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六月了，温度的确不是那么友好，陆缘拎着两瓶水仰头看着外面努力发光发热丝毫不摸鱼的太阳默默地又往里站了一点。
巫因这通电话打了大约七八分钟，他走出去有一段距离，回来的时候还抬起头环顾了一圈确认陆缘的位置。
那群聚在一起团建的人有好几个都把眼睛放在了巫因身上，跟向日葵似的跟着转。
不是谁都能在这种天气下耐得住长袖长裤，也不是谁都有那种在哪里都鹤立鸡群的气质。
陆缘捏了下瓶身，就那么看着巫因径直朝着他走来，仿佛记忆里的师父穿越了漫长久远的时光，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他的身边来。
“走之前要不要再去摘点草莓？给你车上吃。”
两瓶都是常温，陆缘把其中一瓶递过去，“不用，直接走吧。”
等回去学生放了学社畜下了班，商业步行街人来人往，太阳落山华灯初上，繁华的现代都市走向了更加丰富的夜晚。
巫因和陆缘并肩走在一起，偶尔因为人潮拥挤会拉近距离，彼此的体温隔着一层衬衫布清晰传递。
或许是天气的缘故，体表的温热似乎偷偷往上爬了几度变得有些燥。
“累了吗？”
“还好。”
“那再带你去最后一个地方。”
巫因没有解释是去哪，陆缘蜷了下手指，借着十字路口看灯红绿灯的时机顺理成章地往右侧看了一眼。
短发的巫因和长发的他气质有很微妙的不同，长发自带几分婉约感，会比短发要温柔。
可脸和对他的神情还是那样，跟记忆里的别无二致。
零零散散的画面从脑海里飘过，似乎他们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是这样，一起并肩走在人潮里，灯笼缀满长街。
已经快要跟巫因一样高的陆缘手里提着一盏四面绘了兰花的灯，忽然将之塞给了巫因。
“师父你帮我拿吧。”
“你自己要买的，买了又犯懒强塞给我，阿缘，你说说你自己讲不讲道理？”
“那你究竟肯不肯？”
巫因对陆缘向来是不会拒绝，他嘴上说着小徒弟不讲理，可手里还是特别自然地把灯笼接了过去。
“惯得你。”他摇了下头，可眼底分明都是纵容的笑意。
陆缘落后半步看着提灯而行的巫因，表情有一瞬的落寞和难过。
即便走在烟火人间，他也总还是觉得巫因在红尘之外，他永远是个世外客。
很快他又追上去，把袋子里的肉干分了一条喂给他师父，“师父，以后多陪我下山出来走走好不好？”
巫因笑着睨他一眼，“山下对你就当真如此有吸引力？问你待在山里会不会无聊你又说不会。”
“不无聊，只是想下山。”陆缘补充道：“跟你一起。”
想让你多沾几分烟火气，想让你看起来不会永远都是我够不着的模样。
“陆缘？想什么还出神了？”
陆缘被身侧的声音喊回现实，他看着面前的人摇头，“没什么，在想我忘记了的那些事。”
“多想了你要头疼，顺其自然就好，不要太着急。”
“嗯。”
可陆缘心中想着：你真的一点也不着急吗？你是希望我记起来还是一直就这样？
那最后一个地方是家手作店。
巫因似乎是有备而来，他大概已经提前跟老板沟通过，把一个小盒子交给老板后就跟陆缘一起坐在了店里等。
店里陈列了不少成品，多是手串项链戒指挂坠之类的小物件。
另一边也有人在自己diy，有人在一边指导，顾客可以自己做一些简单的银戒指。
材料和线都是早就已经挑选好的，只等巫因把自带的珠子带来就可以串，半小时不到老板就把东西带盒交到了巫因手里。
“给你那颗小珠子穿孔的时候我都怕手抖了给你穿坏，”老板打开盖子露出里面的东西，“到手一看就知道有点什么特殊意义。都串好了，帅哥查收吧。”
巫因拿起盒子里的手串仔细检查了一遍，笑道：“很完美，谢谢。”
老板摆摆手，美甲闪闪发光，“嗐，帅哥满意就行，不嫌麻烦就帮忙填个五星好评，下次要是还来我免你手工费。”
巫因当场打了五星还写了二十多字的评论。
付完款，巫因去找陆缘，后者在成品区那边闲逛。
“陆缘，伸下手。”
“嗯？”陆缘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就伸出了手。
刚在巫因手里过了一遍还没热乎的手串被戴进了陆缘左手手腕间。
一圈黑曜石中夹杂着一颗不太规则的绿白色珠子，收尾用的双向平结，能自由调节。
那颗珠子大概是什么玉石，只是有明显的杂色，并不纯粹。
仔细看的话，这东西本身不大，却被雕了字和花纹，那么小，这种程度不知道刻的时候得多费眼睛和手。
那是松叶和一个宁字。
巫因给他调到合适的大小，低着头看了片刻，“好看。”
这对师徒某种程度上讲是同一种美，不需要华丽耀眼的装饰，简简单单的东西就足够衬托他们的好看。
当然也不是说华丽浮夸的东西他们压不住，是有些人更适合观赏内里和本质。
黑曜石衬得陆缘的肤色白得更出众，他的手很修长，手背上的淡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这些黑曜石是店里的，只有那颗珠子是巫因自己所带指定老板要串进去。
“一块有瑕疵的玉，到手就刻了点东西上去，形状没怎么打磨。手串不贵，收下吧。”
陆缘举起自己的手腕盯着看了一会儿又放下，另一只手却按在那颗杂色珠上轻轻摩挲。
“很喜欢，谢谢。”
“喜欢就好。”巫因笑着说：“现在去找地方吃饭？”
“嗯。”
从念境里出来已经一天多了，说好的解释至今没有给，陆缘却没有催。
他再次摸着手上那串东西，上面已经染了他的体温。
不管是松叶还是宁，代表的含义都是藏宁山，是他们生活过的地方，是他们的家。
还有那条被巫因取名为续续的小柴犬，续续，延续，怎么可能会那么巧。
巫因和他不一样。
巫因什么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