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酸雨又下起来了。

  黎予按掉通讯:“准备出发。”

  王雨云看着他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痕问:“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不过要抓紧了。”

  这本是个对合作方的救援任务,沿途凶险才派了黎予。

  临到交接工作末尾,对方却突然反水,黎予爆了一阶精神力才把他们全部干掉。

  B省办的专职向导杨汐指标不高,没有出外勤的条件,黎予这次也只带了王雨云这个新人出门。

  黎予的精神体依偎在他背后,不耐烦地舔着牙尖。

  王雨云的仓鼠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对他叽叽叫。

  王雨云说:“沿途有三处埋伏,分别在三点钟方向三公里、五点钟方向九公里和二点钟方向七公里处。我们直接突围?”

  黎予点头。

  “待会回塔,你自己回去报告。我要去找个人。”

  王雨云点头。

  黎予的精神体,那只长得很凶的大狗不善地盯着小小一团鼠,低头把它含在嘴里。

  王雨云浑身一抖,有种要被吞咽的恐惧。

  黎予这会也懒得打哈哈了,木着脸道:“这样安全。”

  “……可是它流口水了。”

  “没事,不会真的吃的。它有分寸。”黎予摸摸大狗的头,隔着它的腮帮戳仓鼠,“嘤嘤,准备突围了。”

  大狗警惕地坐起,王雨云也拔出武器上膛。

  黎予对他打了个战术手势,王雨云点头。

  三。二。一。

  狭窄岩洞唯一的出入口骤然冒出火光,热量被爆炸的冲击波冲破,黎予已经跃出视线范围不知去向。

  热武器喷发出的火舌在弥散的烟尘中乍亮,王雨云按黎予的交代,拉去了身上微型电子屏蔽器的安全扣。

  早先布置在外的墨粉弹随他的动作爆开,随腾腾上升的热流在空气中飘散,王雨云的耳机发出刺耳的啸叫声。

  他一把拔下耳机,外面震天的爆炸声和混乱的枪鸣齐发,武器的响动和人类的叫喊混在一起。

  声音渐渐停了,黎予面无表情地回来:“走了。”

  他的小仓鼠被嘤嘤吐在地上,小家伙连忙把自己烤干了。

  王雨云从身上掏出黎予塞给他的圆盘问到:“这是什么?”

  “指南针,旧文明的产物。”

  黎予抻了抻胳膊:“还好那帮人的智商和我估计的差不多,离了电子设备就不知道干什么了,扯着应急栓往自己人身上打。”

  这里离塔还有四十三公里,载具被毁,两人只能步行回去了。

  黎予身上的伤口已经化脓,他混不在乎地对王雨云说:“戴上护具,走吧。”

  “黎哥,你这真不要紧吗?”

  “以前又不是没缺胳膊断腿过。小伤而已。”

  哨兵全速行进的速度要快过无电子导航辅助的载具速度,王雨云一走神,真跟在黎予身后跑出了新纪录。

  他一进大门侧边的消杀室,吧唧一声脱力趴下了。

  黎予还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王雨云缓慢地要从地上爬起,正要问他话,外部警报就响了起来。

  系统从广播播报:“警告,哨兵精神力扩散严重,请B003号主动收回,否则‘塔’将会进行强制处理。”

  王雨云大惊失色,抬起头问:“哥,说的是你吗?”

  黎予对他点头,然后转头对监控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扩散个屁。你爹快暴走了,叫老子的向导来。”

  王雨云刚抬起的头吧唧又贴在地上。他的小仓鼠一直藏在口袋里,此时小心翼翼地爬到他脸侧小声呜咽。

  “好的。请问您是要邀请B101杨汐进入疏导程序吗?”

  “江珑!我说的是江珑!十分钟内看不到他,你们就等着翻新吧。”

  .

  “嗯,你是不是乖猫咪?”江珑摸着东北虎的头,“乖猫咪。我要给你剪指甲咯?”

  他的赤狐缩在东北虎腹下,小声嘤嘤叫,用脑袋蹭它的肚子。

  东北虎在江珑的安抚下低下头,旁边穿着拘束衣的哨兵紊乱的气息稍有平复。

  东北虎的目光被赤狐黑色的尾尖吸引,它伸出爪子试探地拍拍,被江珑握住。

  “乖乖,我要剪咯?”

  他身上的通讯器振动,东北虎一激灵,猛地把爪缩了回去。

  江珑温和地摸摸它的头,狐狸也跟着小声娇叫,伸出舌头舔东北虎的下巴。

  “向导江珑,速至011号隔离消杀室。”

  江珑放下手里的器械,抱住虎头摸摸,转身走出房门。

  他的精神体从门缝里溜了出来,借着观察窗跳到江珑肩上。

  他在通讯器上敲下一段代码,见到来人后走进电梯间。

  消杀室的积水已经漫过黎予耳侧,他了无生气地泡在水里,看着天花板被水流掩盖的光源。

  流水声还是太大了,但经过骨传导也足够响,不失为一种白噪音。

  狼犬蹲在他手边,也静默着。

  水流之外的动静让他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好在还是听见了想听的声音。

  控制室的门比上回更顺滑,例行保养很准时。江珑的脚步声比上次要轻些,没休息好吗?

  江珑把工牌放在识别器边,滴的一声。

  杨汐也已经到了,坐在控制台旁边,王雨云在边上乖乖擦头发。

  杨汐递给他一把控制器,他脱下外套搭在椅子上。

  黎予随着他的靠近费劲地掀起眼皮,身边的狼犬微微低着头,露出下白。

  狐狸不太喜欢湿漉漉的环境,它嫌弃地张望一圈,跳到嘤嘤身上。

  “来了?”

  黎予伸出一只手,江珑握住查看一圈。

  “怎么不去医疗室找我?我记得消杀室有应急冲洗模式。况且你身上能带多少石墨粉。”

  “你还知道那是医疗室?”黎予把他拉进水里,“关心则乱啊江医生。”

  小狐狸吧嗒吧嗒地舔狼犬头顶淋上的特制消毒液,江珑把指尖搭在他太阳穴上。

  黎予伸手去够狐狸的背毛:“狐宝小声点。吃饭都没这么积极。”

  狐狸白他一眼,舔得更大声。

  “精神体又不用吃饭。”江珑说,“你很想去医疗室住几天?”

  黎予翻了个身,整个人栽进消毒液里。

  他咕噜咕噜吐出一串气泡,然后从水里冒出来,抹了把脸。

  “医生,有没有更激进的治疗方案?”

  江珑伸手摸嘤嘤的肚皮,它发出舒服的低叫。

  “我的专业不支持直接治疗你,只能给予基本的精神抚慰。”江珑说,“不然你去住几天院?让嘤嘤多和狐宝待一会会好些。”

  黎予又一头栽进水里。

  溅起的水花洒在狐狸身上,它愤怒地抖掉身上的水珠,跳到黎予身上狠踩。

  江珑把狐宝抱进怀里,戳戳装死的黎予。

  “起来吧?我们去你宿舍处理一下。屏蔽仪修好了吗?”

  黎予半死不活点头,荡起几圈水波。

  江珑伸手摸他的头,狐宝凑近了,踩进水里嗅闻黎予身上的味道。

  嘤嘤也不喜欢它湿答答的,把它从水里叼到黎予身上。

  黎予又吐泡泡。

  江珑拉住他手臂:“起来了。把自己淹死有什么好的?”

  黎予顺着他的力道支起身子,委屈道:“他们不可能关这里的监控。”

  “我们又不做什么。”

  江珑把他从一片狼藉里捞出来,找了条毛巾给他擦头发。

  织物和蛋白质摩擦的声音窸窸唰唰,落在黎予耳朵里响得惹人烦。

  接近暴走的哨兵五感不受控制,从心底涌上来的暴虐冲动让他想把江珑拽下来生啃。

  江珑的手指离开他头顶,低声说:“监控也有拍不到的地方。”

  他的目光一瞬之间落在江珑宽大的外套,然后闭上眼。

  监控的电流声在几个拐角,如果把脸埋进江珑怀里……

  他是这样想的,也这样做了。

  制服衬衫的扣子在绝对力量之下形同无物,他动动手指就把它们崩散。

  单衣下江珑的皮肤白得晃眼,他如释重负地把脸贴了上去。

  江珑叹了口气,手指搭在他肩上,转头观察纽扣的落点。他伸出胳膊圈住江珑光裸的腰,迫不及待地在上面贴蹭。

  江珑的腰真细——要是能这样抱着他睡一觉就好了。

  两只精神体被他们晾在旁边,肚皮朝天晒毛。这会没有谁的主人有心思把它们收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敲门又匆匆离去。

  江珑伸手触碰黎予的脸。

  “好一点吧?”

  黎予从他身上揭下来,江珑倒抽一口冷气。

  面前的哨兵像是受惊的猫,听他抽气就要弹射起步。

  江珑摸摸他的耳朵:“头发都快干了……我没事,只是被你顶得肚子疼。”

  旁边的检测仪器发出一声短促的示警,江珑转头去看,它又没了动静。

  黎予鼻梁红了一片。哨兵再如何也是□□,况且他也没准备用鼻子把江珑戳个洞。

  江珑说:“去你那吧?”

  .

  两只精神体都是犬科,黎予却买了个大猫爬架放在屋里。

  狐宝窝在透明的半球里,嘤嘤蹲坐在地上,仰着头。

  两人待在床上,繁重的脑力劳动让他们都出了身汗。

  终于,江珑率先睁开眼,仰躺下去。

  黎予也清醒了。做完精神疏导之后他总格外沉默,起身给江珑找换洗衣物。

  江珑抬手都困难,躺在床上只剩喘气的力气。

  他缓了半天,费力地伸手牵黎予的衣角。

  “老黎,我说真的,你该找个绑定向导了。”

  黎予说:“向导本来就少,更不要说合适的。”

  他把衣服放在江珑手边,自己推开浴室的门。

  江珑的顾虑他当然清楚。不过就是工作繁重,需求上升,还有他加重的心防。

  可是他大爷的,他光是控制自己那只狼狗不要上去骑江珑的狐狸都很费劲了。

  几个小时前,他能听见自己那只狗紧盯着狐狸后颈时侵略性的喘息,能从它眼睛里看见江珑挺直的脊背和小狐狸蓬松的后颈。

  就差一点,他脑子里的弦就断了。他想咬掉江珑腰上的软肉,想直接用手臂勒断他的脊椎。瘫痪也好,怎么都好,剥夺他的行动能力。

  让他只能待在自己能看见的角落里。

  黎予叹了口气,再一次默背哨向交往守则。很重要的一点是,不能利用力量差距进行强迫行为。

  他再三告诫自己,然后推门走出浴室。

  狗子乖顺又魔幻地躺在江珑怀里,支棱着不该产生的部分。

  黎予盯着狗子身上那支不算小的小口红说:“这是病了吧。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要分情况。如果是病理性的原因,比如精神创伤导致,我们会给哨兵开药。但是……”

  江珑斟酌措辞,眼神在黎予身上扫来扫去。

  “也有不用吃药的先例。要不然你现在进去弄一发试试效果?”

  黎予站着没动。

  江珑诚恳道:“也可以我去浴室里回避一下。毕竟没有配菜确实不太方便。”

  黎予感觉大脑在颅腔里嗡嗡回旋,堪堪止住当场晕倒的冲动。

  他刚刚平静下来的思绪旋转,最后吐出一句自己都觉得荒谬的话。

  “其实我最近……有点困难。”

  “喔,是工作太累了吗?”江珑低头看着嘤嘤,“压力太大可不好。不过你到底是因为忙而不行还是太行?”

  狗睁着一双纯洁的眼睛看着他,底下的部分有点过于显眼。

  “……不太行。”

  让男人承认自己不行实在强人所难,但黎予已经被本能驱使开了话头,决定遵从本心骗下去。

  “感觉是有的,但是……你知道吧。”

  江珑抬眼看他。

  “我那里没有适合的,况且咱们也没一起看过。”江珑沉思,“不然我去问问?我不会说是你的,就说是我。”

  黎予坐到床边问:“那你平常看什么类型?”

  江珑的眼神定在他身上。

  “哨兵大部分是男性,你知道吧?”

  黎予点头。

  “结合过程对双方来说都太亲密了,尤其绑定关系,极大可能产生其他依恋情绪。所以为了避免伤害,老师会教我们如何……”

  几个词汇在嘴里滚了一圈,江珑最后说:“和对方从□□层面上结合。”

  “……所以你那的片都是钙片?”

  江珑思考之后说:“也有异性。不过比较超过,不建议你看。”

  “你们为什么就默认是哨兵搞向导啊我请问?”

  江珑转眸看他,他拍拍嘴:“错了错了。”

  然后,他支棱起右手食指:“没有别的意思,我是一。”

  “你是同性恋?”

  江珑起身:“那我去拿吧。没想到还对口了。”

  狐宝从猫爬架上跳下来,轻快地跳跃两下到了嘤嘤旁边。

  嘤嘤坐了起来,黎予还没来得及动作,江珑就说:“不可以骑狐宝。”

  黎予发出一连串悲鸣,仰天倒在床上。

  床垫被狗踩动,黎予把它拖回来:“我感觉它更想干坏事了怎么办?”

  狐宝踱到他身边,用鼻子轻轻嗅狼狗身上的费洛蒙味道,被嘤嘤张嘴含住了脑袋。

  “就按我说的方法啊。”江珑一边换鞋一边说,“但你不是身体不舒服么。”

  黎予按着狗:“我觉得它已经迫不及待了!”

  江珑终于恼道:“我怎么觉得是你迫不及待了。”

  “全区有谁的精神体是狐狸,你说。你不好意思,我好意思。我替你跟人家表白去。哨兵也行,反正揍的是你。”

  黎予说:“我不知道啊!”

  江珑忍无可忍上来揍他,他怕硌到江珑的手,身子一歪,不慎脱手把嘤嘤放了出去。

  嘤嘤如脱缰的野狗,欢快地凑到狐宝面前。狐宝看它一眼,伸爪揍了几下,然后背过身。

  黎予余光看见旁边发生的事,惊恐地指着它们:“狗!狗!”

  江珑抄着枕头打他:“你确实是狗!上次这坏狗骑了狐宝,你敢说你不知道?你好大的胆子!”

  黎予真被打疼了,蜷缩起来:“上次我不是晕了吗?狗不应该出来啊!”

  江珑把枕芯塞回去,恶狠狠问:“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

  黎予浑身一震。

  江珑咬牙切齿:“上次,它当着我科室里所有、所有同事的面,气息奄奄地骑了狐宝。大家都祝我百年好合,保证会治好我对象,你还像个死猪一样睡着。”

  黎予惊慌中想起自己上次濒死时的最后想法:

  好想和江珑睡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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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事:小江你对象执念挺深啊。

  番外就写到这里!以后会在微博不定时发出一些小段子。

  本来只想写二十万的,没刹住车写了这么多啊……那下本等暑假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