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台七号、八号上场!”

  随着裁判的高声呼喊, 纪无锋发尾轻晃,持剑上台。

  而同时,蓝台那边传来一阵欢呼, 原来是宋义也登上了擂台。

  纪无锋只看了一眼就不再关注,转而向自己的八号对手认真行礼, 两人互报姓名后,各自出剑,对起招来。

  比起红台上两人平平无奇的比斗, 蓝台上的宋义显然更惹人瞩目。

  秦泱泱的目光就焦灼在了那边。

  宋义红衣飞扬, 剑闪银光, 腾挪间鹰飞虎步,招式连贯, 自在从容。

  “啊, 月桥公子当真飘逸潇洒。”秦泱泱脸色微红, 捧着脸, 陶醉地说。

  不止是她,周围很多人都在赞叹。

  “宋义当真是武功高强, 一表人才啊。”

  “宋家真不错, 文有二公子,武有四公子, 大公子继承家业, 三公子在外赚钱, 我看这宋老爷后半辈子可以高枕无忧了。”

  “若是我能嫁给宋义……”

  秦泱泱立刻回头看去, 却是几个小姑娘在一起娇羞闲话,止不住开口说:“宋义肯定是会娶林小姐的, 你们就不要肖想了。”

  杜致有些不悦,扭开头去, 只专心看纪无锋的比赛——纪无锋已将对手逼至擂台边缘,不过两招,对手避无可避,只得跳下擂台,乖乖认输。

  “赢了。”杜致激动地握了下拳。

  秦泱泱看了回来,正好纪无锋垂首收剑,他手指依次抓握剑柄又松开,一身布衣却掩不住举止间的自在风流,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直接穿透了秦泱泱的心。呆愣片刻,再看向宋义,秦泱泱不知为何觉得有点不够……有滋味。

  “唉,”秦泱泱捂住眼睛,“糟糕了,以后我可要如何找夫君啊。”

  纪无锋轻松赢得今日比赛,在一旁换了明日赛程的个人名牌,便准备离开赛场。

  此时众人一阵热烈欢呼,纪无锋回头看去,宋义一个鹞子翻身,剑锋天降,抵住了对手颈侧。

  “宋公子赢了!”

  一片沸腾中,纪无锋微微摇了摇头,低声说:“花哨。”

  宋义突然有所感觉,举目四望,一片欢呼雀跃之中,有个褐色的身影背向而行,离开了演武场。

  ***

  殷城最大的医馆外,一排长桌沿着街道排开,城内大小医馆的医生和附近的大夫都集聚在此,为百姓义诊。

  陆容辛也在这里,他要先义诊两天,最后决赛当日才会去宋府里坐诊。

  他坐在一张长桌之后,为一位老者看了病后,竟歇了下来,无人再来找他诊脉。再看四周,也是如此,看病的人寥寥无几,街上更是没什么行人,十分空旷。

  陆容辛心下奇怪,向旁边的老大夫打听:“请问,殷城百姓是不知此地有义诊吗?”

  老大夫摸了摸胡子,摇着头说:“你是外地来的吧?”

  陆容辛点头:“正是。”

  老大夫叹气:“你有所不知,近半年来殷城的医馆已经关了两家了,就是因为无人看病。”

  “这是为何?此地居民身体如此康健?”

  这时,陆容辛另一边的年轻大夫气愤道:“哪里是居民康健,分明是装神弄鬼害人性命。”

  “莫要乱说!”老大夫急忙制止。

  陆容辛问:“究竟发生何事?”

  “他们敢做,咱们还不敢说吗?”年轻大夫深深吸了口气,“半年前,城外建起一座炀和神君殿,起初只是座普通神殿,百姓去求个平安福这种,后来他们开始施粥,这也是好事,但他们却借着施粥的机会蛊惑百姓,让他们信奉炀和神君,还发一些健体丹丸,现在,百姓都相信只要心诚,吃他们的丹丸,就算生病也可以自行康复。”

  陆容辛听着听着就皱起了眉:“有病不治,难道找死吗?”

  年起大夫拍了下大腿:“可不就是说,但是,唉……”

  老大夫也是里连连叹气。

  就在这时,纪无锋从街上走了过来。

  “陆大夫!”

  这一声呼喊,义诊的大夫们都向街头看去,纪无锋提着一个篮子,一边向着诸位大夫点头示意,一边急忙忙地向着陆容辛跑了过来。

  他停在陆容辛所在长桌对面,把篮子放在桌上,掀开盖住篮子的布巾,从里面取出一匣子糕点:“陆大夫,你看,这是嘉禾糕铺的点心,不太甜,但很好吃,你快尝尝。”

  年轻大夫说:“嘉禾糕铺?他家点心很抢手,可不好买到呢。”

  纪无锋说:“我托人昨日就去预定了,今日这才能顺利买到。”

  陆容辛看着纪无锋亮晶晶的眼神,不自觉露出笑意,说:“我刚刚给人看诊,还未洗手,你等我片刻。”

  说着陆容辛站了起来,刚想要去医馆内借水,纪无锋就从篮子里拿出一张油纸,隔着纸捏住一块点心,送到陆容辛手上:“我想到你不方便洗手,特意多要了两张纸,给你包着吃。”

  陆容辛小小咬了一口,味道清淡,一股浓浓的米香在嘴里留存,实在好吃。

  “好吃吗?”纪无略凑上来,小心地问。

  陆容辛点头:“好吃。”

  纪无锋这才放心,转而取出另一包油纸包裹的点心招呼其他大夫一起来吃,大夫们都凑了过来,一边夸着陆容辛医术好、医德高之类的,一边挑选点心品尝。

  陆容辛觉得大家说的过于夸张,纪无锋却十分高兴,一一替陆容辛谢过,这才说:“陆大夫,我看也没什么病人,不如早些休息,我带你去转转。”

  “是啊,小陆,我们在这就行。”老大夫一边吃糕,一边挥手让他们去玩。

  纪无锋笑着和各位大夫一一拱手:“麻烦大家了。”

  陆容辛没说话,他两只手捧着点心一点点地吃,纪无锋则帮他收了药箱,拎起篮子,两人一同走了。

  麦穗初齐稚子娇,桑叶正肥蚕食饱。(注)

  行至郊外,山野遍绿,蝶飞鸟啼,一派自在风光。

  陆容辛吃完了三块点心,又喝了水,终于问道:“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纪无锋又从篮子里拿出一枚洗干净的杏子,递给陆容辛:“再往前些,山上有处亭子,既是个清净凉爽之地,又是个观景的好地方,咱们一起去看看。”

  陆容辛便又吃起杏来,眼睛却盯着篮子,也不知纪无锋带了多少东西,不停从里面掏出吃的喝的。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两人立刻避至路边,就见一名背插红底“驿”字旗的驿差骑马飞驰而过。

  待路上尘土平复,二人才继续往前走,约一刻钟后,便到了小山前。

  但山道前却人头攒动,车马喧嚣,很多小贩还在这里支起了摊子,卖些茶水、果子。

  陆容辛看看纪无锋,头轻轻向前点了一下。

  纪无锋摇摇头,耸了下肩。

  两人走到茶摊前。

  “老板,两碗茶。”纪无锋说了一声,便拉着陆容辛找了个座位坐下。

  “来了!”中年汉子立刻拿来两个陶碗,给两人在桌上放好,倒满了茶。

  纪无锋喝了一口,说:“不错,你这用的是今年的新茶吧?”

  中年汉子立刻笑开了:“对,就是今年的。”

  “可是这山上的小野茶?”

  “没错,这就是我家婆娘去山上采来的!”汉子十分高兴,“客官您可真厉害,这都能尝的出来。”

  陆容辛笑着摇了下头。

  纪无锋说:“我也是好多年没回来了。哎,老板,今天这山上怎么这么热闹?我记得以前这就是处野山,没什么人来啊。”

  汉子说:“不怪您不知道,半年前咱们这山上建起了座炀和神君殿,保佑身体很灵的,今天听说是百泉道长来亲自赐丹,大家都去了。”

  “赐丹?”纪无锋问道。

  “对,这丹药特别好,吃了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我婆娘也去了,不知道能不能求来一个,我娘最近有些咳嗽,想着回去给我娘吃呢。”

  陆容辛皱眉:“没去看大夫吗?”

  汉子无所谓地笑笑:“小毛病,花那个钱的。”

  陆容辛还想说什么,纪无锋却捏了捏他的手,话没说出来,只是脸上明显没了笑意。

  纪无锋轻声问:“还想上山吗?”

  陆容辛抬眼看了看上山的小路,说:“去看看吧,你既觉得那亭子不错,想来是真的很好了。”

  喝完茶,两人便顺着山道向上,时不时能遇到一两个急匆匆赶上来的人,又很快被超过,想来都是去那炀和神君殿的。不过在一处分叉路上,纪无锋带着陆容辛走了另外一条明显要破旧狭小的路,两侧植被繁茂,路面边缘还有些青苔生长。

  纪无锋边走边拨开一些生长过于自由的树枝,说:“这小路以前没觉得怎样,现在有了那新修的山道对比,就觉得破败了些。”

  陆容辛心情倒是好了些:“我觉得这路更有韵味。”

  很快,一座小亭子出现,纪无锋回过头,拉着陆容辛小跑两步,进到亭子里。

  “看。”纪无锋指向前方。

  陆容辛顺势看去,只见一片金光灿灿自河道映照而来,大小船只平顺滑动,河道那侧的麦田青波,一接碧空,一接绿水,仿若一副巨大的色盘,被天地泼了满目深深浅浅的绿色。

  “陆容辛。”

  “嗯?”

  “祝你生辰快乐。”

  陆容辛猛然回头,就见纪无锋放下了药箱,拿下了那块始终盖在篮子上的布巾,从里面取出一个木盒。

  纪无锋把木盒递到陆容辛面前:“连同这天地人间的美好,送给你。”

  陆容辛慢慢接过,打开盒盖,只见里面放着一个小玉盒,还有一支雕刻着兰草纹饰的木质发簪。

  宽阔河道间,河水深厚却汹涌,细润又磅礴。

  陆容辛低着头,细细抚过发簪,眼前逐渐模糊,嘴角却抑制不住地提起。

  “你……”陆容辛声音有些嘶哑,他清了下嗓子,才说,“你什么时候做的?”

  纪无锋:“在船上做的,做坏了两次,这是第三次做的,总算还能过眼。”

  陆容辛摸向发髻,把自己用的发簪抽了出来,一头青丝倏然垂落,在山风间舞动,轻轻触到了纪无锋的脸。

  纪无锋的脸颊似乎被发丝烫出一个洞,江水的潮气、泥土的湿气,混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一点点灌入他的身体里。随着陆容辛拿起木质兰草发簪的动作,那股香气逐渐发酵,填充他的身躯,四肢开始失去知觉,仿佛只余一片氤氲。

  发簪在青丝中穿插、缠绕,最后重新将流淌的乌黑紧固成了一团规矩的样子。

  而后,陆容辛抬头,那一瞬间的眨眼,两颗泪珠滑落,直直砸破了纪无锋周身的禁锢,他扔开篮子,一步跨过,抱住了陆容辛。

  或许是拥抱的力度太大,纪无锋隐隐发抖,陆容辛微微喘息。

  木盒掉落在地,其中的小玉盒子“叮”一声脱出,纪无锋这才松开了陆容辛。

  纪无锋直直盯着陆容辛看,为他擦了擦眼角:“配你还是差了些,我该做的再精细点的。”

  “这样就好,我喜欢。”陆容辛眼眶微红,表情是从未见过的柔软。

  两人对视着,纪无锋渐渐低下头来,却又停住,哑着嗓子说:“陆大夫,我想亲你。”

  红色从眼眶蔓延了满脸,陆容辛瞪了纪无锋一眼。

  而后,一个轻若杨絮的亲吻落在了脸侧。

  陆容辛却突然笑了起来,把头抵在了纪无锋肩上:“给你机会怎的还把握不住?”

  不等纪无锋反应过来,陆容辛就从那处温暖的怀抱里跳出,从地上捡起小玉盒子:“我看看这是什么。”

  纪无锋这才突然感到一丝懊悔,狠狠闭了下眼。

  “千凌草?!”陆容辛打开盒子,声调一下子提高了。

  “啊,对,就是这个。”纪无锋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躁动。

  陆容辛站起来,看着小玉盒子里的两株药草,心头火热:“真的是千凌草?”

  “没错,是洪苍门送我的,我想你应当会喜欢。”

  陆容辛十分激动,拉住纪无锋的手:“这……”

  “千凌草?”

  突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两人侧头看去,却是一身紫衣的百泉道长从山道上走来。

  他停在亭外五步,问:“陆神医,千凌草十分珍贵罕见,不知可否让在下验一验?若真是千凌草,在下可以其他物品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