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无锋不是那个血夜屠夫?早就死了吧?”

  “这失踪之事着实吓人, 我同屋那个郭星前几天就不见了。”

  “蠹虫是什么?”

  “咱们宗门里有蛀虫这事谁都知道吧,这是要处理谁?”

  谢海月悚然一惊,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谢海月顾不得是在宗门所有弟子面前, 一步上前,拽住了司马荀的衣袖, 把声音压得极低,“你怎么能私自决定这种事?!”

  司马荀侧身看向被他拽住的衣袖,嘲讽地挑起嘴角, 转回头去, 朗声道:“请青鸾阁郑阁长。”

  一身青衣的郑阁长自旁侧走出, 躬身一礼,拿出一份青鸾阁的报书:“在下青鸾阁归剑镇分阁负责人郑寻东, 现有一份与纪无锋有关的情报, 应阚大侠之托, 公之于众。”

  一份早就整理好的有关纪无锋被诬陷的真相被娓娓道来, 听得众人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讲述完, 郑阁长又行一礼:“在下已完成约定之事, 告辞。”

  司马荀难得斯文,还礼道:“多谢郑阁长, 来人, 送郑阁长下山。”

  “真没想到, 纪无锋竟遭受如此冤屈, 唉,只可惜天妒英才……”谢海月假惺惺地摇着头, “你要恢复他的宗门弟子身份,我并无意见。”

  纪无锋的事, 谢海月并不在意,也从未放在心上,他所关心的,只是后两件事——弟子失踪和宗门蠹虫。

  司马荀却又主持了半天恢复纪无锋弟子身份之事,又是让重铸弟子令牌,又是让再登弟子名录的,好半天后,才歇了下来。

  趁着喝水的功夫,司马荀新心中暗暗摇头,阚天易那家伙,为了徒弟的事跑前跑后,细致如斯,连令牌上的字体和大小都要嘱咐一遍,也亏得他记性好,真是……若自己收了徒弟绝不会如此。

  终于,司马荀开始说起后两件事:“至于这弟子失踪之事,近来门内已发生多起,人心惶惶,甚至还衍生出恶鬼之说,实在荒唐!”

  谢海月竖着耳朵,细听每一句话。

  司马荀的话却突然拐了个弯:“我听说,有人为了躲避恶鬼,在偷偷供奉炀和神君?”

  众人一片安静,只个别人心中发虚,或是偷偷四下打量,或是盯紧自己的脚尖。

  “炀和宫盛行,但我没想到,咱们归剑宗里居然也有人信这一套!”司马荀管不住脾气,骂了起来,“堂堂剑客,不信手中之剑,跑去信那劳什子神君,算个什么东西?要我说,你要是信那些,干脆退离归剑宗,去那炀和宫皈依吧!”

  “可炀和宫的丹药真的很神啊!”

  不知是谁在台下喊了一声。

  “谁说的?”司马荀眸光扫过,在一个微胖少年身上停住了目光,“你吃过那鬼药丸子?”

  少年红着脸,大声说:“那是仙丹!我没吃过,但我娘吃过,她都五十了,现在看着还比四十多的妇人年轻好看呢!”

  司马荀摇了摇头,惋惜地看向少年:“那你可要仔细听我说的话了。”

  说着,司马荀侧头看了谢海月一眼。

  谢海月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他什么意思?紧紧盯着司马荀,谢海月手中暗暗聚力。

  元良决定和吕一平一起带队去双青坪参加武林大会前,曾特意将谢海月叫过去,单独吩咐,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只要将宗门稳住、不出什么大岔子即可。但现在,司马荀联合李适原搞起了这大会,若真的查到他头上……谢海月心中思绪翻涌。

  “炀和宫那所谓的仙丹,都是用人血沁出来的。”司马荀严肃地说,“具体情况如何,还是请曹峰主来说吧。”

  顺着司马荀手指的方向,“病休”已久的香罗峰峰主曹清羽面色苍白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谢海月猛地看向秋画屏,秋画屏也是心中一惊。

  “师父!”“峰主!”一众香罗峰弟子“哄”地涌了过去。

  香罗峰大弟子满目关切地扶住曹清羽,觉他身体瘦弱,气力不足,更是声音哽咽:“师父,都说你闭关养病,怎会如此严重?”

  曹清羽安抚地拍了拍徒弟的手,转而看向秋画屏和谢海月:“我为什么病了这么久,难道不该问问好的好师妹,秋画屏秋长老?”

  “你不要血口喷人!”秋画屏厉声说,“我与你的病有什么关系?”

  曹清羽被搀扶着走向前面:“秋长老好算计,惦记上了我香罗峰的宝贝,就早早给我下了药,害我差点见了阎王,现在却想在这里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秋画屏还想反驳,司马荀纵身一跃,已将剑鞘抵在秋画屏的肩上:“秋长老,曹峰主病了两年多,你可当真下得去手!你们俩可是同一个师父的亲师兄妹。”

  “司马长老,我劝你不要太放肆。”秋画屏强撑着一副唬人的气势。

  司马荀冷笑一声:“那我便说说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谢海月微微退开半步,从司马荀的视线中避开。

  司马荀大声说:“秋画屏残害同门,假借与曹峰主共同祭奠师父的时机,下药毒害他,又将其幽禁,时间长达两年三个月,在此期间,借协同管理的名义,在香罗峰里挖地道、采……”

  “闭嘴!”秋画屏真的慌了,她想厉声喝止司马荀,但曹清羽却强撑着一口气飞驰过来,一掌定住了她的身形。

  “唔呕……”一掌打出,曹清羽一口血吐了出来,弟子们忙扶住他,他却恨恨地看向秋画屏,“敢做不敢当了吗?若不是司马长老,我怕是要死在那暗无天日的岩洞之中。”

  “事实就摆在那里,香罗峰有一处地道,他们在那里开采矿石,同时还设立了试验场,在那里用人血试验长生之法,”司马荀继续说,“那些失踪的附近村民,还有近来失踪的宗内弟子,都活生生折在了那地洞之中,而他们所做一切,都是为了甩脱炀和宫,自己制出所谓的长生不老仙丹。”

  “轰”一声,议论声爆起。

  “这一切竟然是秋长老做的!”“香罗峰峰主都被害了,曹峰主可是她师兄啊。”“用活人做试验,还有没有人性?!”“炀和宫仙丹竟是这种恶心的丹药?”

  谢海月当机立断,剑指秋画屏:“秋长老,秋画屏,没想到你竟是这些失踪案背后的凶手!”

  秋画屏不能动也不能言语,只能眼睁睁看着谢海月的剑离自己越来越近。

  谢海月悲愤道:“你身为宗内长老,竟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只将你逐出长老院、在宗内除名怕是不够,你害死了那么多人,必须以命偿命!”

  捡锋直劈而来,谢海月眼中划过一丝精光——秋画屏,你死了,一切就能结束!

  铛!

  一把剑挡住了谢海月的剑,也留下了秋画屏的一线生机。

  司马荀挡在秋画屏身前:“怎么,谢长老要动私刑?或者,是怕被人发现更多的事?”

  一股危机感蹿上心头,谢海月果断出击,杀向秋画屏,司马荀正要迎击,谢海月却突然回转,向外奔去。

  弟子们一片惊呼。

  突然一道软鞭卷了过来,谢海月左腿被缚,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李适原即刻上前,封住谢海月周身大穴,又迅速将其捆了起来。

  被谢海月压倒的弟子哆哆嗦嗦爬了起来:“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司马荀走了过来:“秋画屏不过是长老院里听命行事的人,这一切都是元良授意、谢海月主持,长老院,从根子上就已经烂了。”

  “的确如此。”刚刚用鞭子拦住秋画屏的人走了过来,正是长老院中的齐江长老,他也是宗门内少数不用剑的人,“元良追求长生到了魔怔的地步,我也曾为他办过不少事,贪了不少钱财,谋了不少方便。这些我都不在乎,我也自诩不是什么好人。但在他们以人血试验一事上,我受不过内心谴责,正巧遇到司马长老调查长老院,因此决定站出来指证他们。”

  齐江是元良的忠实拥趸,他的指证引发一片哗然。

  司马荀更是抛出了葛易水之前收集到的各种罪行——长老院占了七八成之多,彻底将“长老院”这个词与“蠹虫”画上了等号。

  群情激奋中,台上的白英长老已是面色灰败,司马荀趁机宣布:封闭长老院,彻查以元良为首的几位长老罪行。

  ***

  双青坪。

  震天的喊杀声终于停歇下来。

  祁山的优美景色此刻已是一片萧瑟,仙道卫死的死、伤的伤,被扔在了前院之中,血腥味冲天。

  江湖人士取得了胜利,虽也有不少人负伤,特别是有几人还未出手就被突火枪打伤的,但却都兴奋异常。

  院内,康立安几人早已被定了穴道,此时和俞昭拴在了一起,像一大串粽子。陆容辛带着几个略懂医术的人忙个不停,仆役小厮来来回回递送物品。

  纪无锋押着断了腿的仙道卫首领徐连虎——就是那位“徐先生”——进了院里。

  “这就是仙道卫的统领?”“也不怎么样,几下就不经打了。”“嗨,谁知道是不是花银子买来的位子?”

  江湖人士的嘲讽穿进耳中,徐连虎本就阴沉的脸色更黑了。

  泽兰推着纪无形走了过来。

  纪无形先是看看纪无锋,见他不仅无事,甚至连发丝都泛着清爽,这才问徐连虎:“仙道卫为何要如此盯紧武林大会?”

  “哼。”徐连虎撇过头去,不予回答。

  阚天易此时也回来了,他刚刚做了最后的扫尾,拎回来一个装死的仙道卫,见此情状,直接给了徐连虎一脚:“说话!”

  徐连虎一声不吭。

  越来越多人围了过来,吕一平看着徐连虎,啧啧两声:“看不出,你倒挺忠心的。”

  李端玉拨开人群走到前面:“大齐以来,江湖朝廷各不相犯,各路豪杰从未以武乱禁,为何要下此狠手,竟连火器都拿了出来?”

  徐连虎看向李端玉,两人对视许久,这才开口说:“惠合公主,我看你是修道把脑子修坏了,别人不知,你还不知吗?”

  “我应该知道什么?”李端玉皱眉。

  徐连虎环顾四周,突然大笑起来,引得头上的伤口流出更多血来,染红了半边面庞:“我徐连虎,兢兢业业,在仙道卫摸爬滚打了十多年,终于坐上了千户的位子,但没想到,今天却要折在这小小的双青坪里。”

  “没人说你必须死。”纪无锋突然说,“你不过也是听命行事,只要你说清楚今日之事的前因后果,你完全可以离开这里,换个身份好好活着。”

  徐连虎看向纪无锋,不屑道:“你说的话能算个什么东西?”

  立刻有人说:“他就是今次的武林第一。”

  又有人反驳:“不对,七年前他就是武林第一了。”

  嘈杂吵闹中,徐连虎笑了一下:“你就是武林第一?”

  纪无锋点点头:“怎么,不像吗?”

  徐连虎闭了闭眼,伤口的肿胀让他睁眼困难。半晌,等周围关于“纪无锋是武林第一”的讨论声渐弱后,徐连虎才勉强睁开了眼:“你能保我不死?”

  “唔……”

  “我可以保你不死。”纪无形应了下来。

  “青鸾阁的保证?”徐连虎这回真的笑了,“好,既然有青鸾阁作保,我便说了。”

  所有人都集中精神。

  徐连虎舔了下嘴唇,说:“拔除双青坪,改设腾兴阁,不就是炀和宫那位广墨上仙为圣上出的主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