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后面有个小院子，陆缘起居都在这里。
巫因早起出来就见陆缘已经洗漱好还背起了竹篓。
“这么早出门？”
“上山采药。”
“可你早饭还没吃。”
“回来再说。”
巫因抵在门前，“你身体不好自己又忘了？胃口小多少也得吃点，药材不会跑，你吃点东西能耽误多久？”
陆缘眼睛下面有些青，事实上采药的确不着急，这里是念境不是现实，他其实连医馆都可以不用管。
他只是又没睡好，夜里翻来覆去，再早睡也只不过是在床上烙煎饼，睡着了又总是断断续续地做梦，偏偏什么也看不清。
所谓上山采药就是找个借口去透口气，家里有巫因，他就想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避一避。
他不说话，巫因一手把他养大，哪能看不懂他哪些举动代表什么意思。
他站在门边没让开，早晨的空气微凉，他披了衣服还未来得及梳头，一头的黑色长发在背后散落，又是倦懒又是缱绻。
他看着面前变了又仿佛没变的小徒弟，忽然问：“陆缘，你是不想看见我，对吗？”
陆缘不知道。
巫因这个人很奇怪，让他不由自主靠近，又总是在意识到自己的做法后理智上线想逃避。
自打巫因变成长发换成白色长衫开始，他就时不时想起梦里那座山，想起那个喊他阿缘的人。
一想起，心里就会很难受，连呼吸都发疼。
“陆缘，你抬头看着我。”
巫因对上他的眼睛，手虚虚搭在他的耳侧，“逃避是不会有结果的，哪怕你抗拒我也不会离开，我有必须留下的理由。放松一点，跟着你自己的心去走，你要先明白，你抗拒的抵触的到底是我还是你自己。”
他太了解陆缘了，放任他自己一个人去想只会受更多的伤，他情愿掰开他的壳逼迫他走出来。
陆缘一动不动，好像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又好像在出神。
良久，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抓住了巫因的衣角，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以后，立刻就受惊般从游离的状态抽身。
巫因取下了他的背篓，撬壳的事欲速则不达，他点到即止装作没有发现对方的小动作，偏头问：“早上想吃什么？煮些粥好不好？”
“好。”
“这几天天气是很不错，整日在医馆里待着是有些闷，出去踏踏青也好。我可以跟你一起去走走吗？陆大夫？”
陆缘看了眼自己的手指，收回所有杂乱的情绪，又变回了波澜不惊万事从容的那个陆缘，“可以。”
—
见过两次面的魏雨在江云鹃心里没有什么特殊的，就是一个救过她的恩人而已。
魏雨不需要她报答，她当然也不会上赶着前去。
一个朝廷官员，一个深闺小姐，彼此没有任何牵连，连面也再见不着才对。
可命运这种东西本来就很奇妙，你不会知道自己在还未发生的将来里又会遇见谁。
就像江云鹃没有料到自己还会再见到魏雨，此后又会有多少牵绊。
崇福寺香火鼎盛，据说庙里的慧灵大师是真正的得道高僧。
江夫人携两女上寺庙进香，大女儿的婚事至今聘礼已下吉日已定，只待迎亲，小女儿的婚事等大女出嫁也该加紧相看。
不过今天来不为孩子姻缘，今日清明，她是为逝者祈福，希望他们来世投个好人家。
大小女儿都不是信佛之人，上完香拜过佛后江夫人还要去找慧灵大师，让丫鬟们看着两位小姐别乱跑冲撞佛祖。
江飞鸢闻不得寺庙里浓重的香烛味，江夫人一走她就悄悄地拉着妹妹往清净少人的地方躲。
没一会儿她又觉得腹痛，大概是早上吃错了什么东西，江云鹃见状立刻让丫鬟扶着她先下山回去，她自己留下等江夫人。
本来崇福寺香客就多，今天来祈福的人数更是翻倍，未免太拥挤，江家母女此行出门带的人不多，江云鹃让自己的丫鬟也跟着一起送姐姐下去。
她也觉得寺庙里人太多，香火味重得吓人，干脆就躲着没进去。
就在她等待的间隙，一只小黑猫从寺庙角落里窜了出来。
江云鹃觉得可爱想逗一逗，却见黑猫突然转头，一路嗅着什么味走进了树林。
青天白日的，又是佛门重地，江云鹃犹豫片刻，还是提着裙角去追了小黑猫。
最后江云鹃在一棵树下发现了倒在地上受着伤的人。
猫的嗅觉灵敏，大概是闻到了血腥味才追了过来，江二小姐跟着猫就找到了这儿。
江云鹃虽然是个闺阁小姐，却也明白随便什么闲事都要管或许会惹祸上身，她站在三步左右的距离斟酌着到底是救还是不救。
最后良知占了上风，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需要救助的人在这里等死。
等她靠近了才发现这位大白天离奇受伤躺在寺庙附近的人竟然是魏雨，这下好了，受伤的是有恩于她的人，她这遭可是管定了。
江云鹃蹲下身，发觉魏雨腹部那一块衣料全被血浸透，里头还插着一支被折断的箭，箭头狠狠钉在肉里，伤口还在冒血。
“魏大人你还有意识吗？你怎么样？”
魏雨被江云鹃的声音叫醒，他脸色极度差劲，额头上全是冷汗，失血过多外加伤口疼出来的。
江云鹃见他还有意识松了口气，“魏大人，我扶你起来，这附近有寺庙，我们去找寺里的师父们帮忙。”
魏雨却一把攥住了她的手，明明他伤成这样状态奇差，也不知道究竟从哪来的力气。
“别去。”
江云鹃手腕吃疼，可她没甩开，只劝道：“可是你受伤了，流了这么多血，不尽快止住会有生命危险。”
“别去。”魏雨紧紧地攥着她，神经绷着，汗水快要流进眼睛里，“送我回城里，找南大街十九巷陆氏医馆的陆大夫。”
江云鹃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舍近求远，“从这里下山回城需要不短的时间，你撑不住的，魏大人，我们先去寺庙里找人包扎你的伤口，再下山找大夫治吧。”
“不……”魏雨意识快散开，连一个字都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说完他就眼睛一闭，完全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