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玄幻奇幻>此卦当真>第129章 霞光同在

  虽说每晚都传音,这俩人还是唠不够,即使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也要黏糊糊地互相看着,就这样一直到了凌晨。

  直到第一缕晨光破晓,姜临才依依不舍地说“到时间练剑了”。

  姜家少主几百年来每日练剑可谓是雷打不动,满打满算一共两次破例:一次是因为和风澈上/床,另一次也是。

  虽说不能懈怠,但是姜临还是要和风澈委屈巴巴地吐槽一句:“不喜欢练剑。”

  姜临太知道自己垂眼带给风澈的杀伤力,风澈自己也心甘情愿被美色蛊惑,立刻心疼:“那就不练了,委屈自己干嘛?”

  他也不想一个剑骨大成的人说不喜欢练剑有多假,把能怪的都怪了个遍——怪剑道太难、怪姜疏怀逼得太紧、也怪自己脑抽为什么要把姜临留在姜家,总归不怪姜临本人。

  “还是要练的。”姜临被哄得弯了弯眼睛,好不容易切断了传音,提着“无渡”出去练剑了。

  晨光熹微,天地在缓慢苏醒,姜临迎着山顶的微风,深吸一口气,正打算起势,忽然间,四周的声音消失了。

  一种沉重的碾压和扭曲感让他四肢僵直,立刻运转起灵力抵御了这种感觉,同时,他观察到面前的云雾似乎已经凝固在了那里,由浮动改为了悬停。

  他意识到,这不是隔绝声音一类的法阵,而是一种法则之力,时间和空间,都在这人的阵中。

  他以往不是没有见过风澈施展时间界,甚至还跟着风澈一起回溯过时间,只是风澈全程用自身灵力替他隔绝法则,他几乎受不了什么影响。

  然而这人的对法则的领悟,比如今的风澈还要透彻几分,但是法阵落地的瞬间丝毫不顾及其他,姜临再次被迫接了一波灵力的冲击,动用了三成灵力,才缓解了骨骼承受碾压的钝涩感。

  他转过了头。

  那是一座巨型日晷,它外围缠绕着似冰凌又似镜面的空间,烫金色的时间法则中央撰写着亮银色的空间界,截然不同却也不可分割。

  果然是时间界和空间界的叠加态。

  对方的布阵手段熟悉又陌生,身段也和风澈相似,以至于姜临看见阵中之人出现的刹那恍惚了一瞬,下意识的以为那就是风澈。

  那人一身暗色衣袍,其上银线交织,满头的青丝在大阵中浮动,眉宇疏朗,双眼半合。

  他眼皮颤了颤,似乎要睁开。

  姜临握紧了“无渡”,对上他眼神的刹那,忽然怔住了。

  不为别的,那双眼睁开,蕴藏的神情太过悲悯,甚至透出了一种圣洁的神性,周围法阵灵气的掩映下,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浅茶色也就不那么明显了。

  “姜……临。”他薄唇微动,一旦吐出这两个字,瞳孔开始剧烈地震颤起来,悲哀的泪水滚落出来:“记得,活下来……不要……下我……”

  “你是谁?”姜临盯着他,还是有些戒备,直觉却控制他不要出剑,而是仔仔细细地看了看眼前人。

  那人脸上切换过多种情绪,就像是两个灵魂在抢夺着身体的控制权,破碎的低吟从唇缝中挤出来:“我是——”

  那人戛然而止,像是骤然回过神来,悲哀的神情消失了,一丝困惑爬上了他的脸:“你问什么?我最近老是忘记东西,奇奇怪怪的,嘶,头还有些疼。”

  他盯着身边的日冕发呆,想要走出来,空间界却像是故意束缚住他,让他寸步不离阵中的区域。

  他立即终止了动作,此时神色终于不再迷茫割裂,而是彻底变成了温和的状态:“我想起来了,我记得你。”

  “那个人他布下这些法阵,在消失前,让我记住了你的脸。他告诉过我……找到姜临。”

  姜临暗暗感受了一下对方的气息,以为也是夺舍一类的咒法作祟,然而那人神魂稳固,根本不存在这种可能。

  可为什么他看上去忘了很多事情,又这么怪异?

  “找到姜临……做什么来着?”那人低头在身上翻找起来,寻了半天也没有看见一点提示的话,姜临却看见他的掌心似乎在滴着血。

  “你的手?”姜临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尾音发颤,甚至在刚刚,那人神情彻底恢复正常,明明不那么吓人了,他却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人,心口窒息空落的感觉几乎要吞噬了他。

  那人被他一提示,抬起手看了一眼,眉开眼笑起来:“找到了!”

  张开的掌心写了两个字:

  “清心”

  却不是用什么笔墨书写的,而像是用灵力划开的。莹白如玉的皮肤被割开血口,又因为本身肉体恢复得太快,只留下了疤痕和血迹,想必他生怕自己忘了,临行前不知道反复割了多少次。

  “他让我教你‘清心咒’。”

  那人抬起手,指尖的灵力逸散出来,像是不怎么熟悉灵力走向,尝试了几次才成功画出一笔:“好几百年不用退步这么多……真是老了……”

  他抬起眼:“来不及了,时间快到了,我只能教一次。”

  清正的灵力一笔一划勾勒出古朴的字符,精巧且大胆的排列组合让姜临陷入了沉思。

  “清心咒”不是早就被裁院列为禁用咒法了么?何况它早在姬子诺死后已经失传……是谁时间界的修为在风澈之上,让眼前的人来教自己?教自己这人又是谁?

  他怀着满腹的疑问,看着“清心咒”的笔画已经到了尽头,那人脚下法阵亮起,姜临急急地问了句:“告诉你来找我的人是谁?”

  那人回眸,怔了怔:“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啊。”

  他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他说这是违逆天道的,你不能告诉——”

  他没等说完,日冕开始极速运转,刻痕正行,法则流转,紧接着消失在了原地。

  地表空无一物,风又开始呼啸,吹动姜临的衣袍猎猎作响,远山的云雾带着些许寒意,厚重的云层只透出了几缕霞光。

  和刚刚他来到山顶时的景色一样,时间都没有向前。

  就仿佛和那人的相遇不过是一场短暂的幻觉。

  违逆天道?不能告诉谁?

  姜临心底没来由的不安,练剑时也有些压不下来,直到天光大亮,他收剑在背,焦躁感也跟着越来越强烈了。

  他现在非常想要看见风澈,很想很想。

  他此时也顾不得姜疏怀的面子,还有姜家一堆可有可无的事务,从山头一跃而下,一道银白的剑光贯穿天际,向着风家的方向呼啸而去。

  姜疏怀刚从家主殿出来,神识扫过天际那道异常迅捷的剑光,带着笑意的脸垮下来,踩上灵剑追了上去。

  姜临已经大乘期,比他高了一个境界,他追了半天没追上,气得在后面大骂起来:“哪有出嫁前自己跑去夫家的!给我滚回来!!!”

  姜临明显听到了这话,“无渡”跑得更快了些。

  姜疏怀低下头,看见地面人头攒动,都是来凑热闹的,扬起头正叽叽喳喳地讨论。

  姜疏怀心一梗,咳嗽一声:“都散了散了,小情侣分开几天就按捺不住,管不了,管不了……”

  *

  风澈估算着姜临练剑练得差不多了,打算传个音听听美人休息时的喘息声,谁知姜临那边呼啸的风声太大,连姜临本人说的什么风澈也没听清。

  “姜临你御剑呢?”

  “嗯。”姜临应了一声,急急地补了一句:“我来找你。”

  “啊???”风澈跑出洞府,确定此时日头正盛,不是他们约定的晚上,敏锐地感觉到姜临此时情绪的不对:“你怎么了?遇见什么事情了吗?”

  姜临一时半会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刚刚那件事太过复杂,他还没理清关键信息,而且万一那人说的是真的,他告诉风澈这件事,真的会带来天罚……他绝对不能拿风澈的性命去试错。

  他唇瓣动了动:“我……想你了。”

  风澈弯了弯唇角,心情大好:“哦,想我就不管不顾地来找我了,为夫这就去接你?”

  然而在他不知道的那一边,姜临攥着传音符,整个指尖都白了:“好啊。”

  风澈乐颠颠地去找风澜借飞舟,风澜这边正忙着处理大婚事宜,看见他过来就开始捂耳朵。

  无他,上次风澈来了之后,不是说这个不好看,就是说这个显现不出风家的气势,更可恨的是风澜让他自己选,风澈还咧着嘴说“哪有新郎官既要忙着结婚还要选这些东西的?”

  风澈凑上去扒拉风澜挡耳朵的手:“哎哎哎,不是来唠叨你的,我就是借个飞舟,给我批一下。”

  风澜嘟囔了一句:“你想借去找下面管风家库存的弟子啊,找我干嘛?”他顿了一下:“等等,你要飞舟干嘛?”

  风澈挠挠头:“就是,我要出去玩一天。”

  风澜:“哪有新郎官大婚前出去玩的?”

  风澈指着自己:“我。”

  风澜斜眼看他:“我看你就是要去找姜临!”

  风澈一看他猜出来了,索性摆烂了:“同不同意吧,不行我用空间界赶路,直接榨干灵力。”

  风澜:“你……也不怕不吉利?”

  风澈努努嘴:“事在人为,我算了一下,没什么不好的影响。”

  风澜一摆手:“管不了你,快点走,家主那边我替你瞒着。”

  风澈拍拍他:“好兄弟,走了!”

  风澈领了个飞舟揣到怀里,易容翻出风家内城,就开始把飞舟召出来朝着姜家奔去,过了半个时辰,就看见了那道银白色的剑光出现在了天际。

  “姜临!”风澈站在飞舟上朝着姜临招手,那道剑光更快了,划出的轨迹如同彗星拖尾,直直地朝风澈这边坠来。

  下一瞬间,风澈身上一重。

  姜临从剑上一步跨下来,环抱住风澈,他的衣袍里带着冷冽的风和淡淡的水汽,“无渡”在身后悬浮,而他似乎来得太急,将头埋在风澈颈间,低低地喘/息。

  风澈忽然意识到,传音那会儿想听的美人喘/息似乎已经听到了。

  “还好可以抱着你……”

  他低声喃喃了几句,风澈摸摸他的脑袋,姜临就开始得寸进尺地往他身/上趴。

  风澈由着他,姜临过了好一会儿才停下乱拱的动作,也不嫌弯腰低头的姿势别扭,一直将额头抵在风澈一侧的锁骨上。

  风澈偏头看着他泛红的耳廓和后颈,低下头轻轻地吻了上去:“你到底怎么了?”

  姜临顿了顿,闷闷的声音从胸膛处传来:“风澈……你会永远在我身边吗?”

  他明明知道来日方长,但早上的事情反复在他脑海里盘旋,偏偏他没法吐露真言,甚至想到倘若风澈寿数走到尽头,自己还不能随之而去……他一时心乱如麻,借着撒娇填补不安。

  “原来是在想这个,”风澈立刻懂了姜临的言外之意,拽住他的手:“大婚之前,看来你比我还要紧张。”

  脚下的飞舟随着风澈的控制,掉转方向,在厚重的云层中穿行而过,滚烫的圆日仿佛近在咫尺,而飞舟还在继续一路向西。

  高空的风在呼啸,风澈乘着风,笑得恣意:“不过不要紧张,我带你看个东西!”

  太阳东升西落,随着时间的推移,下方的流云不知换了多少朵,可那轮圆日越来越近,不一会儿就要追上他们的飞舟了。

  风澈指着下方:“姜临,看!这像你早上看见的朝霞么?”

  姜临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下一瞬间,圆日的光芒笼罩上来,明明在姜家已经到了正午,可这里雪白的云层竟然奇迹般地映出炫目的玫瑰金,就像是今晨起来霞光漫天的一幕。

  只不过姜临那时在地面的山头,此时他在云层的顶端。

  像是生怕这一幕会消失,原本慢悠悠前行的飞舟忽然加快了速度,与圆日的速度开始并驾齐驱。

  时间界的灵气底蕴足够风澈保持这种速度疯上几个时辰,他索性放开了灌输灵力驱动飞舟。

  那缕霞光一直没散,始终落在姜临的眼底,就仿佛他一直在拥有着朝霞。

  高处的风太急,光太明媚,飞舟的速度太快,风澈计算时间的消耗也太大,胸膛之中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起来,但快意也在其中激荡:

  “你就像那轮太阳,而我是那抹霞光。旁人眼中看来,无论霞光在不在,太阳都会在那里,但在太阳的视角,自己始终与它并肩而立。它转到哪里,霞光就在哪里,只不过前面的地带并非人族统治,你我看不见他们未来的路了。”

  “我知道在你看来,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隔绝我们的,只有生死轮回。对你亘古绵长的岁月来说,或许我的出现不过是生命中的昙花一现,可是倘若这缕霞光足够努力,太阳也足够珍惜它的存在——你还觉得霞光易散么?”

  “我会拼尽全力活得久一点,如果可以,我希望陪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一直在你身边。”

  他其实比谁都通透,风家人修为卡到空间界,自古以来寿数不超过三千载,而他如今突破了时间界,虽然不知具体会什么时候走到末尾,但肯定也远远不及姜临的与天同寿。

  甚至很可能,他在什么时候遭遇意外,根本无法看见时间界的尽头。

  他会在未来的某天进入轮回,可是他不介意像那抹霞光一样,让自己与太阳并行得久一点,只珍惜当下,拼尽全力去爱一生。

  太阳已经西垂,霞光落在他的眼底,浅茶色的瞳孔被点亮,如同碎金点缀了琉璃,仿佛快要融入这片火烧一般的云里:“哪怕到最后,肉体消亡神魂进入轮回,可我们共同拥有的记忆始终不会被磨灭。”

  他的表情庄重且严肃:“我的爱与你同在,我的灵魂就会永生。”

  此言一出,掷地有声,天地间玄妙的波动震动了一下,姜临知道,那是一句天地誓言。

  自古以来,天地誓言非逼到绝路不会轻易许诺,风家因为受制于天道,开口更是难上加难。

  爱本来就是一个模糊不清的、没有边界的情感,天道更难有标准,或许一点厌倦疲惫,就会被判定为背叛。

  姜临从未听说过有人为此立誓。

  可风澈在人族边界,在世界的尽头,对他许下了这个承诺。

  姜临紧紧地搂住他,原本悬停在高空的飞舟开始由他掌控,折返归去之时可以看见夜色渐深。

  今晚圆月不在,他们索性载了满船的星辉。

  姜临捧住了风澈的脸。

  他从眉心细细地吻,柔软的唇瓣划过精巧的眉骨,剐蹭过眼皮的褶皱,落在眼尾。

  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风澈的眼眶,修长的指尖抚着下颌,轻轻地抹着耳垂。

  夜色里,风澈觉得风有些引人发醉。

  既然这里远离喧嚣,醉了便醉了,不如不醉不归。

  【作者有话说】

  猜猜时间界里面来的是谁?

  咳咳咳,不要担心寿命的问题,我说永远在一起肯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