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妈的自建房没有出租, 五层都是自己家在住。

  女儿平时在工作,周末会回家一趟,住二楼,白妈则年龄大了腿脚不好, 住在一楼。

  每层楼都像个小家, 客厅, 厨卫什么的都齐全, 装修风格有种老式的温馨。

  “没想到你们到得这么快。”白妈把手中的袋子放在木桌上,笑吟吟说:“看, 我这不是说去买点菜回来,寻思着给你俩做顿午饭。”

  黎昌顺着她的手看去, 视线却没放在桌上那几袋菜上, 而是看向她的手指。

  记忆中原本细长的手指如今有好几根都弯曲起来, 甚至变得肿大,痛风的痕迹十分明显。

  黎昌于是担心地说:“不用了白妈, 咱们出去吃吧。”

  白妈摆摆手:“那哪能啊,咱们好不容易见一次面, 你就不想念白妈的手艺?”

  黎昌当然想,但是他更想不要看见白妈劳碌。

  刚想再劝劝, 只听白妈说:“再说, 出去吃饭, 外面哪有你最爱吃的腊肠炒饭。”

  黎昌愣了一秒。

  腊肠炒饭,他小时候在福利院最爱吃的。

  那时候福利院的菜谱每周固定。

  每周六的晚餐白妈都会炒一大锅的腊肠炒饭,黎昌平日里吃饭不安生,但只要一到周六晚上, 准被这腊肠炒饭给迷得挪不开腿。

  白妈还会单独给他的那份加上鸡蛋一起炒,吃完跟只小狗似的舔鼻子舔嘴的, 能吃整整三大碗呢!

  没想到白妈还记得。

  黎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这时只听一旁的任克明开口了:“我来帮您吧。”

  说完起身朝桌那边走去,黎昌愣愣地看着他沉稳的背影。

  白妈说:“小任会做饭?”

  任克明点头:“平常在家会做。”

  他边说边从袋子里拿出菜来,向白妈问了要做哪些菜后,脱下外套,将衬衫袖子挽起。

  许是一只手不太方便的缘故吧,不怎么挽得起来。

  这时候黎昌回神了,他站起身走到任克明的身边,垂眸很自然地要替他挽袖口。

  骨节分明的指细致地挽着,任克明却似乎被惊了一下,抬头看向白妈。

  白妈的视线也落在黎昌的动作上,感受到任克明的目光后抬眼和他对视。

  一秒后,她笑了。

  “挺好的,”她说,“现在自己在家做饭的年轻人不多了。”

  …

  说是给白妈打下手吧,其实任克明根本没给白妈机会来做上手,从择菜到洗菜再到或炒或蒸或煲,任克明基本上都包揽完了。

  最后白妈只炒了一道腊肠炒饭,加鸡蛋的。

  对,就是黎昌爱吃的那个。

  把这饭端上桌的时候,白妈哭笑不得地望着厨房,对黎昌说:

  “这小任,动作也太利索了,我在旁边瞧着啊,简直是比饭馆里的还要专业!”

  黎昌全程只做了他力所能及的择菜,对这事根本没概念。

  他只知道任克明确实挺会做饭的。

  然而等后边儿菜上全的时候,黎昌瞪着满满一桌子,傻眼了。

  一二三四……七个菜!

  不是,任克明也没进厨房多久吧!怎么这么快!

  “哎哟,好好好!”白妈说,说完转过头来嗔怪地看着黎昌:“小昌,你也学着点,多大人了,以后怎么照顾自己?”

  白妈就这点,爱唠叨孩子。

  黎昌小时候不爱听,现在听着是怎么听都听不够。

  “知道了,白妈。”他跟撒娇似的说:“我会做啊,但这今天不有人做了吗,我就不多此一举了呗。”

  这话说完,在对面站着解围裙的任克明动作顿了一下,旋即轻笑一声,很低很低。

  但这声笑还是被黎昌给捕捉到了。

  他一个眼刀甩过去,任克明就那样站着对上他的眼睛,没有丝毫躲闪。

  眼底那笑一点儿藏不住。

  白色衬衫因为厨房的忙碌生出几分褶皱,挽起的袖口略微有些松动,闲闲垂着。

  他看着黎昌,锋利的五官上笑得痞痞的,用无声的唇语说:

  “好——咸——啊。”

  黎昌:……

  他就知道任克明会翻那天早上那顿盐分超标的早饭的旧账。

  幼稚。

  嘁了一声,没再理对面那人。

  一顿饭吃得黎昌心满意足,任克明的手艺确实和外边儿饭店里的有得一拼。

  中餐厨艺这么好,天天却尽爱吃些恶心人的白人饭。

  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不过不管任克明那些菜做得再美味,黎昌这天中午动筷子动得最多的,还得是自己碗里这碗加蛋的腊肠炒饭。

  白妈的手艺这么多年真是没有变化,黎昌吃着吃着眼泪珠子就掉下来了。

  白妈见状就去给他扯卫生纸擦眼泪:

  “哎哟,怎么回事,怎么又掉猫尿了。”

  黎昌听见这句话彻底放下碗哭开了。

  “妈……”他哽咽着叫。

  白妈停顿一下,拍拍他的小脑袋,柔声说:

  “哭吧哭吧,妈在这儿呢。”

  …

  吃过午饭后白妈和黎昌俩唠了会儿嗑,任克明坐到一旁的木桌前用笔电处理工作。

  白妈说:“我真没想到你会去做电视明星。”

  黎昌说:“我也没想到。”

  他看了看任克明,说:“有很多事我都没想到。”

  任克明这时从电脑后抬起眸和他对视一眼。

  他戴着之前那副银丝边眼镜,目光静静的,似乎是在等待黎昌继续说下去。

  黎昌却先移开视线,垂下眸勾了勾唇。

  “没想到也很好。”他说:“我喜欢意外。”

  白妈不是很懂他突然说这句话做什么,只拍拍腿,忽然问:“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黎昌一滞,他倒还没和任克明商量过这件事。

  他当然是想待得越久越好,可任克明那边似乎正是忙碌关头。

  “还没定。”黎昌看向任克明说:“可能明天。”

  任克明取下眼镜,合了下眸,以示赞同。

  白妈却说:“这么快?在妈这儿住两天吧,玩两天再走。”

  “三楼是空出来的,平常没人住,但是设施都全,”她说,“你们住正好。”

  黎昌没料到白妈的话,一时有些懵:“这……”

  任克明却先替他答了:“好。”

  黎昌当即抬头看他,只见他依旧是那双静静的眼,朝自己微微笑了下:“那就多玩两天再走。”

  白妈于是立马就喜气洋洋起身要去收拾三楼的房间,念叨着要给他们换新的四件套。

  走一半吧,忽然又停下来转过身说:“……一张双人床,可以吧?”

  这个问意味深长。

  黎昌登时就杵在原地,任克明走上前拍了下他的腰才回神。

  黎昌回神后就听任克明缓缓对白妈说:“可以,谢谢您。”

  小脸唰一下涨红完了。

  等到白妈上楼去,他对任克明说:“应该说不可以的。”

  任克明说:“不可以也只有一张床。”

  黎昌说:“……还可以打地铺。”

  任克明侧眸看他一眼:“谁打?”

  楼道的声控灯这时熄灭了,黎昌漂亮的脸蛋藏在微弱的光里,刚哭过没多久的眼睛还在波动着水光。

  “……我打。”他咬牙说。

  哪敢让您这个大少爷打啊。

  任克明盯了他几秒,俯身啃了口他的唇。

  “还是不了,”他声音轻得像一缕烟,俯在黎昌耳侧:“真有在地上的癖好,我们……回家再试。”

  黎昌:……

  这人脑子里每天就这点儿事了吧!

  他顶着酡红的脸颊给了任克明一手拐子,脚步声踏特大地上楼了。

  进三楼的时候,白妈正在卧室里换四件套。

  黎昌饭不会做,四件套还是会换的。

  于是他十分自信地从白妈手里接过四件套,趴床上塞了许久,然而好几分钟过去,不是这个角没塞到位,就是那个角的棉絮又跑了。

  这点事都干不成,黎昌差点要被自己恼死了。

  这时候任克明把他从床上捞了起来,说:“我来吧。”

  黎昌尴尬地扣扣大腿,一脸丢人地退到后面。

  他看着大总裁掏出自己刚才塞得一塌糊涂的被褥,重新清清楚楚地往里换着。

  那双穿着黑色西裤的长腿一只跪在床上,一只撑在地上,大腿紧紧绷起,露出肌肉的形状,褶皱的线条也清晰可见。

  黎昌看着看着就走上前了。

  回头望了眼白妈,确定对方注意力没在这边后小手一伸,就在任克明的屁股上啪一声拍了一下。

  手感特好。

  就是声音好像有点大了。

  ……不,是特别大。

  这一声啪回响在整个房间里,简直如雷贯耳。

  任克明回头看他,他也一动不动地把任克明看着。

  按理说平常这时候他都会选择逃避任克明的视线,但是今天却没有。

  因为今天他如果要逃避任克明,那就得转头。

  一转头,那对上的可就是白妈的视线了。

  ……声音那么大,白妈肯定听见了。

  然而逃避并不是办法。

  “黎昌啊。”白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叫的全名。

  常做小孩的都知道,父母突然叫你全名了,一般来说,没什么好事。

  黎昌机械地转头,对上白妈的视线,佯装淡定:“……怎么了,妈?”

  白妈一时没说话,目光在他和任克明的身上来回转动。

  半晌后语重心长:

  “你……要懂得节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