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约最终定在了周四那天。顾景带着项目的主要负责人来到了方诚集团分公司的大会议室。总体来说不只是顺利，而是非常顺利。双方只是客套了一下，就都把字给签了。
“等下我做东，一起吃个饭吧。”顾景提议道。
“抱歉，我等下还有事，让沈副总代我去，顾总不会介意吧？”
方玙也有理有节，两个人的表现都像是宴会上的事情根本没发生过。
“那是自然。那么，合作愉快，方总。”
“合作愉快。”
愉快个屁啊愉快，她可跟她们愉快不下去。等把人送走，方玙就拿着合同到顶层找方晚霞去了。
“方董，合同签了，规划方案也定了。我可以离职了吗？”
“签合同才只是个开始。”方晚霞早就看过合同了，虽然实际上是没什么难度的工作，此刻拿在手里还是有一种为孩子感到骄傲的开心，但嘴上是不饶人的。“后面的事情还多着呢。工程的招标开始了吗？盖完都也还不算完成的。”
“沈副总很能干，交给她就好了啊。”
“我请她过来是为了教你的，你跑了留下她算是怎么回事。”
“那你把她也开了。”方玙见说不通便开始耍赖了。“反正我不干了。你要是不同意，我现在就打离职报告，按程序走最多也就一个月我就能走人。”
“你这孩子，这才工作多久就撂挑子，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啊，就是累。”她也没撒谎，虽然是心累更多。“我不适合干这一行，太麻烦了。但就算是我也觉得这个项目非常有潜力，而且沈副总的工作能力非常强，所以交给她肯定要比交给我好得多。”
“况且我公司最近也有新项目要忙啊。妈，方诚集团是你的心血，小渔科技也是我的啊。我应该回我那一边去，那边也更需要我。”
“你先回去，我考虑一下。”
方晚霞看她这个坚决的样子，和之前耍赖不来上班时全然不同。虽然理由也给的很充分，但她总觉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方晚霞没有跟方玙来硬的，想着先把她稳下来，再旁敲侧击问问。
但更让她没想到的是方玙居然真的就痛快答应了。
“行，那我先走了，你别忘了就行。”
奇怪，真的非常奇怪。
沈又澜也觉得方玙很奇怪，但具体是哪里她又说不出来。这几天她们像往常一样有着工作上的讨论。方玙工作的样子甚至比往常还要投入，甚至再也没有旷工、早退过。
不仅如此，她对顾景有些莫名其妙的敌意也不见了，态度比之前好上了很多。是因为已经签了合同，成为合作伙伴了吗？
总之，没人再提起宴会上的事。方玙认真参地与了每一次会议，和顾景之间发生的矛盾和争执也仅限于工作内容，并在最终都顺利地解决了。而不仅是对顾景，她对沈又澜也一样，就好像她们真的只是这间分公司的总经理和副总经理。
这让沈又澜觉得别扭，她几次尝试在私下里约方玙出去。
方玙不但没有拒绝，还选了些一看就知道她会喜欢的餐厅。可等真到了两人相处的时候，又是那般公事公办的语气，连最私人的话题也不过是今天天气不错，或者路上有些堵车。
沈又澜也曾试探性地提起那天晚上在宴会上的事，但方玙看起来并不感兴趣。只夸她做得好，说是自己欠考虑，幸好没影响合作。
话都是好话，说话的态度也没有任何问题，并不是在阴阳怪气谁。但放在方玙身上就是奇怪无比，可偏偏沈又澜又没办法开口说你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一声叹息，便也更理解了方玙一些。知道自己做错事容易，但要承认这一点很难。
就像她不敢提从前。
这样别别扭扭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园区工程部分的招标结束，沈又澜在办公室里向方玙汇报情况。
“第一版设计图已经出来了。”
方玙也已经收到了邮件，但沈又澜将打印出来的纸质版放在办公桌上。
“施工的时间还是有些紧迫，正常建造的话，少说也要八个月到一年。但我认为最好能在明年的第一季度完成，这样我们就能够赶上第一季度的政府补贴，以及在第二季度的毕业季进行第一批招商。”
“嗯，你有办法了？”
“只能算是建议吧。工程方面我也不是太懂，只是觉得可不可以进行分区施工呢？将园区划分为一期、二期，必要的话分成三期也可以。”沈又澜的笔落在规划图纸上，将几处建筑划到一个圈里。“这部分基础设施在一期优先完成，这一栋楼就可以率先投入使用，也好赶上明年的毕业季。”
方玙点点头。
“可以，细化一下。也可以多跟顾总聊聊。”
“我先前问过了，我们还讨论了下后续的计划…………”
认真工作的女人是真的好迷人啊！她在办公桌后单手托腮看着认真讲述规划的沈又澜时心中感叹。虽然沈又澜说的话也一字不落的印到了方玙脑子里，但她早就已经神游天外了，因为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就在刚刚，方晚霞已经通过了她的离职申请，还捎带着夸奖了她的小渔科技最近的报表非常好看。
“这个计划书做得真的非常棒。”方玙做了最简单的总结发言，而后提出建议。“不过我觉得沈总还是应该学会去将工作分配给不同的人，一个人的力量终归是有限的。公司不止你一个人，你要学会信任和培养你的下属们，我相信你可以做到这一点的。”
“好的方总，我会把这份计划发下去，交由各小组做具体安排。”
“不用再叫我方总了。”
“什么意思？”
方玙起身来到沈又澜身边，而后扶住她的肩膀，将人带到办公桌后面，一把按在了老板椅上。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分公司最大的沈总啦！”
方玙发觉自己比想象中还要轻松，她甚至跑到一边打开了一扇融于墙体的门，还给自己的动作配了精彩登场的音效。
“不只有沙发哦，这里还有一间改造好的休息室！”
“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又澜甚至一直没发现那里还有扇门，她急着想要起身，却被绕回来的方玙重新按回到了座位上。
“字面意思。”
她在沈又澜身侧退出电脑上与自己有关的账号，示意沈又澜登录。
“升职的公文应该已经发到你的邮箱了。”
方玙最后拍了拍沈又澜的肩膀轻声道。
“沈总，恭喜。”
方玙就那么离开了。
沈又澜连忙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点开最新的邮件。果然，她已经升职成分公司的总经理。
“也太草率了吧？”
沈又澜这么想着，觉得还是该去见方晚霞一面。谁知方晚霞却完全是一段公式化的画饼流程，虽然她真的给了饼，但奈何沈又澜想要的是人。就在她以为这次对话要无功而返时，方晚霞的最后一段话让她陷入沉思。
“方玙是我的女儿。我虽然希望她有出息，但也不会真的逼她去做她不愿意的事情。希望孩子健康快乐，是每一个母亲的愿望。你说对吗？”
这话的意思是，让方玙不快乐的人是她吗？
等沈又澜再次回到分公司的时候，公示已经贴出来了。办公室里的人看到她都在说着恭喜，但沈又澜却笑不出来。她请了一顿下午茶，之后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搬到了方玙之前的办公室。
她其实来过这里不少次，还曾经在这里的沙发上睡过一觉，但没有了方玙坐在办公桌后面，这里看起来是那么的陌生又寻常。她还去那间休息室看了看，屋子不大，还隔出了一个洗手间，而剩下的百分之八十的位置都被那张床占了。床品是她喜欢的蓝色，上面还放着一只不大的小熊玩偶。
“好幼稚。”
方玙怎么可以一边做着在爱人的事，一边却又不理人呢？
沈又澜去点了点小熊的鼻子，而后将它放平枕在枕头上，还盖好了被子。这间休息室，她大概是用不上的。
坐回到办公椅上，肩膀上的重量已经不复存在。在这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这间办公室没能留住更多属于方玙的痕迹。可能她本就没有一直在这里工作的打算吧，才连工作电脑的桌面图片都没有换。
沈又澜学着方玙的样子窝在办公椅上，换了好几个姿势都还是感觉哪里都不舒服，不知道方玙的骨头是怎么维持住那些奇怪的造型的。她还下载了那个叫做《反斗星球》游戏，她已经知道了，方玙除了餐厅，还有一家叫做小渔科技的公司，那天她在玩的大概就是这款自家的游戏吧？
沈又澜进去玩了两局，还真挺有意思的。
只是方玙从来没有和她提起过自己会想要开一个间制作游戏的公司，不然她们或许也不会因为毕业季的迷茫产生那些不必要的矛盾。
方玙和她说过的关于未来的话里，主语都带着我们。我们开一家餐厅、我们开一个咖啡馆、我们开一间花店、我们养一只猫和一只狗、我们去环游世界……都是被当时的沈又澜断定逃避的妄言。
而现在，方玙却对她说我走了，这是你的了。界限两边，清清楚楚。
沈又澜的走神让屏幕上的小人迎来game over的字眼，她将手机倒扣重新投入到工作中。不管怎样，项目是一定要做好的。
这一忙起来，又到了公司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了。下电梯时想起方玙说的要学会用人，沈又澜不禁摇了摇头。方玙说的对，她确实什么事都太过于亲力亲为了。但她说的也不对，她不是不会用人，之所以这样做只是因为这是她们的项目。
她们的。
“就让我忙完这阵吧。”
等方案彻底定下来了，她就放手给其他人，自己也好专心去处理那些麻烦的事情。快些解决，就能快些不带着任何隐瞒去面对方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