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等待了很久很久，迟来的祝福。
第一世刻意保持了距离，第二世忙于研究抑制药，只是草率地陪唐晚去了趟游乐园，第三世没能及时找到唐晚，所以错过。
终于到了这一世，莫期得以给他补回一场盛大的十八岁生日派对。
莫期做好了满满当当的玩乐计划，在家的与出门的，任唐晚予取予求，硬生生将唐晚的胆子又养肥了几个度。
玩游戏玩赢了要放肆炫耀，缠着莫期讨一个夸夸，玩输了就撒娇耍赖，非得拉着莫期再玩一局。
看电影就看自己最不擅长的恐怖类型，钻到莫期怀里惊声尖叫，一边拿手捂眼一边透过手指缝继续观看，最后因莫期被吵得不行，将他按在怀里，而不得不中止观看。
去海边要跟着莫期踩脚印，然后再过分不自然地摔倒进莫期怀里。可怜的流浪小O没机会学游泳，但下安全的浅水区漂一漂，套着大鹅游泳圈，扒着超可爱浮板，演一出生离死别你跳我跳的苦情戏，却是一定要做的。
如果玩够了去吃海鲜大餐，那肯定要享受一番作为寿星的特权。螃蟹是不能自己剥的，如果被残酷无情地拒绝了，那就再眼泪汪汪地哀求一下。
若是换了地点，又是另一番场面。植物园百花盛放，就说没有一朵比得上玫瑰，直到到了玫瑰花海散心，就闹上一闹，仗着莫期什么也闻不到，将自己的信息素味道形容得天上有地上无，半点不掩饰肆意拉踩的丑恶嘴脸。
或者到水族馆去，这么好的氛围，那么多种类的情侣小活动，走过路过绝对不能错过。遗憾的是低攻低防，在莫期有反应之前，已经先羞耻得化作一碟糖粉，被拎出去后再对自己的表现各种痛心疾首悔不当初。
也有运动的时候。爬山前是豪言壮志，轻轻松松就要征服这座小山，到山顶后就变脆弱无助的omega，唯一能接受的让步是放弃一心想要的抱抱，乖乖地被莫期背下山去。
等到又一次回到了家，付出的体力再怎么算也不到莫期一半的omega，便长叹着气将自己摔进沙发里，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并见缝插针地拿出终端开始干活——
虽然痛痛快快地玩了两天多，但这几天里，omega也异常勤奋，只要有时间，就会兢兢业业地工作。
但莫期很快便又将他从工作中拉了出来，小巧的手制蛋糕，上头散落着玫红与浅粉色的各式玫瑰，如同丝绸般流畅的奶油缎带斜斜的划过，精致得让人连吃都舍不得。
莫期将插在上头的数字蜡烛点燃，轻轻地为唐晚唱起了生日歌。
他天生像是与唱歌这样的东西绝缘，但事实上，作为一个拥有良好家教的贵族beta，莫期在声乐方面也相当擅长。
这是唐晚第一次听见莫期唱歌。温和而又低沉的嗓音围绕在他耳侧，就像是声音的本人一样，能带给他无穷的力量。
唐晚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许下了他十八岁的愿望。
希望此刻的幸福，能够永远永远，持续下去。
所有的庆祝活动结束，莫期将唐晚抱了起来，问他：
“开心吗？”
Omega对莫期过分依赖的症状有增无减，勾住他的脖子像小狗一样蹭了两下：“超级无敌开心的。”
“喜欢我给你准备的这场生日吗？”
“喜欢莫期。”答非所问，却又确实是在回答。
莫期望着他的眼底晦暗不明：“那现在，轮到我了。”
直到唐晚被轻柔地放到床上，颈圈被莫期解下来，转头瞧见旁边打开的抽屉里满满当当的小盒子时，他才终于意识到了一点被遗忘的事情。
莫期是人类，不是神明来着。
而只要是人类，就会有一种叫做欲望的东西。
——
“祝你生日快乐！”
是纯白色的帕噗咔联名小蛋糕。
送上蛋糕的人有点紧张，见代西面无表情，连忙解释道：“因为是帕噗咔，所以表面没什么装饰，但里头是流心的！馅可丰富了！我看过推荐，大家评价都很好的！”
一边解释着，唐晚一边观察着代西的反应。因为之前看过的新闻，他以为代西和自己一样，都是帕噗咔狂热爱好者，所以才选了这款蛋糕。但就目前来看，对方似乎不怎么高兴。
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唐晚心知自己的问题在哪，忏悔也忏悔得很真诚：“对不起。”
“为什么和我说对不起？”代西问。
“其实……”唐晚努力组织语言，“生日那天我是想送给你来着，但是没找到时间。之后……”
他的脸颊上飘起一抹心虚的红：“之后的四五天我有点身体不适，才拖到了现在……”
“不过蛋糕是新买的！毕竟旧的放太久了……可以放心吃！”
“这样。”代西点了点头。
蛋糕已经从唯一的通道那里被送了进来，连带着的还有蜡烛与刀叉。因为在这间房间里点蜡烛可能会引发警报，唐晚还很细致地准备了电子款的。
代西没有用蜡烛，而是直接切开了蛋糕。里头的玫瑰糖浆夹带着花瓣流了出来，像是晶莹的泉水与落花。
它的味道有点过分甜腻，就像是唐晚一样。
“你不先许个愿吗？”来不及阻止代西，唐晚有些可惜地说道。
“不用。”代西说着，又吃了一小块蛋糕。这可能是他在这里吃过的最好的东西了。糖分的巨量补充，使得他身体里的多巴胺都多分泌了一点，“为什么要帮我庆祝生日？”
“因为生日就是要拿来庆祝的啊。”过了那么好的生日，而真正在这一天生日的人却还被关在地下室里，唐晚是很惭愧的，“如果你现在已经回帝国了的话，肯定就会有个特别好的生日了吧。”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很坏，但做坏事后好好弥补的心唐晚还是有的：“既然你说，你想要一个能够随时开关的限制‘系统’的装置，我会赶快做出来，然后帮你逃出去的。”
代西认真地盯着唐晚，说道：“谢谢你。”
唐晚那句身体不适，背后到底是什么意思，代西心知肚明。
不过，不管他与莫期发展到什么阶段，都和代西没有关系。代西已经决定逃出去了，之后唐晚会怎么样，都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
代西离开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唐晚已经逐渐掌握了破解房间各个机关的诀窍，他偷偷来地下室的次数慢慢地增多了。
那个控制‘系统‘的仪器也逐渐成形。是一个小小的手环，上头有三两个开关。
代西变得比以前更安静，他静静地看着唐晚工作，然后静静地目送唐晚离开。
自从那一次生日后，唐晚身上总是带着各种各样的痕迹。
他藏得很严实，穿着轻薄的长衣长裤，但因为拆解机关时忙碌的动作，代西还是看得一清二楚。
有时候是手腕上的勒痕，有时候在脚踝上。
看得最清楚的那次，是不久后的一天。
唐晚身上就简单地套着一件极其不合身的宽大卫衣，面红耳赤地来到了地下室里。
干活前，还小心地确认了一番通往实验室的那扇门是锁着的。
“最近都在忙你的事情嘛，所以我向莫期请了一个长假。他以为我最近都不出门，就把衣柜锁起来了……就是这样。”虽然都是omega，但唐晚仍然有点尴尬，“希望你不要介意。”
宽松的衣服还是能遮住该遮住的位置的，但更多的就没办法了。
单从代西能看到的地方来看，很明显莫期下手并不懂得注意轻重，抑或者，本身他也没有注意轻重的必要。
代西“贴心”地挪开了视线，但心中的烦躁感有增无减。
让这种烦躁彻底达到顶峰又过了几天。
当时唐晚已经将房间拆解得七七八八了。原有的线路已经基本卸下。
但为了避免莫期发现，他每次都会将房间的布局恢复原状，将已经被掏成空壳的设备再摆回原处，力求一个蒙混过关。
那天他正拆着，突然轻哼了一声，难受地蹲了下来。
代西一直在注意着他，看到他的情况，连忙走了过去。他们之间隔着一道玻璃，代西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对着他喊道：“怎么了？”
“……没事。”唐晚的声音小小声的，几乎让人无法听到。
代西担心他出了意外，多问了几句：“不舒服吗？哪里不舒服？”
“……没事的……”
“你这样叫没事？”代西恨铁不成钢，“你到底怎么了？如果难受要及时去找问题看医生知道吗？”
“不是……”唐晚把脸埋进膝盖，只露出一双红彤彤的耳朵来，“就是，莫期放了点东西。应该是他开了开关。应该一会儿就好了。”
他的声音细如蚊呐，若不是地下室里的房间收音足够好，或许代西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偏偏代西就这么清楚地听到了。
而唐晚还在解释着：“他最近很多要出门的工作，我又呆在家里。所以他说可以……”
“不要说了。”代西打断了他。
意识到自己确实聊得太越界了，唐晚更羞耻了。他将头埋得更深，默默祈祷着莫期赶快把开关关掉。
好在唐晚的社死人生并没有维持太久。又过了几天后，他终于完成了最后一步。
毁掉了所有的警报设施，做好了系统控制器，唐晚兴高采烈地送走了出门的莫期，转身便跑回了地下室。
“你可以走了！”唐晚用锤子用力地敲打玻璃的边角，碎裂的花纹一点点蔓延开来，最终散落了一地，露出了里头的代西。
这是这么久以来代西第一次呼吸到外界的空气。
是自由。
唐晚就站在他一米远外的地方。他身上有着干净的信息素味道，似乎从来没有被任何人沾染过。代西不是没有闻到过这个味道，事实上他的信息素也是一样的，是系统根据唐晚做出的复制品。
但代西就是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同。唐晚的玫瑰香总是带着一股甜甜的香气，他是幸福的，是热烈的，是旁人所模仿不来的。
而他还在自顾自和代西重复着他们的逃跑计划：“悬浮车我已经备好啦，规划好的线路也在上面。我做了很认真的准备，就算使用自动驾驶，也可以安全无忧地穿越卡尔星的边界，不会被发现，你可以放心。等离开卡尔星后，要想回去帝国，我觉得……”
“你呢？”
第一次声音不是从身后的音响，而是从身旁的人直接传过来，唐晚还有些不适应：“我？”
“我走了，你怎么办？”代西问他。
“我……”唐晚眨眨眼，突然低落了起来，“我会负荆请罪的。”
虽说这年头是买不到荆条了，但跪在键盘上做个样子应该还是可行的措施。不过键盘是不是会跪得很疼？不然直接跪地毯上好了。
就是看起来会比较没有诚心……
“你知道吗，莫期是打算带你回帝国的。”代西突兀地说道。
唐晚愣了一下，缓缓点头：“他有说过。”
“如果我回去了，你就再也回不去了。”代西一字一句地强调着。
失踪多年的孩子回到帝国后，唐家不可能再接受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即使那个人有着一模一样的样貌。
“我知道。”唐晚低垂下眼帘。
他们两人站在这间房间里，就像是其中一人在照着镜子。他们是一样的。
“你就再也不可能有家人了。你的家就再也没有了。”
“嗯。”
“你不想见到你的爸爸妈妈？不想知道他们是怎么样的人？不想知道你的人生……”
应该是怎么样子的。
代西发现自己很难再问下去了。
“那不是我的人生啊。那是你的人生。”唐晚笑着纠正代西的说法。
“况且，我是有家的。”唐晚眼神坚定，“这里就是我的家。”
虽然在第一次被莫期带回来的时候，他曾经有幻想过有亲人在的美好场景。但如今他已经明白了，那不是属于他的东西。
“莫期就是我的家人。”或许还是有点难过的，但唐晚很快便安慰好了他自己，“那样就足够了。”
“那样就足够了吗？”代西逼近他，反问道，“你觉得，他是你的家人吗？”
自从那次见到莫期，代西就开始反复地思考，到底帮着他逃跑，唐晚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一直到此时此刻，他依然在想着。
他抓住唐晚的手腕：“你觉得他对你很好吗？
“你想想，这几天，就单单是这几天，我在你身上看到的伤，他对你做的事情。就单单凭这些，他就根本不可能将你放在心上！
“你以为在他眼里，你是什么人？
“你又以为他是什么人？他根本不可能接受一个会背叛的唐晚。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抓起来吗？我告诉你，他说，是因为我早上敲门叫醒了他！
“哈。敲门而已，仅仅是敲门而已，他就把我关了整整两年。
“那么你呢？你放走了我。你觉得他会怎么对你？你觉得破坏了他计划的你，会得到他的信任吗？”
唐晚低下头，小声地说道：“他不会抛下我的。这是他说的。”
代西一时语塞。
“不抛下我。那样就够了。”
就够了吗？就算无法获得任何幸福，只要不被丢下，就足够了吗？
唐晚想将代西的手掰开：“我会守在这里。如果实验室找来了，我就帮你拖延时间。如果莫期回来了，我就……”
“跟我走吧。”代西反握住唐晚的手，“你不应该呆在这里。”
代西终于明白了。纠结了这么久，痛苦了这么久，他终于看清楚他想要做什么了。
唐晚送还给了他自由。那他便送还给唐晚他应该有的人生。
唐晚应该是家境优渥的孩子。他应该有着幸福的童年，有着爱他的，就算到管辖区外也会含辛茹苦将他养大的母亲。
他会有美好的未来。
他不应该被一个颈圈困在这里。不应该独自面对那个疯子的惩罚。
“我把唐晚的名字还给你。”
把从你身边夺走的东西还给你。
“和我一起走吧。我们一起回帝国去。”
唐晚惊愕地看着他，像是一时间不能理解代西的话。
代西却释然了。他早该如此了。
如果他从来没有认识过唐晚，如果唐晚不是这样帮助他，或许他还能厚颜无耻地继续占据着他的身份，继续冒充他生活下去。
但现如今，是时候将自己从他身边抢走的东西还回去了。
“你会幸福的，唐晚。你会遇见真正喜欢的人，你会走上人生的顶峰。而不是在这里，做一个……”
代西没有将那个词说完。
“到时候若唐家，还有你，愿意收留我，我们便一同过一个真正的生日。一个属于你的生日。”
他的慷慨陈词才刚刚落地，掌声便随即响了起来。
唐晚的手还被他抓着，不可能鼓掌。代西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便看见了那个令他不寒而栗的家伙。
莫期。
莫期不知何时站在了地下室的门口，身后还跟着三两个全副武装的雇佣兵。
鼓掌的人显然是他，他举起的双手还未彻底放下，顺势伸到了腰间，掏出了一样黑色的武器。
莫期上膛的动作很优雅，同时也很熟练，对于身经百战的他来说，这样的动作早已做过千百次了。
黑暗的洞口一点点朝下，几乎是同一瞬间，对于危机的直觉使得代西下意识地松开了抓住唐晚的那只手。
“嘭。”
火辣辣的感觉从代西皮肤间擦过，若是他再晚一秒，这只手定然便这么废了。
然而一切的罪魁祸首并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他的动作相当流畅，像是连代西躲过了他这一下都早已预算过，武器一路下滑，下一个目标显而易见。
这一系列动作仅在几秒之内，全凭代西活了这么多年的判断力才得以躲过，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后退了好几步，离唐晚有两三米远，而地面上也多了好几个坑。
一直到这个时候，莫期终于满意地轻笑了一下。然而这样的笑容转瞬即逝，他的视线很快便从代西身上挪开，落到了唐晚头上。
直至现在，莫期一句话都没说过，但那种威慑的感觉，毫无疑问给现场所有人都罩上了一层阴影。
因为连开的那几抢，唐晚的脸色有些苍白。
在莫期审视的视线下，他按住自己的袖子，慢慢地小步走到莫期身边，伸手揪住了莫期的衣服，微微抬着脸，低低弱弱地喊了一声：“莫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