会和你解释。
“这也是我的工作。”艾玛丽丝说。
她想了想，决定坦诚：“我知道你不是凶手，我不希望你是站上被告席的那个人。”
杰森的动作有一霎迟缓。
他的表情看不出脑内所思所想，只故意轻佻地笑笑：“你知道红头罩从来不是以不杀原则出名的吧？案件的死者是小丑帮成员，他们正在我的猎杀名单上。”
艾玛丽丝摇头：“假如凶手是你，我就不会有委托人。你不可能让别人替你接受审判。”
她揉了揉眼睛，一夜未睡，眼里全是血丝。
“你会隐瞒自己杀了几个人渣吗？”
“不，你只会打从心底里觉得爽快。想到从今以后世界上少了几个他们的受害者，你恨不得早点朝他们的脑袋开枪。”
一把锁无声地粉碎成末。
杰森面上不动声色：“我以为你不会赞同这种行为呢，你可是律师。”
“我是律师，”艾玛丽丝说，“我的工作是让罪犯获得合适、等量的惩罚，避免无辜的人受罚。逮捕犯人不是我的工作。”
“再说，我没说我认可你的观点。”
艾玛丽丝碾了碾手指，望着杰森身侧剩下的四把锁。她有机会解开它们，她需要问问题，有问才有答。
“你到过案发现场，你见到了凶手，对吗？”
杰森摇头：“我没有你想要的答案。你肯定不会放弃自己的案子，所以我会用我的方法让你最大程度地置身事外。”
他的话中有破绽，艾玛丽丝换了一个问题：“这起案子有部分涉及到很危险的东西，对不对？”
她开始飞速联想，除了神秘的凶手，本案中最危险的部分是小丑帮。但红头罩不应该害怕一个头领不在一盘散沙的帮/派。
她不可思议道：“是小丑！”
杰森起身，再和艾玛丽丝说下去，破绽只会越来越多。他看不到自己身后又有一把锁忽然爆开，彻底验证了艾玛丽丝的猜想。
对方不给谈话的机会，剩下三把锁最近没机会打开了。
艾玛丽丝缩进沙发里，冲推门的杰森慢悠悠喊：“回来带一份披萨！”
“……哦。”杰森说，“给
你带爆辣的，辣死你。”
她没吃到杰森的爆辣披萨。艾玛丽丝只在沙发上睡了堪堪两个小时，就接到了芮妮的电话。
“检方决定起诉凯文，今天开庭。”芮妮焦躁地吐了一口气，“他们发现了关键证物，红头罩的嫌疑暂时被排除了。”
艾玛丽丝怀疑更大的原因是检方不想在被告缺席的情况下进行审判。
她急匆匆地收拾东西：“好，我马上到法院。”
睡眠不足让她的太阳穴一阵一阵鼓起发痛。艾玛丽丝打了车，闭着眼默默复盘整起案件。
首先是小丑模仿案。明面上的案件一共有四起。两起登上过报纸的模仿杀人，一起小丑帮成员的多重谋杀案，一起发生在凯文袭警逃跑后的模仿案。
不能排除有其他未发现的案件。这点芮妮没有和她说，可能是检方手中隐藏的证据。
而她的委托人，凯文是一个他人评价平平无奇的浮夸公子哥。他的情人耶茜和他利用止汗液和一些小手段通过了警方的测谎。他的妻子埃莉诺是一位乘坐轮椅的残疾人。
加上从杰森那儿套来的情报，小丑可能参与本案的某一环，整个事件越发错综复杂。
艾玛丽丝赶到被告第三休息室时，凯文惴惴不安地坐在沙发上。耶茜和埃莉诺各坐在休息室两边，相互不朝对方看。
凯文对艾玛丽丝露出一个苦涩又拘谨的笑容：“阿德金斯律师，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休息室常备茶水，凯文三人没有动过。艾玛丽丝给自己泡了一杯茶，大喝一口。
她没理会凯文的求救，直截了当地问道：“警方第一次来带走你时，你为什么要逃跑？”
凯文紧张地搓着手，他下意识看向妻子埃莉诺，没得到后者的回应又看向耶茜。
耶茜垂下眼睛，凯文小声道：“我是无辜的，我怎么能让警察抓走我随便冤枉？”
他颇有一番自己的道理：“要是他们用心查案，就会发现把我抓去警局对案件的进展没有任何帮助。我去不去都无所谓。”
应该是被委托人的愚蠢气到了，艾玛丽丝觉得自己更头疼了。
她又问：“用止汗液通过测谎，是谁教你的？”
凯文两眼瞪着地面，仿佛被告休息室的地板上有达芬奇绘
制的壁画。
艾玛丽丝不得不喊他的名字：“凯文·布莱恩特先生，你马上就要站上被告席了！”
“是我教他的。”一个声音说。
坐在轮椅上的柔弱女人缓声道：“对不起，给你造成了麻烦。我以为这能帮忙减轻他的嫌疑。”
艾玛丽丝吞了一大口茶水。
“最后一个问题，”她捏着杯子，“你们三个人昨晚在一起，为什么？”
凯文小声嗫嚅：“我们三个人是朋友啊，朋友聚一聚不是很正常吗？”
艾玛丽丝眼皮一跳，她看向耶茜和埃莉诺。
两个女人都没有否认这荒唐的说法。
耶茜说：“我们很早以前就认识了。凯文成了案件的嫌疑人，我们打算喝一杯给他压压惊。”
埃莉诺说：“我和凯文是商业联姻，我们没有男女间的感情。”
艾玛丽丝浑身一抖，纸杯摔在地上，茶叶从溅出来。轮椅上的埃莉诺急忙弯腰，被艾玛丽丝制止：“不用，我来收拾就好。”
她半跪在地上收拾好渣滓，佯装无意地偏头看了眼埃莉诺。
她站起来，露出了今天以来第一个舒心的表情。
“请做好准备，凯文，还有十分钟开庭。”
“11月4日上午10时
哥谭市高级法院第3法庭”
公诉台上的检察官不是艾玛丽丝的老熟人。索莱娜一案后，检方似乎认识到了艾玛丽丝的好人缘会给庭审带来怎样的影响，打算从根本上杜绝庭外因素。
新检察官是一个艾玛丽丝从未见过的男人。从艾玛丽丝站上辩护席开始，他一直在暗暗审视艾玛丽丝的一举一动。
法官仍是艾玛丽丝熟悉的法官，他威严的目光扫视下方的艾玛丽丝、检察官以及凯文。
法槌如炸起的一声惊雷，沉默了法庭上所有的窃窃私语。
“现在，本院宣布开始审理凯文·布莱恩特一案。”
检察官的眼中倒映出艾玛丽丝的身影，他点头：“检方已准备完毕。”
艾玛丽丝没有第一时间回话。
她的脑袋深处回响起群蜂的嗡鸣，耳根处烫起温度。但辩护台后的“BUFF”总适时给她晕乎的大脑带来清凉。
她身边的助手席上没有人。
法官催促道：“阿德金斯律师，你准备好了吗？”
她深呼吸：“辩方已准备完毕。”
脑袋被蒙上一层厚重的灰。艾玛丽丝看见对面的检察官冲她森森微笑，嘴巴张合做了几个口型。
我会好好看着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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