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归剑宗, 一路走去,在半山的沉毅广场上,两路人分道而行, 阚天易领着纪无锋、陆容辛、杜致三人走上了小路,方渐知和其余弟子扛着脱力的孟志平继续向上, 去找掌门吕一平。

  一路无话。

  小路逐渐隐入山林,在转弯的那一刻,纪无锋突然寒毛耸立, 一股巨大的危机感出现, 不等他反应过来, 就被阚天易一把勒住脖子,拳头抵在了脑袋上使劲钻。

  “我***你个臭小子!”阚天易怒骂。

  陆容辛急忙拽住阚天易的袖子:“前辈!”

  杜致也跟着拽另一只袖子。

  阚天易不受影响, 大骂:“我这些年**找死你了, 活着***不知道报个信!”他斗大的拳头在纪无锋脑壳上使力, 纪无锋疼得嗷嗷直叫。

  阚天易又瞪向两边的陆容辛和杜致:“你们两个给我松手!”

  杜致闻言立刻松了手, 陆容辛虽松了劲,却还是拽着:“前辈, 放开他吧。”

  阚天易喘着粗气松了手, 在看到纪无锋脸上黑纹时,蒲扇大掌直接呼到他头上:“学什么不好, 学人家纹身!你这脸是给你这么糟践的吗?!”

  纪无锋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阚天易吓了一跳, 却见纪无锋“咚咚咚”地连磕了三个响头, 声音嘶哑地说:“不孝徒儿拜见师父。”

  “你!”阚天易噎住, 只能伸出手去把纪无锋拉了起来。

  纪无锋抬起头来,却见眼眶通红, 泪盈未落,阚天易张了张嘴, 什么也没说出来,半天才挑了袖子上不太脏的一块,给纪无锋擦了擦脸。

  纪无锋哽咽着一叠声喊着:“师父,师父,师父……”

  阚天易叹口气,笨拙地拍拍纪无锋的背:“好了,好了,有师父在,什么事都不要怕。”

  “恩。”纪无锋低声应着。

  “走,咱回家去,”阚天易推着纪无锋往前走,回头看了看陆、杜二人,说,“你俩都跟上。”

  一行人走在小路石阶上,陆容辛不自觉地开始数数:“十七、十八……四十二、四十三……”

  这时,就见纪无锋偷偷背过手来,比了个大拇指。

  陆容辛抬眼看去,阚天易搂着纪无锋,低声絮絮说着什么,纪无锋虽然左臂仍在微颤,但却表现出一副虚弱的样子。

  ——除了他背后竖起的大拇指分外显眼。

  陆容辛真的不想笑的,但他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草木高纵,山林幽深,单独的一座小院立在一片高深的野草之中,门前一条小路打扫的干干净净。

  阚天易推门而入,一个老人正在院内打扫,见到来人,喜不自胜:“掌门师叔,您回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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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阚天易点点头:“是啊,院子很干净,辛苦你了。”

  老人笑呵呵的,见到后面还有人,便说:“来人了,我去烧点水,你们先聊。”

  等老人走了,纪无锋才问:“他是?”

  “哦,算是你师侄吧。”

  杜致听到对话,满脸震惊,在老者雪白的头发和纪无锋年轻的容貌间来回地看。

  陆容辛拉住杜致,说:“走吧,咱们去帮忙。”

  “哎?”

  杜致来不及说话就被拉走,只留下纪无锋师徒两人。

  阚天易瞧了陆容辛背影一眼,没说什么,带着纪无锋就进屋去了。

  进门时,纪无锋看到,门框上挂着一块小小的木牌,上面歪七八扭地刻着“善眠居”。

  老人送来热茶就离开了,阚天易跨开大步坐下,喝了一口,烫得又吐了出来,“嘶嘶”两声,见纪无锋还在门口,就喊他:“进来,嘶,杵那干啥?”

  却见纪无锋眼眶又红了起来。

  “哎哎!怎么了这是?”阚天易赶忙站起来,拽着纪无锋进屋,拉出椅子让他坐下,“你给我好好的啊!我还没骂你呢。”

  纪无锋摇摇头,却又摸到椅子扶手上的一道剑痕,愣怔片刻,眼眶里蓄起泪水。

  阚天易头皮都麻了。

  想他一代大侠,热血硬汉,天不怕地不怕,年少时思过挨罚都当饭吃,成年后各地闯荡也从未胆怯,却偏偏拿他唯一的徒弟没招,特别是他哭起来的时候。

  阚天易左转两圈,右转两圈,手背着也不是,放胸前也不是,急得打起了磕巴:“你,你,你倒是说话!”

  纪无锋擦了擦眼睛,抬头看向阚天易,突然站了起来,一把抱住对方,闷闷地发出声音:“师父!师父。徒儿真的好想你。”

  阚天易全身僵住,半晌才小心地拍拍纪无锋的头:“好了啊,乖,乖。”

  纪无锋扑哧笑了出来,松开他僵硬如雕塑的师父:“师父,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嗨,你能有多大?还不是我徒弟。”阚天易胡撸胡撸纪无锋的脑袋,突然板起了脸,“好了,你别想耍赖,接下来你可给我老实交代!”

  纪无锋乖顺地点头:“是,师父。”

  “七年前的武林大会都发生了什么?你是怎么逃走的?这些年怎么过的?现在回宗门是为了什么?”

  纪无锋深吸一口气,缓缓讲了起来。

  另一边,借着掌门师叔的名号,方渐知顺利见到掌门,把孟志平交给了他,随后回到了流天峰,正巧遇到了峰主李适原。

  方渐知行礼:“师父。”

  李适原是位留着美须的中年男子,气质温和:“渐知,我听说你去了主峰?可有何事?”

  方渐知便将之前的事说了一遍。

  李适原皱眉:“怪不得,近几年门内弟子资质良莠不齐,竟是孟志平在暗中操控,我当初就劝过大哥,他这个外甥难堪重任,没想到……”

  这是师父和律法堂堂主李向意间的家事,方渐知没敢说话。

  李适原又问:“还有,你说的姓刘的那人,真的如此厉害?”

  方渐知连连点头:“真的,师父你没看到,他打我就像玩一样,我觉得他也就用了四五分力。”

  “掌门师叔带着他走了?”

  “对,还有和他一起的那两个人。”

  “是了,应该是了,”李适原捋着胡子,“掌门师叔一直以来只收过一个徒弟,但却又被宗门除名。掌门总劝他再收一个徒弟,但他眼界高,从未带人回来过,今天这应该是碰上合眼缘的了,说不定咱们宗门就要有一位辈分很高的新人了。”

  李适原想了想:“不行,这种难得的事,我得去看看。”

  说罢,他运起轻功,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方渐知反应了一下,突然大叫起来:“我是要有新师叔了吗?”

  随后,他也飞身而起,大声着:“师父,等等我!我也要去看!”

  但方渐知轻功不比李适原,不一会儿就追丢了人,站在那里四下茫然。

  一个小弟子脆生生地问:“方师叔,你在干什么呢?”

  方渐知:“掌门师叔回来了,我师傅说他可能要收徒了,我想去看,但不知道掌门师叔在哪,把我师父也追丢了。”

  小弟子:“好像没谁知道掌门师叔的住处,不过他要收徒的话,必然要去延英堂,不如去那等吧。”

  “也对啊,谢了。”方渐知立刻调转方向,往延英堂去了。

  旁边有人走了过来,问小弟子:“刚刚你们说什么呢?”

  “方师叔说掌门师叔要收徒了。”

  “什么?!谁要收徒?”

  “掌门师叔。”

  “我的天,掌门师叔要收徒了!”

  来人大喊一声,周围的弟子听到后都迅速聚了过来:“掌门师叔要收徒了?!”

  ***

  陆容辛坐在“登光院”的石凳上,看着云卷云舒——登光院这个名字是在旁边的柿子树上看到的刻字。

  杜致小声地问:“刘先生是归剑宗的?”

  “对。”

  “刘先生的师父,是掌门师叔?”

  “是。”

  杜致皱着眉头,半天才说:“那我要是想拜师刘先生,他能收我吗?”

  陆容辛转头看他,就见少年一脸愁容。陆容辛温声说:“不用在此烦恼,这件事你要问过刘先生才知道。”

  “嗯。”杜致还是闷闷不乐。

  轻轻一声门响,纪无锋来到院里,看向柿子树这边:“陆大夫。”

  陆容辛和杜致都站了起来,就见阚天易也走了出来。

  阚天易一脸严肃正经:“你叫那个,杜致?”

  杜致紧张地点点头。

  阚天易:“我后院里有柄玄铁剑,你过去,拿着那柄剑,练剑三百下。”

  “好的前辈。”杜致点了点头,也没问什么,就向后院去了。

  等杜致走后,纪无锋急忙几步上前,拉着陆容辛的手,把他带到阚天易面前:“师父,这就是陆容辛陆大夫。”

  阚天易郑重地行了个礼:“多谢陆神医救我徒弟性命。”

  陆容辛避开不受:“当不得前辈如此重礼。”

  阚天易却哈哈大笑起来:“那咱们就不提之前的事了,你也别喊什么前辈了,快,叫声师父!”

  陆容辛明显愣了一下。

  纪无锋轻咳一声,偷偷拽了下阚天易:“那个,师父,我还没……”

  “就你这个磨叽劲儿,干啥啥不行!”阚天易恨铁不成钢,转头就笑成了一朵花,“小陆啊,我这个徒弟虽然不太聪明,武功也就那么回事,要钱吧,没什么钱,要地位呢,现在也没什么地位,他这个破身体吧,你比我清楚,生活上既不会做饭,洗衣服也洗不干净……”

  说着说着,阚天易一脸嫌弃地呼了纪无锋一巴掌:“你怎么回事!怎么啥都不行!”

  纪无锋一脸绝望。

  “扑哧。”陆容辛忍不住笑了出来。

  纪无锋难得见到陆容辛笑容灿烂,一时间看得入迷,只觉得如盛夏清风,花草斑斓。

  阚天易实在看不下去:“小陆,你看他这个样子,实在是……你就当可怜可怜他,收留他吧。”

  陆容辛难得有些窘迫:“前辈,不是……”

  “哎哎,就这样吧,”阚天易大手一挥,“你俩以后啊,就把我这当家,想来就来,想吃就吃,随便一点。”

  突然,阚天易问:“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办喜酒?”

  纪无锋大力咳嗽。

  陆容辛满脸通红。

  阚天易:“定好日子了就提前说一声,我也好给我这不值钱的徒弟置办点嫁妆。”

  “别乱说啊!”纪无锋忍不住大喊。

  “这种事当然要早点定下来才行!”

  正此时,有人在院外喊:“师叔,您回来了?”

  阚天易立刻恢复一脸正经的样子:“来人是谁?”

  “流天峰李适原,拜见师叔。”

  李适原进到院内,行了一礼,目光却火热地锁定在纪无锋身上。

  他捋捋胡子:“想必这位就是刘先生?”

  纪无锋和阚天易对视一眼,上前一步,回礼道:“见过李峰主。”

  “好,好,神貌俊郎,一表人才,”李适原笑呵呵的,走到阚天易身边,踮着脚尖,凑到他耳旁低声问,“你就是要收他为徒吗?”

  阚天易立刻撤开一步,拉开与李适原之间的距离:“你在说什么?”

  “我刚在外面都听见了,要定日子什么的。”

  “没有这回事。”

  “不收徒?”

  “我收什么徒!有一个就够我受的了。”

  “你不收徒带人回来干什么?”

  阚天易试探着问:“你真看不出他是谁吗?”

  李适原满脸疑惑:“我……认识吗?”

  这时,又一人来访,却是现任掌门吕一平。

  阚天易立刻把他拉了过来,指着纪无锋,说:“你看他是谁?”

  吕一平还没搞清状况:“谁?”

  阚天易:“你当真认不出吗?”

  吕一平使劲看了看,拍了拍阚天易的背:“他是与纪无锋有几分相似,但收徒不能只凭长相……”

  阚天易大喊:“我真的没有要收徒!”

  他把吕一平和李适原二人拽到身前,让他俩面对纪无锋站好,压着二人的脑袋:“你俩仔细看,他就是我徒弟纪无锋。”

  吕一平和李适原异口同声:“纪无锋?”

  突然,一道剑芒劈来,纪无锋匆忙以树枝应对,树枝脆生断裂。

  却见来人剑意盎然,正是长老院的司马荀:“纪无锋?既然你没死,就同我去长老院,把你的罪责好好理一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