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任克明也没去公司, 文件又是助理送来的。

  奇怪的是开门的时候来接文件的竟然是黎昌。

  助理:“任总……黎先生?”

  黎昌没有分毫意外,看着她笑得杏眼弯弯:“晚上好啊,邻居女士。”

  助理还没回过神,他就指了指她手中的文件:“是这个吗?”

  毫无半点实感地, 助理就和他完成了文件的交接工作。

  直到门被关上, 黎昌的那句“再见哦”回响在耳畔, 她才缓缓回神。

  不是……呃。

  短短两天不见, 黎昌怎么……

  越长越漂亮了。

  她想了想方才那张惹眼到极致的面孔,摇了摇头。

  怪不得。

  那样一张脸。

  怪不得君王不早朝。

  黎昌关上门后, 给任克明把文件放在了客厅茶几上,望了眼厨房的方向, 任克明还得有一会儿才能出来。

  昨晚说的做辣子鸡丁, 结果被任克明那番酸话说着说着就做床上去了。

  今天总算是做了。

  他闻着空气中逐渐飘香的味道, 脱下大衣后美滋滋地坐沙发上开始翻剧本。

  这大衣一脱下,里面的肌肤就显露出来。

  于是当任克明从厨房出来时, 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春。光。乍。泄的景象——

  黎昌穿着那件属于他的幽黑的衬衫,下。半。身两条白得晃眼的大腿裸。露着, 此刻半躺在沙发上,细看过去, 腿根部分还留有几抹吻。痕。

  暧昧到极致。

  任克明目光停了许久, 垂眸看向桌上的辣子鸡丁。

  片刻后。

  “还吃吗?”他问。

  黎昌:?

  “要不别吃了。”任克明开始脱外套。

  黎昌惊恐:“你……你住手!”

  他从沙发上起身三下五除二裹好大衣, 冲上去按住任克明解袖扣的手说:“吃完饭你就去公司。”

  任克明停下动作,抬腕看表:“现在八点了。”

  “八点也去!”黎昌说:“今天这个班你必须上,消极怠工要不得。”

  “哦。”任克明挑眉:“我消极怠工?”

  “我在家,难道就没工作吗?”

  黎昌觉得他这重点抓得好奇怪, 一脸疑惑:“你工什么作了?”

  “夜班工作。”任克明大言不惭:“每晚都做。”

  他反手捏上黎昌的细瘦手腕,低沉的声音含着少有的混不吝笑意:

  “工作好累, 快累死了。”

  黎昌:……

  累死你算了!

  –

  最后黎昌还是如愿吃到了梦寐以求的辣子鸡丁。

  不过任克明刻意减轻了辣度,直降到了沿海某省人民的吃辣水准。

  虽然不够辣,但总体还是香的,只能说精髓依旧在,黎昌也就没多闹腾。

  刷完牙后黎昌也没提让任克明滚去公司的事情了,自个儿围着大衣坐沙发上开始调电视看。

  任克明那边忙完助理送完的合同,走到他身边坐下。

  “我记得你以前爱吃清淡的。”他说:“怎么忽然想吃这个菜?”

  这倒是没记错,自个儿确实更爱吃清淡的。

  黎昌在心底哼哼唧唧想着,嘴上说出来的却是另一番光景:“你记错了。”

  他瞥了任克明一眼:“你以前才跟我吃过几次饭。”

  语气里带着点小埋怨。

  任克明轻笑一声:“是吗?”他坐得离他近了点:“不管我和你吃过几次饭,难道正餐两盘素炒加半碗米饭不是你的日常标配?”

  据他所知,黎昌在剧组都是这么吃的。

  就算不减肥也是这样吃。

  其实任克明对黎昌算得上是很了解。

  甚至可以这样说,在黎昌发烧失忆之前,任克明仅仅是不知道他有那么爱吃鸡蛋而已,除此以外,他的一切生活习惯他都了如指掌。

  虽说他们平时聚少离多。

  黎昌对此表示意外:“你怎么知道的?”

  他在剧组还真就这么吃的。

  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问。

  那自己身边全是任克明的间谍,他想知道点啥还不容易吗?

  毕竟他是个变态,说不定连自己一天去厕所多少回都叫人数着的呢。

  啧,真变态啊!

  黎昌想到这儿就觉得莫名其妙的好笑,唇角不自禁勾起。

  任克明垂眸看了眼他泛出笑澜的眼睛,伸手揽住他。

  “不热吗?”他问:“要不要把外套脱了,我去挂上。”

  黎昌立即充满警戒地看了眼任克明:“不,我冷。”

  说完还紧了紧大衣。

  搞得跟提防什么似的。

  任克明看了两眼:“随你。”

  说完起身去把开了个小口的窗户关上,转身倚着墙悠悠道:

  “室内地暖开到二十五度,我倒是不介意你穿大衣。秀场新款?是挺好看的。”

  黎昌:……

  他确实感觉额头上冒了丝热气,沉默两秒起身脱掉外套。

  于是乎里面那斑驳到不忍直视的粉。白皮肤又裸。露出来了。

  任克明表情没什么变化地盯着,看着他衣领晃。荡,又看着那两条白。花。花的大腿走来走去。

  直到走到自己跟前。

  任克明调整了下姿势,准备迎接某个傲娇的投怀送抱,手刚伸开,却被塞了满怀的衣服。

  他:?

  黎昌:“怎么?”

  他将任克明的表情尽收眼底,后退半步,恃宠而骄:

  “你不是要挂衣服吗?喏,去挂啊。”

  –

  那黎小少爷都下令了,任克明能不去挂吗?

  只是最后挂在衣柜里的不止这件大衣。

  “还热吗?”任克明轻声问。

  他看着眼前的这具漂亮身。躯。

  不。着。一。物的肌肤白皙到几乎透明,前提是忽略掉那如同玫瑰花瓣一般绽。放的吻。痕。

  或粉或暗红的花瓣从秀颀而倔强的脖颈绵延至腰间,顺着薄薄一层肌肉朝。下延伸,停留在耻。骨,停留在腿。根,停留在纤细的脚踝。

  那双腿笔直修长,任克明晃神间想起多年前受邀某国的高奢品牌合作,出席的那场大秀。

  灯光闪耀的T台之上分明都是全世界最为顶尖的模特,然而在他的眼中,却竟无一人能敌过眼前的光景。

  ——“热。”

  黎昌说。

  他倔倔抬着脸颊,像是赌定此时此刻最难忍的不是自己,而是任克明。

  果然任克明忍不住出声,那语调艰涩沉缓:

  “……要睡觉么?”

  “不睡。”

  黎昌回答得很快。

  他像胜利者一般勾起唇角,后退一步猫窝回沙发里。

  沙发上放着的白绒毯被他扯了一个小角,堪堪盖在最欲盖弥彰的部位,雪白的大腿几乎快和白绒毯混在一块,叫人难以移开视线。

  做好这一切,他抬眸望向任克明,轻声、缓慢地邀请:“我现在要看剧了。你……要一起吗?”

  任克明良久未言。

  直到黎昌再一次动了动腿。

  脚尖有意无意触碰到地板,分明有地暖,却宛若被冰到一般蜷。缩了一瞬。

  任克明的眸顷刻间晦暗,薄唇微动,颔了下首。

  声音从喉间滚出,克制而沉沦——

  “好。”

  幕布落下。

  这一次的片子是黎昌选的,他拿视帝的那一部——

  《风故里》。

  任克明看见剧名,仅仅是眉峰轻挑了一瞬,除此以外没再作其他反应。

  他还穿着预备出门的那套正装,没有换下,只是没穿外套,仅留了方才被黎昌攥出些许褶皱的衬衫。

  甚至,英挺的鼻梁之上还架着一副银丝眼镜,是方才处理工作时戴上的,没有取下。

  不管如何说,他都算是穿戴整齐。

  然而此刻安坐在未。着。一。物的黎昌身边,这一对比,却显得颇为不正经。

  像什么?

  像有特殊癖。好的一类人。

  将独属于他的小金丝雀禁。锢在家,不准他穿衣服,在他身上肆意留下标志着自己领地的痕。迹。

  可分明不是这样的。

  分明是黎昌自己不穿。

  但是又真像这样的。

  毕竟任克明确实有这种癖。好。

  不是都说了吗,他是个变。态。

  是想筑一座古堡,把爱人禁。锢起来的那种变。态。

  这种变。态,不管干出什么事来,都不意外吧?

  任克明正襟危坐着,不知想到什么而微微垂眸。

  幕布里片头的剧名显示完全,开始播放

  第一集。

  这部剧并不长,二十来集,任克明早已翻来覆去看过无数次,都快能背熟黎昌的每一句台词。

  而令他印象最深刻的部分,恰巧就在

  第一集。

  深长的黑色小巷,仅有一盏昏黄的路灯从墙角洒下。

  镜头中出现一双红色高跟,接着是洁白修长的双腿,比例卓绝。镜头继续上移,露出黑色紧身皮裙,然后是极窄的腰。胯。

  任谁看都是一个打扮大胆的女孩了,然而下一秒,镜头移到上半身处,竟然是一片平坦。

  再往上,一张少年气的面孔出现在屏幕之中。

  短发,但竟然毫不割裂,反倒是精致过分。

  那双眼好似天生勾人,此刻眸底却是意外地平淡,淡然垂下,仿佛全世界只在他抬眸与垂睑之间。

  一瞬间,有种雌雄莫辨的美感。

  忽然,镜头拉远。

  少年的四下背景显露出来——

  这是一条狭窄、肮脏的巷道,他的身后是无数扇关起的卷帘门。

  标准的九十年代后期城乡结合部配置。

  黑暗中,一只老鼠迅速跑过,呱哒一声,少年一直垂着的眼猛然抬起。

  不是因为老鼠,而是因为——

  “陈六!”身后传来的中年男音:“你给老子站到!”

  粗犷的西南口音,少年在这声追赶中拔腿就跑。

  是的,他就是《风故里》的男主人公陈六。

  陈六出生在一个贫寒的家庭,本名不叫陈六,出生那天他的赌鬼父亲在打麻将,刚好一个六筒甩出去,就说:“好,我儿子就叫陈六筒!”

  后来陈六筒十多岁时,这赌鬼被要债的失手打死,对方蹲了班房,陈六筒没了爹,但是拿到了几万块钱的赔偿。

  从那以后,他就对别人说自己叫陈六了。

  因为六筒是麻将里的,而陈六从此不会再允许这玩意出现在自己的人生之中。

  《风故里》的

  第一集,讲的就是陈六死了爹后,被远房表兄忽悠着穿上裙子,试图让他出去做一些违法的事情来为自己谋利。

  这是陈六头一回穿裙子,也是头一回站上街边,他还什么都不懂。

  完全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但他懂现在背后有个老警察在追自己。

  所以,他逆着风奔跑。

  一直跑到天光微亮,才停下来撑着膝盖喘气。

  这时镜头吊起,远方的天际线翻出混着幽蓝的鱼肚白……

  这部剧采取的是一次性放完全集的形式播出,从筹拍开始就热度颇高。

  因为当时的黎昌正刚转型,俊逸的五官在大众脑海中留下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女装消息一出,无人能够想象。

  其实剧本身并没有多超凡脱俗,反而价值观挺安分守线的。

  前半部分大肆描绘陈六的悲惨身世,后半部分则是他在国家的帮助下成长然后成就一番事业。

  导演拍摄风格要死不活,但又通篇强调着爱国读书的重要性。

  完全就是一个阴暗的文艺逼在劝人积极向上。

  可拿奖不就是得这种片子吗。

  于是当年年底,黎昌就凭借陈六这个角色拿下视帝大满贯。

  这是《风故里》背后的故事。

  而此刻的两室一厅之中,男主扮演者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幕布中奔跑着的自己。

  他已脱下高跟扔到一旁,随着双腿大幅度的动作,那皮裙分明紧。绷,但却又好像毫无限制,少年依旧步履如风。

  慢镜头,视线下落,聚焦在腿部肌肉线条之上。

  比象牙白还要亮上几度的肌肤光滑到令人质疑性别。

  后来有许多专业影视评论人都质疑过这个镜头存在的合理性,甚至把它和陈六的人生拉上线来解读。

  可导演最终只对此做出了一句简短回应——

  “美,所以拍了。”

  美。

  是美。谁能说那双腿不美?

  线条笔直优美,肌肉匀称,脚踝处细瘦得恰到好处。

  任克明安坐着看着幕布,冷光镜片后的眸不禁一动,轻飘垂下。

  那双腿越过屏幕,此刻就在他的眼下。

  双腿交叠,放在黑色沙发的长榻处,宛如夜色背景下纯白色的花枝。

  这时,幕布里的画面转向那个天空翻出鱼肚白的镜头了。

  任克明不知何时拿起遥控,按下暂停。

  黎昌转头看他,目光怔然。

  五分钟后。

  任克明的手覆上黎昌的腿根。

  那双修长的双腿此刻已笼罩在近乎透明的白色纱裙之中——

  是经纪人送来的那套衣裙。

  黎昌穿上了。

  又到了浓重的夜。

  客厅的窗帘早便被拉上。

  只开了一盏落地台灯。

  一片涟。漪之中,放映机的遥控不知被谁的动作不经意按开。

  于是《风故里》的片尾曲响起。

  轻声吟诵,背景中又不时传来愉悦的闷哼。

  少年的身姿在夕阳中奔跑,风带起纯白的T恤,吹出哗啦啦的响声。

  然后是喘。息。

  因运动而腾升起潮。红的面颊,胸。口随着呼吸起伏。

  起伏,升落。

  起伏,升落。

  天际的太阳此刻总算隐没入云层。

  随着最后一声乐音蜷缩着响起,一切归尽无边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