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刀子吧。
丘严错愕地抬头, 他感觉红衣新娘在微笑。
红色的盖头遮住了她的脸,丘严看不见她的表情,但那种笑容马上就要化为实质戳上他的脸了。
丘严好像知道为什么连哥特美人这样在这里呆了很长时间的老人都会缺少一只眼睛了。
红衣新娘……很喜欢修补布娃娃?
他今天绝对不能洗这个碗,把自己的生命交给怪物也太荒谬了。
“你在等什么?”
房间里滋啦滋啦燃烧的火炉霎时间熄灭了, 四周的水泥墙从踢脚线处起了一层白霜, 隐隐透出要结冰的迹象。
“我在想……”
丘严悄悄靠近门缝, 手指摸索着唐安言刚刚塞给他的黄符。
是张镇宅符。
他得想办法把它贴到门框的最上面。
“妈妈你一定是爱我的吧。”
丘严已经站在门边上了, 只要再有一个东西可以让他借个力......
“难道你把我修补好就是为了让我干活吗?”
“出言不逊!”
丘严的眼睛都没有来得及眨, 突然间喉头一紧,红衣新娘白皙纤长的手指掐住他的脖子拽离地面。
“啪!”
来不及顾忌窒息的痛苦, 丘严赶紧反手把符纸贴上门框。
金光四起。
一股从未有过的疼痛窜上天灵盖, 就好像无数根针扎进了四肢百骸,有人把他的骨头一寸一寸敲碎了。
他现在也算是怪物来着。
丘严疼的眼睛都是花的, 两只眼球充血,马上就要爆开了, 他现在完全看不清路。
唐安言比他稍微好一些,撑着床沿跳下来,迈着小短腿两三步跑到丘严面前, 拖麻袋似的拽着他就往门外冲。
丘严不知道红衣新娘的房子有多大, 但这里应该就是最后的房间,他们只要一直往前就行了。
推开老旧的门, 这里的风格还挺统一,所有的房间都是如出一辙的水泥墙和吊灯。
没有窗户,监狱里的犯人还能看看海呢。
不同房间的陈设从丘严眼前晃过, 水井、缝纫机、婚床……
“等等!”
丘严挣脱开唐安言的手, 用力去掀床上的垫子。
可是他们实在是太小了, 受了镇宅符的影响身上也没有多少力气。
“这下面一定有东西!”
丘严的第六感一向很准, 况且他爹之前就干过往床垫底下藏钱这种破事儿。
他刚才粗略看了眼,这个床就是个空架子,床垫只是由四个床角支撑起来的,这里根本没有床板!
丘严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床垫下面见不得人的东西他要看!
厚重的床垫刚被抬起些许,一团浓密的头发垂落到丘严的手腕上,柔软的触感让他差点放开手。
丘严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是一片头发,头皮上面粘着已经干涸的血迹。
是从活人身上生生剥下来的。
白嫩的头皮已经萎缩的不成样子,头发汲取了头皮上的所有营养,现在还是乌黑的颜色。
随着床垫被完全抬起,丘严看到了这东西的全貌。
这根本就不是婚床,而是一口棺材。
里面躺着的人已经白骨化了,尸体身上穿着和红衣新娘一模一样的嫁衣。
“井里面的人头应该就是她的。”
那颗大喊着“放我出去”的,眉心被画上符咒的人头。
它的声音实在是太过于苍老,丘严分辨不出来它的性别。
但他觉得那应该是个女人。
她就是红衣新娘的真身。
但她修补了这么多孩子,为什么不把自己修好呢?
“我们要把那个人头拿出来。”
管她们俩是个什么关系,对峙一下就知道了。
古人认为,人死后的灵魂是从嘴里飞出来的。
所以古人献祭神明的时候,供奉的都是头颅。
想到这里,丘严一顿,幻境之中那个木偶人就是把孩子的头颅装进了陶罐。
让新嫁娘砍下孩子的头颅,难道是一个仪式吗……
“先别管了,快走。”
被唐安言支住的门在咣咣作响,红衣新娘已经追到门外了。
丘严听见了孩子的哭声。
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哭,而是那种空灵的,好像被人操控的哭声。
“嘶。”
丘严手指关节上的黑色丝线开始泛白,看上去马上就要断了,他马上就会变成一堆散落的尸块。
“还能跑吗?”
丘严看向唐安言身上已然发脆的棉线。
“看样子是不能了。”
“那就一起死吧。”
果然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人的潜力是无穷无尽的。
丘严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脚踩在床上,像一只森林里勾着藤条游荡的猿猴,手臂努力伸长,恰恰好把符纸贴上了门框。
金光闪烁,门外的动静霎时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丘严也忍不住浑身一震,摔落在床垫下面躺着的尸体上,和那团头发挨在一起。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脖颈上的黑线崩开了,喉管漏风的感觉重新出现。
丘严觉得自己要死了,这是他第一次觉得无计可施。
“唐安言……你要是还有劲儿就先走。我……我想个办法跟上。”
他的声音很小,主要是嗓子太疼了说不出来话。
丘严把眼睛闭上了,就在他的胸口平静下来,失去呼吸的时候,身上有凉意传来,好像被扔进了农村冰镇西瓜的井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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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啊!”
猛地大吸一口气坐起身来,丘严这一波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垂死病中惊坐起”,把身边坐着打瞌睡的唐安言吓了一跳。
“你太吓人了。”
唐安言控诉他,顺手把边上装着水的碗往丘严边上推了推。
“我还活着啊?!这是哪儿?”
“井里。”
“井里?!”
丘严伸出去端水的手绕了一圈放到自己脖子上。
脖子上崩开的线被重新缝合好,虽然针脚粗乱,毫无章法,但是用线很足,把他脖子上面的洞严严实实盖住了。
“这是谁缝的?”
“我缝的。”
是丘严打水时候听见的苍老声音。
这时候他才看见在唐安言边上还坐着一个人,穿着失去色彩的红嫁衣。
丘严看了两眼,很好奇她到底是不是房间床底下那个头被扔进井里的尸体。
但是她带着厚厚的红盖头,丘严看不见。
“我的心理承受能力果然变强了。”
以前看到这些东西就只会叫来着,现在都能在她面前谈笑风生了,人的潜力果然都是逼出来的。
“你救了我们,有什么条件?”
有了城堡里那次睡莲怪物的经历,丘严已经很习惯和这些鬼怪做交易了。
“放我出去。”
“外面还有一个新嫁娘。”
“她是假的!”
坐在那里的女人突然激动起来,手指揪着自己的红盖头。
丘严觉得她是想把盖头摘下来,但好像又在突然之间想起来什么,只是狠狠的抓了两下,然后放下了手。
“她是假的!她会害了我的孩子!”
丘严很赞同这句话,毕竟妈妈强迫他洗碗来着。
“你先别激动。”丘严想了想,手指不自觉地摸着指节上的黑线,“我想先了解一下……”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两眼翻白,一段并不不属于丘严的记忆灌入他的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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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想好了,他可是你的亲生孩子,你不能害死他啊!”
“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我实在是……”
女人跪坐在地上,期期艾艾的哭声回荡在整个房间。
丘严现在的这个视角应该是一个被抱在怀里的孩子。
“不然的话我们一家都得死啊,他会理解我的,他会的。”
丘严看清了女人的样子,清秀的五官绞在一起,哭的肝肠寸断。
她把丘严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没有明天一样,上气不接下气地哭号。
“他家就不是一个好去处,那黑心的媒婆是要你嫁给一个死人啊!”
说话的应该是这个女子的姊妹,正坐在上手的木椅上,也拿着一块手帕擦拭眼角。
“我知道,但我这样一个残缺之人又能有什么办法。”
眼泪混合着脂粉掉落在他的衣服上,女子看到了赶紧用手拍掉。
她还在努力劝说自己接受已经被定好的命运。
“总之,能给我的孩子一个出路也好,哪怕只有一个也好啊。”
“上天真是瞎了眼。”
丘严的眼睛四处乱转,门外怯生生站着一个女孩儿,也是不大的年纪,正扒着门框往里面瞧。
看到自己在看她,女孩儿脸上露出惊恐之色,缩回门框后面去了。
这里应该是那个坐在椅子上的女人的卧室,桌子上放着梳妆用的铜镜。
丘严通过铜镜看到了自己的脸,是幻境中那孩子的样子,眼神凶悍,目光凌厉。
他现在好像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不哭不闹,任凭母亲把自己搂在怀里,显得异常乖巧。
这段记忆戛然而止,下一段记忆几乎是无缝衔接,这时候的小男孩儿和刚才扒着门框的女孩儿一起坐在房间里。
此时的他已经穿上了喜服,而女孩而身上却是极其地素净,只有头上用红绳绑了头发。
他的母亲这时候穿上了嫁衣,喜服鲜红,似是用鲜血浸泡过一般。
“你要乖,要听话。”
女人葱根般的手指已经出现了裂痕,他看见妈妈手腕处新鲜的勒痕,伤口是鲜红的,还没有变成青紫色。
这明显是用藤条抽出来的。
丘严皱了皱眉头。
“听妈妈的话,好吗?”女人把他抱在怀里,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她听上去十分难过,“是妈妈对不起你,等到了阿鼻地狱我一定向阎王爷清算我的罪状。”
“是妈妈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