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无锋左手拔剑, 寒光大盛!

  “拦住他!”周蒙大吼一声,率先冲了上去。

  这些炀和宫弟子都是炀和神君的狂热信徒,他们有的人虽然害怕, 但还是咬着牙跟着周蒙一起冲了上去。

  纪无锋半脸平静,半脸疯狂, 内力滚热在左臂流动,干涸的经脉贪婪地叫嚣着,噬蝶幼虫发出满足的叹息, 而后, 从这小小的蛊虫身上涌出更加蛮横的力道, 顺剑流去,从半空中直劈而下。

  碰——!

  彩色琉璃窗应声碎裂, 碎渣晶莹洒落, 池边的人皆停住一瞬, 而后整齐倒地, 血溅四周。

  周蒙大睁着眼,喉咙只能发出“嗬嗬”的抽吸声, 不一会儿便双目无神, 失了生息。其他道士也各自□□着,死的死, 伤的伤。

  纪无锋轻盈落地, 又点地弹起, 身上长袍鼓动似翼, 落入池中。

  殷红池水没过膝盖。

  纪无锋向池中央走去,水逐渐逼近腰际, 而他面前,是闭目打坐的广墨。

  腾腾蒸汽间, 剑光反射。

  “等等!”庚申满法突然阻止。

  剑在广墨面前猛然停住。

  庚申满法走上前来:“换命阵法已经启动,中途打断的话,会损害被换命人的身体。”

  纪无锋拿剑的手微抖一下,剑锋距离广墨稍远了一些:“要如何做?”

  庚申满法想了一想:“你答应今后都继续与我切磋武功,我就告诉你。”

  纪无锋蓝眸斜看向庚申满法:“好。”

  庚申满法摸了摸自己的手腕:“万寿族之所以长寿,是因为体内比常人多了一条循环经脉,换命大阵的本质就是抽取这条经脉里的能量,在常人身体里模拟出能量循环,构建新的经脉。”

  纪无锋平静地看过去:“你废话很多,只说我该怎么做就好。”

  庚申满法难得露出被噎了一下的表情:“你要逆转功法,将本属于陆容辛的能量回转到他体内,再切断两者的联系。”

  “如何切断?”

  庚申满法笑了一笑:“简单,杀了广墨就行。”

  “好,功法告诉我。”

  庚申满法接回自己的剑,又把池边一具道士尸体踢开,将那拿了过来,翻到功法那页。纪无锋到池边快速浏览一遍,就向池里走去。

  “你记住了?”庚申满法质疑。

  纪无锋头也没回:“当然,你记不住吗?”

  庚申满法:“……”

  广墨仍在闭目运功,纪无锋靠近他,能感到丝丝缕缕的热意在他四周环绕,钻入他的伤口之中。

  在广墨身后盘腿坐下,瞬间液面淹过了纪无锋的脖子。按照功法逆行,纪无锋将双手抵在广墨后背上,内力汹涌而出,顺着广墨的经脉将刚刚导入他体内的能量向外拽去。

  广墨眉头一皱,额间冒出冷汗。他感到有人在阻止他,急忙运起了十成功力。但他平日就不注重内力的修炼,此刻又怎么敌得过纪无锋?

  庚申满法在池边站着,就见池中水雾猛然腾起,整个房间如梦似幻。以广墨和纪无锋为中心,水雾逐渐旋转环绕,形成了一处小型风卷。陆容辛躺在浅水处,也逐渐皱起眉头,体内能量的拉扯令他感到不适。

  纪无锋再度发力,身上黑纹更多,甚至已经延展覆盖到了右臂之上。

  只见广墨脸上血色渐失,额头汗意加重。而躺在水中的陆容辛眉头逐渐平复,冰冷的四肢也开始慢慢回暖。

  庚申满法仔细感受着水中能量的涌动。

  突然,纪无锋猛的一拍广墨后背,自己倒飞出池,广墨一口血喷了出来。

  以池中央为圆心,水波猛然炸起,形成一圈倒锥形水幕,直冲高空,溅湿了高高的屋顶。

  庚申满法急速跳入池中,破开水幕,一剑刺入广墨心口。

  广墨兀地睁开眼,眼球充血,青筋暴露。他恶狠狠的看向庚申满法,想要说些什么,却只吐了口血出来,倒入池中。

  纪无锋急忙跑向浅水处,把陆容辛抱了出来,他的手腕、脚腕之上,还有鲜血在涌出。

  好香。

  真的好香。

  但不行,这是陆容辛啊。

  强忍住在陆容辛伤口上饮血的渴望,纪无锋四下一看,把陆容辛平放在池边一处石台上。不过片刻,就见陆容辛四肢伤口开始逐渐愈合,心跳也有力起来。

  纪无锋盯着陆容辛身上的血迹,越发觉得腹中饥饿。突然,后颈处像是被烙铁烫伤一般灼热疼痛,纪无锋“嘶”了一声,紧皱着眉反手摸去,一块皮肤在鼓起发烫,四周也瘙痒起来。

  等庚申满法注意到时,纪无锋已经快要把后颈抓烂了。他走过去:“你……”

  纪无锋立时偏头看去,庚申满法一下顿住了脚步——纪无锋的眼睛,已经彻底失去了眼白,全然化作一片墨夜深蓝。

  “好饿……好香……”

  纪无锋的后颈一片通红,皮肤一鼓一鼓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好香……”

  纪无锋双眼无神,他低声喃喃着,鼻尖轻耸,嗅着满室蒸汽里血的味道。

  而后,纪无锋头一转,盯向陆容辛,距离他最近的脚踝处,伤口就快要完全愈合了。

  “我好饿啊……”

  他跪坐在原地,身体颤抖起来。

  “好饿……好饿……好饿……”

  庚申满法被纪无锋的异样惊到,十分谨慎地后退了一步:“纪无锋?”

  纪无锋已经听不到庚申满法的声音了。噬蝶幼虫在尖叫,伴随着血流一股一股窜涌的声音,塞满了他的耳朵。

  陌生的情绪完全占据了纪无锋的头脑,鼻尖闻到的是诱他饥饿的香气,眼中看到的,除了那一抹血红,其余皆是黑白。

  突然,纪无锋一把抓住陆容辛的腿,嘴唇贴上脚踝那处小小的伤口,用力一吸,随即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庚申满法皱着眉,回忆起曾在族中事件录上看到过的描述,略一对应,低声疑道:“阎王录?”

  纪无锋已经不再满足于脚踝的小小伤口,他耸动着鼻子,从脚到腿,到腹部,到胸口,最后停留在陆容辛脖颈的大动脉上。

  鼻尖顶着那条动脉来回地捻动,鲜血的甜美味道似乎已经透过皮肤传了出来。纪无锋后颈的鼓动越发频繁,他更饿了,实在是太饿了。

  羽化需要更多的能量,更多、更好、更精纯的能量。

  纪无锋咧开嘴,用牙轻轻咬着动脉上的皮肤,来回几次尝试后,他用力咬下……

  嗖的一下,纪无锋扔下陆容辛,高高跃起,落在一旁。

  庚申满法皱着眉看向纪无锋。他刚刚想通过击打纪无锋后颈让他失去行动能力,但纪无锋却提早发现了来自后方的动作,轻巧躲开。

  “你不能喝血。”庚申满法沉声说,“喝了万寿族的血,只会加速你体内的噬蝶幼虫羽化而出,到时候你就是死尸一具了。”

  纪无锋嘴唇红得格外艳丽,他龇着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怒吼。

  庚申满法将剑对准纪无锋:“若你就这么死了,这世上就没人能和我比武了,我不允许这种无聊的事发生。”

  “好饿——!”

  纪无锋尖叫一声,双腿肌肉爆发出极大力量,以一种非人的速度猛然弹起,双手成拳,直冲庚申满法而去。

  庚申满法来不及阻挡,转瞬挨了六拳连击,“噗通”一声跌回池中,水花飞溅。

  纪无锋当即转向,抱起陆容辛就要咬向颈侧。

  刷——!

  水似冰锋,漫天袭来。

  纪无锋急忙转身阻挡,身上有几处被擦破了皮。

  池中,庚申满法狼狈地站了起来,却激动地身体在颤栗:“太有趣了!太有趣了!再来!”

  纪无锋后颈在灼烧,他轻轻扭动脖子,脸上表情淡漠,喉中发出的威胁声却越发凶狠。

  庚申满法大笑一声,调动十成功力冲了上去:“纪无锋,再来!”

  两人缠斗起来。

  两人一个持剑,一个用拳,打斗的身影快到看不清招式。屋内水雾渐散,地上散落的五彩琉璃碎渣映射出两人来回的身影。只是很快,庚申满法就陷入了弱势,纪无锋丝毫不在意身体是否受伤,他一心只想除掉这个阻碍他进食的可恶的人,猛烈的攻击让庚申满法即便用剑也无法抵抗。

  砰!

  又一拳击中庚申满法,他忍受不住,吐出一口血来。

  这样下去不行,会死的!理智的声音在庚申满法心中炸响,但同时,这种濒临死亡的感觉让他激动到无与伦比。

  “哈……哈……”庚申满法擦了擦嘴角血迹,提剑再起。

  砰砰砰!

  又是铺天盖地的一片拳影,庚申满法倒地不起,只能大口喘息着,像一条上了岸的濒死的鱼。

  纪无锋身上的剑伤已经数不清,他轻轻舔舐了一口,总觉得不如池边那人的血香。

  “太饿了……”

  。。。。。。。。。纪无锋目光移向陆容辛,却见一直昏迷的人此刻突然轻轻晃了下头,

  “唔。”陆容辛低声□□。

  这低沉的一声却似响雷炸开在纪无锋脑中,他浑身一僵,眼中短暂恢复清明,却又即刻失了神采。

  “你这怪物!受死吧!”

  突然,一个一直躺在地上装死的小道士大吼着袭来,纪无锋还未回神,那剑从纪无锋后腰直直插入,又从腹前捅了出来。

  眼眸大睁,纪无锋愣愣地看向腹部伤口,而随即,小道士抽出剑,又连捅三剑,剑剑致命。

  “哈哈哈哈!师父!我给你报仇了!”小道士捂着自己腹部的伤口狂笑,满面疯狂,他看向陆容辛,慢慢挪动过去,一剑划破陆容辛的胳膊,“真正的长生不老,哈哈,炀和神君佑我!哈哈,炀和神君佑我!”

  小道士正要低头去吸吮陆容辛的血,却一把被人拽倒,本该死去的纪无锋竟还活着,他捡起地上的剑,直直插了下来。

  “怪物……”小道士的惊叫声戛然而止。

  杀了小道士,纪无锋这才摇晃两下,扑倒在地,半边身子都要掉进池中,洇出一片血红。

  后颈的灼热在衰退,眼中的蓝色也在消散。

  纪无锋想要向陆容辛爬去,但身体好冷,就好像回到了七年前的那天,世界在变得模糊,一切都黯淡起来。

  只强撑着挪动了两下,纪无锋就再无气力。

  “别……别哭……”

  纪无锋低声说着,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黑暗笼罩而来,纪无锋滚入了血池之中。

  ***

  皇宫内。

  寝宫内外已然被肃清。

  二皇子、六皇子都被捆缚,跪倒在地。

  李端玉站在前面,通身气派,下令道:“今日之事,乃皇家之耻,但我李端玉并不害怕将此事揭露出来。正所谓刮骨疗毒,方可气正风清,我大齐十余年来所欠缺的正是此等清正。

  “如今,父皇儿女中,我自认能力尚可,愿担此重任,暂理国事。现在,便有三件事需要即刻去办。

  “第一,即日起由礼部操办父皇的丧事,一切安规办理。第二,二皇子李端厚和六皇子李端原,行党争之事,杀君弑父,暂且关入天牢,待刑部审理清楚,再行宣判。第三,炀和宫乃孟朝皇室遗孤刘有道创立,散布毒丹,毁我大齐根基,罪不容诛,全境取缔,不得再现。”

  第三条指令的下达让在场众人惊诧不已。

  “什么?炀和宫是前朝……”

  “竟是毒丹吗?我还……”

  “如何能信……”

  议论声虽低,但众人一齐说话,嗡嗡声还是十分明显。

  李端玉眉头微挑:“你们可有异议?”

  以万第荣为首的朝臣们纷纷跪地领旨。

  “至于仙道卫……”李端玉看了眼只剩一口气的余光鲁,又看向其他仙道卫们,严肃道,”你们制贩毒药屈月娇之事已经在武林大会上得以证实和公布,虽说你们并非有意,但毒害父皇的丹药中混入此毒,你们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一时间,仙道卫们神情忐忑,面露不安。

  “念在你们多年来也有不少功劳的份上,暂且不予责罚,只是不得再制贩毒药,而且要毁去药方。另外,修建千月塔之事也不要再提。”

  “是。”一名仙道卫统领站了出来。

  待众人散去,李端玉回到寝宫内。杜致和几个太医还在这里,但除了杜致,其他人都不敢直视李端玉,大太监更是站在一旁惶惶不安。

  李端玉看向皇帝的尸首,低声说:“你修的道,如今终于脱离了世俗,你可圆满了?”

  没人敢说话。

  半晌,李端玉才放松了表情:“杜致。”

  杜致“唉”了一声,既不说敬语,也不下跪。

  李端玉瞧着他,终于露出个笑容:“我让人送你出宫,记得把你们的剑和马都带走。”

  杜致点点头:“好,那就多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