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说等一会就去吃饭，实际上两个人埋头看起漫画来，一下就忘记了时间。
等牧阳几本书看完再抬起头时，楼下的烧肉店门口已经排了两排的人。
这个阵仗，当然是再看两本，等人少了再下去。
于是他们又在漫画店坐了一小时，一直到晚上八点，才慢慢悠悠地下楼吃饭。
烤肉店有饮品自助台，牧阳用梅子酒兑雪碧，又混了点茶汤，调出了一杯莫名其妙的饮品，他自己非说好喝得不得了，想方设法地馋对面要开车的人。
方恒根本不信这种东西能好喝，就是不接话，一门心思埋头吃肉。
吃饭时间晚了点，两个人着实有点饿了，从八点吃到了九点半，店员陆陆续续都收拾起桌面了，牧阳才吃饱结账。
“是不是该回去了？”牧阳靠在商场栏杆上看了看时间，“今天就这么结束吗？”
“好问题。”方恒反问他，“你还想做点什么？”
“……倒也没有。”牧阳心里是有点小九九，但毕竟刚在一起，一天时间都没到，不能现在就想这些有的没的。
他径直往前走，下电梯，“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回去洗洗就该睡了。”
方恒跟在他后面，“你明天有班吗？”
“有，只有一个，动画里的一个配角，排在下午2点。”牧阳暗示他，“配角嘛，台词肯定也不多，下午4点前就能结束。”
“我就问问。”方恒故意不接茬，“我明天一堆事呢，要给新项目找demo，要盯后期，要跟财务对账，还有个应酬。”
“应酬完了我去接你吧。”牧阳可不玩这种故意逗人的把戏，他聪明得很，“在一起第二天，晚上不约个会吗？”
方恒一直在笑，“想约会吗？”
牧阳转向方恒，伸出手，方恒还没伸手，他就往高处走了一阶，自己把方恒的手拽过来了。
这没辙了，方恒只能被他牵着走。
约会吧，去吃旋转餐厅、去看电影看演唱会、去放烟花、去做摩天轮。
好好谈恋爱。
回程的路上，方恒准备先把牧阳送回去，路上接了个电话。
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又是没存过的电话号码，要是换做平时，方恒索性就不接了——没什么人知道他的私人号，骚扰电话的概率大于90%。
但他看来电的电话是本地号码，又一连响了七八秒，前面正好是个红灯，他就接了。
对方上来的语气很着急，“喂您好，是方恒吗？”
点名道姓，没加上任何诸如“老师”这样的称呼，虽然是语气着急，着急之余倒也客气，首先就自报家门，“我这里是市电视台，您现在方便通话吗？”
方恒应了一句“您说”， 对方大概一是赶时间，二是一番话已经说了无数遍，飞快就阐明了这通电话的意思。方恒挂下电话，前面红灯只有十秒了，他转头跟牧阳说，“我先把你送回去，我要去一趟电视台，陆起哲好像出事了。”
牧阳看他的脸色实在很凝重，没问具体情况，只是说，“我跟你一块吧。”
方恒琢磨，正好不耽误时间，红灯一换绿灯就立刻调头了。
半夜里不堵车，两个人没有半小时就到了电视台门口——以往这里的门卫登记都是个上年纪的保安大叔在做，今晚却换了个三十出头的小领导。
方恒来过不少次电视台，对方一眼就认出他，亲自领着进了前院。
“陆起哲是出了什么大事吗？”方恒心里有着不太好的预感，刚刚接到的电话，对方也是闪烁其词，只说需要亲属来台里一趟。
陆起哲的父母上年纪了，紧急电话的联系人一直是他——这么多年了，他这时第一次接到电视台的电话。
“这个……”对方沉沉叹气，“先上去吧，台长在。”
对方给他刷开了大楼的闸门，把他们送到了电梯，摁好了楼层才走。
……这么细致，更让方恒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跟牧阳对上了眼，但牧阳从没有处理这种事的经验，只顾得上安慰，“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吧，你不是说他最近这段时间出差吗，会不会是去了信号不好的地方，所以电视台暂时联系不上？”
是有这个可能。
方恒刚把心放下一点，出了电梯，又被眼前的阵仗吓住了。
十一楼的行政楼层，站满了人，年轻人、长辈、带着孩子的妇女……十几二十个，把坐满了人的工区处站得满满当当。人声嘈杂，一片混乱。
没看见台长，也没看见有人过来接待他们，所有工位上都围着人，连看起来刚毕业的毛头小子也被两个上年纪的老人拉着问话。
不会有什么好消息了。
方恒顶着发麻的头皮往工区里面走，寻着声音，找到了一个站在窗前，正准备打电话的人。
他赶紧上前问，“你好，你们刚刚给我打了电话，我是陆起哲的亲属。”
“陆起哲？”对方没被问住，反而是翻起了手里的文件夹，“新闻部陆起哲吗？”
方恒点头。
对方又在表格里划拉了半天，“紧急联系人是……方恒？”
方恒再次点头，甚至出示了身份证。
对方尴尬地挥手，示意不用，立刻避开方恒的眼睛里只有一股畏惧。
他显然不擅长处于这种事，反复斟酌着措辞，“两个小时之前，土耳其发生了7.8级大规模地震，目前震区的情况还不清楚，只是暂时联系不上他们。”
方恒记起来，陆起哲是说过要去土耳其出差。
他下意识想，“只是联系不上，没确认真的出事了吧？”
但是7.8级的地震是什么概念，方恒脑子里一片空白。
电视台的人说，“我们正在和大使馆联系，不管怎么样，有消息了之后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后面他还说什么，方恒已经没怎么留意了。
坏了，他立刻想，坏了，得赶紧通知陆起哲的家人。
他拉着牧阳下了几层，在楼梯走道里坐下，从电话簿里翻出了陆起哲堂姐的电话，打过去的第一通没人接，他赶紧又打了一通。
电话响起来时，背景音里还有KTV喧闹的伴奏声。
“喂，方恒吗？”她的声音里带了点八卦意味的惊奇，“不好意思，我人在外面，你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喂……”轮到方恒不知道怎么措辞了。
他没意识到自己呼吸急促，还是牧阳上前抚了抚他的背。
但眼前的事情比天大，他没支吾，顿了不到两秒钟，“陆起哲最近被台里派到土耳其出差了，两个小时之前，土耳其发生了大地震，现在电视台联系不上他们的人，在挨个通知亲属。陆起哲之前的紧急联系人电话留的是我，他们就把我喊来了。舒姐，您要是有空，最好赶紧来一趟电视台。”
“啊？”电话里，陆舒显然闷了一口大喘气，回过神来，她先就是一个抽噎，“……我来，我立刻来。”
“但我现在人在外地——我、我得回去，我现在回去，我立刻就回！”她着急忙慌之下，说话都显得懵。
方恒怕她过来的路上心太急、会出事，赶紧安慰，“现在只是联系不上，没有说一定出什么事了，电视台已经在联系大使馆了，我们先等使馆的消息。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你过来的路上小心点，我感觉一时半会是不会有新进展的……总之我在这里等你，你放心，有新情况我会再打给你。”
陆舒慌慌张张不知说了什么，他也不知回答了什么，等挂下电话时，手机显示通话时长接近半小时，可他都没感觉自己说了这么久。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前因后果说清楚。
牧阳看出他的六神无主，把他握在手里，已经滚烫的手机取走，攥紧了他的两只手。
方恒的双手冰凉，掌心全是冷汗。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方恒想不通，“普通人怎么会遇上这种事。”
楼梯间的灯光很暗，但此时此刻，窗外的夜色更暗。
没有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牧阳也想不通，这样巨大的灾难，怎么会降临在一个他们认识的人身上。
两个小时之前的地震……
他和方恒甚至还坐在烤肉店里说些现在已经记不起来的话题，一直没有拿起手机，更不关心这个世界的任何新闻。
可是就在当时当刻，却有无数、无数的人处于无法预知的灾难之中，也许仅是一念之间，还不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普通人怎么会遇上这种事？
整片黑夜都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