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玄幻奇幻>冷酷仙境>第35章 主谋

  “我只是开药铺的。”周荣道。

  “他呢?”

  “我什么也不是,”聂臻笑了起来, “刚才人多嘴杂,有些地方没有直说……其实我不姓周,我姓聂。”

  何氏兄妹微微睁大了眼。聂臻又道: “我倒是想姓周,以后当着别人,还是叫我周善吧。”

  周荣又看了他一眼,聂臻笑道: “怎么,只准你跟着别人姓周,不让我也跟着姓一会儿周?”

  那两兄妹突然一骨碌坐起,倒身便往下跪,道: “那个当官的叫邰明喜,是清水县的县尉,他儿子醉酒杀了人,要我们爷爷谎报死人的时间,给他脱罪,爷爷不肯,他就怀恨在心,每天来找茬,逼得我们住不下去,要不是他,要不是他……爷爷他也不会……”

  聂臻点头道: “清水县县尉邰明喜,那离得不远。你们出了仙境之后,放心回去就是了。好了,有什么话站着说吧,让别人看到了也奇怪。”

  两兄妹擦去眼泪,站了起来,道: “多,多谢殿……周大哥。”

  语气是聂臻听惯了的恭敬,态度也比刚才拘谨了许多。他忽然有些不耐烦,摆了摆手,还没说话,周荣道: “不用多谢。”

  聂臻不由笑道: “明明是谢我,你怎么先替我“不用多谢”了。”

  周荣道: “既然你跟我姓,谢你不就是谢我。”

  那两兄妹听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带着鼻音道: “多谢两位周大哥。”

  周荣自己却没笑,只是在两人看不到的地方,伸手在聂臻后肩按了按,像是在安慰他。聂臻眼角扫过他,周荣便笑了一下,上唇薄成一线。

  等那两兄妹回去睡觉,两人跟着夜班的采玉工下河时,聂臻拉住周荣,道: “刚才我在想……”

  见周荣停下来看他,聂臻继续道: “他们要是怕我,给他们看到也不要紧。”

  周荣还是听得一头雾水,眉峰不自觉蹙起。聂臻抬手抚过他浓密的眉毛,看着他神色松动,便笑出声来, “想了想还是不可。”指尖往下游移,点上削薄的上唇,转过嘴角,带了点力气抚过饱满的下唇。聂臻看着他眼睛,道: “不该给别人看到。”

  周荣“嗯?”一声,嘴唇微张,气息有些凌乱。他和聂臻对视了几息,忽然转身就走,不等监工赶人,就径直走到了河里,掬起冷水拍在脸上。

  聂臻跟上来,看见他有些僵硬的站姿,便抬手摸过唇角,笑道: “周兄,这么着急——”

  周荣瞪了他一眼,直起身,顺手把头发捋到脑后,眼珠的颜色比平常略深,里面带着情动与恼怒。

  “监工都要来了,”周荣沙声道, “你还说。”

  聂臻只觉一只手在小腹处捞了一下,即便站在冰凉的河水中,也控制不住全身血液往下涌,原本只是稍微抬头的地方,此刻也叫他万分难耐起来。

  “可以找他通融通融,再宽限我们一点时间。”聂臻咳了一声,没忍住笑道。

  周荣闷不作声,蹲下身,手掌一把抓住他腿根。聂臻浑身一激灵,低头道: “你做什么?”

  周荣冷笑道: “不用找他通融。”

  聂臻按住他的手,两人滚烫的手在冰冷的水中相触,都不由自主微微颤栗起来。

  “是我说过火了,”声音出口,竟然还很冷静,聂臻顿了一下,居高临下看着他,道, “等出了仙境,我第一件要办的事,你也知道吧。”

  河水静静流淌着,白雾蒸腾,风尖啸着从峡谷里挤过来,四处冷得发清。不远处的采玉工人都不说话,被监工吆喝着一队一队往水下走。每一次水面破开的声音都很清晰,哗啦,哗啦,此起彼落;岸上的敲锣声慢半拍,哐啷,哐啷,不紧不慢应和着。

  周荣松开手,脸上没什么表情,睫毛垂落,道: “什么事?我给你按下大腿穴位,免得冻伤,你想到哪里去了?”

  按了几下之后,腿上果然涌起一股热流,没有了冷得刺骨的感觉。

  聂臻咬住牙,慢慢笑道: “你不知道?那更好了,你喜不喜欢惊喜?”

  岸上监工甩了个鞭花,喝道: “还站着偷什么懒?!别人都干活了!”

  周荣转过身,把手伸向卵石堆,道: “喜欢。”

  ……

  比累更难受是的困。弯腰,探手,提臂。这一套动作带着催眠的韵律,做久了,身体仿佛跟着消失了,只剩下一双沉重的眼睛,眼皮往下掉,往下掉,掉到底,猛地睁开,发现自己竟然还站着,正伸手去够一块石头。

  滑腻圆润的触感贴在手心,却像是隔了一层,离他非常遥远。

  聂臻揉了下眼睛,振作起精神,继续重复着枯燥的动作。熬到快半夜时,终于能够上岸去吃点东西,歇一会儿。嘹亮的号角声忽然震响天际。

  聂臻浑身一震,转过头看到周荣平静的样子,才想起他听不到牛角的声音。

  出事了?

  那个号角声响一下了,又骤然消失了,四处一片安静,只剩下夜风的哭号。

  一个小山般的人影从地窝子里走了出来,脚步沉重,手里拎着一个晃荡的影子。伯克似乎还醉着,走得有点踉跄,半路停下来,大声打了个嗝,手里那具尸体也就跟着颤了一下。

  他笑了一声,昏蒙的蓝眼睛扫过岸边,毫不理会赶紧过来的监工,指着聂臻和周荣道: “新来的?”

  两人从水里上去,道: “是。”

  走到他旁边,更感觉到他有多高,两个人都被笼罩在他的影子之下,要跳起来才能够到他肩膀。

  伯克把尸体扔在他们面前。

  他脸上带着醉酒的红,上面坑坑洼洼,有许多纹路,肌肉扯动时,像是一只衰老的狮子露出微笑。

  “把他埋了。”

  尸体脸上刺着墨字,此时脖颈被折断了,脸歪在一边,上面的“囚”字清晰地映在波动水光下。他眼中充满了惊愕与恐惧,嘴唇半张着,似乎还在求救。

  两人对视了一眼,俯身去抬墨字的尸体,却被一只蒲扇般的手打断。

  “担架跟铁锹在那边,”他指着靠近马厩的一间低矮棚屋道, “知道怎么埋吧?埋深一点。”

  嘴唇往后扯开,露出粉红的牙龈,发黄的牙齿间还夹着肉丝。聂臻分神想了下他哪里来的肉吃,忽然看见那只鹰钩鼻抽动了下,似乎在捕捉什么气味,上半身跟着往这边倾了倾。

  难道他们进去之后就把气味留下了?

  聂臻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面上却神色不动,道: “是,这就去。”

  伯克的鼻子真有这么灵,那早该找到偷东西的那个人了。牛角也没有发出预警,说明此时的伯克对他们没有威胁。

  他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同时飞快地想要是真被发现了,该用圣旨下什么命令。

  让他放过自己这种命令,未必会起效,起效了也撑不了多久;让他先杀其他采玉工……?

  他一步步往木棚里走去,背后似乎牢牢黏着伯克的视线,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周兄,”借着翻找工具的动静,聂臻叫了一声。

  “不要看我。”

  周荣的头顿住了。他蹲下身,若无其事地拿起两把铁锹,又扯出一卷草席。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

  “要是待会儿出了事情,你马上去伯克的地窝子,把那个人杀掉,在他身上找找。”

  两人拿着铁锹担架和草席,转过身往回走。伯克似乎并没有在看他们,眼皮耷拉下来,道: “埋完记得回来干活,我先走了,不要吵我睡觉。”

  沉重的脚步再次落下,高大的身影顺着地窝子前的浅沟往下走,每走出一步,就被吞进去一截,最终整个头顶都消失在了里面。

  两人把尸体翻到担架上,摸黑往乱葬岗走去。一直到走进山谷,确定没有人后,聂臻才松了一口气, “虚惊一场。”

  周荣道: “你听到牛角声了?”

  聂臻摇头笑道: “没有。我看他好像闻到什么气味了……要是这样,应该上午就会出事情,不至于到现在。”

  还有一种可能是,他们身上带上了伯克住处的味道。但已经过去这么久,他们又去了水里,也不至于留下太多气味。而且伯克自己习惯了这种味道,就算别人身上有这种气味,他也很难注意到,不会因此起疑心。

  “你觉得籽玉在那个人手上?”周荣又问道。

  “他一个人应该偷不了,”聂臻道, “但这件事少不了他的参与。”

  他在这里面太特殊了,其他人要么放了出来,要么死了,只有他受到特别对待,不能走,也不能死。

  怎么看都像伯克觉得他知道点什么。

  假如他是籽玉丢失前被关进去的,那不管小偷是谁,应该都知道伯克有凌虐采玉工的癖好,并且地窝子里正关着人。就算清楚伯克什么时候在睡觉,也必须确保他不会发出动静,才能得手。

  也就是说,在下手之前,小偷必须要和他串通好。

  对他来说,让伯克宝贝的籽玉失踪,一定是一件很快意的事情,所以直到现在,他也没指认过小偷,供出籽玉的下落。

  但是……小偷对他会有这样的信念吗?为什么要选他也在的时候下手?

  除非伯克的地窝子里永远锁着一个人,什么时候去都一样,或者——

  “偷玉这件事情,也可能是他的主意,”聂臻笑了下, “小偷原本没有偷玉的想法,只是禁不住他诱惑……他知道伯克什么时候醉得最死,东西放在哪里,要怎么拿到……他甚至可以说动那个人偷完后把玉交给他,要是他死了,那个人可以直接到尸体上拿走籽玉;要是他扛不住拷问,供出籽玉下落,小偷也不会被牵连,毕竟人赃俱在,他可以咬死自己是被诬告的。”

  周荣鼻子一皱,看了眼旁边的尸坑,显然也想起了何氏兄妹搜尸的架势。

  那个人身上没法藏东西,要藏就只能藏在那种地方了。

  “当然,要是他这么有心计,应该不会一心求死,”聂臻又道, “而且他没有舌头,要说动别人也很难。如果到了最后一天还是没有线索,我们再去杀了他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