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玄幻奇幻>此卦当真>第22章 和我回家

  风澈心脏像是被狠狠敲击了一下,颤抖抽搐了半天才缓缓泵出血来。

  风澈只觉得此时说对不起太过苍白无力,他蒙骗亏欠人家四百年的日日夜夜,在此刻爆发,早已不是一句两句能解释清楚的了。

  眼前之人周围涌动的悲伤几乎将他淹没了,他被烛火照耀的身影掺杂着晨曦的微光,落在地面上被拉得狭长。

  风澈手足无措,走到姜临身前,刚想说些什么,姜临突然过来伸出手抱住了他。

  姜临一只手揽在风澈腰间,另一只按在振翅欲飞的蝴蝶骨上,缓缓收紧力量。像是觉得不够安全,他将头埋在风澈颈窝,温热的鼻息喷洒在风澈锁骨之上,长长的发尾转了几圈落在脖颈旁,热流浮动间微微发痒。

  他抱得太紧,太热烈,仿佛怕怀中之人转瞬即逝,如今所拥不过是大梦一场。

  风澈在如此窒息的感觉中恍然忆起,那晚姜临险些丢了非毒魄,进入幻阵之时,从背后抱住他,也是这般珍视而充满恐惧的状态。

  他僵在半空的手缓缓搭在姜临背后,轻轻拍了几下。

  姜临的头近在咫尺,风澈搭在他的耳朵边轻轻地哄道:“姜临,谁欺负你了,我领着你揍回去,”他笑着:“像小时候那样,我罩着你。”

  肩膀上沉闷的声音响起,带着委屈:“你说的?”

  风澈点点头,清越的嗓音中的温柔像是盛了蜜:“嗯,我说的。”

  姜临沉默半晌,连呼吸都放轻了,还是没有撒手的意思。

  风澈等着他的后话,却不见动静,便微微后撤脑袋,歪过头看他,正巧看见他的耳朵从尖端到耳垂,蔓延了整个耳廓血色/欲滴的红。

  风澈莫名有种想揉一揉他的耳垂让它更红的冲动。

  他跃跃欲试,伸出手刚想揉上一把,姜临哭腔一收,在他肩膀上轻轻说:“如此,和我回姜家吧。”

  风澈手猛地一哆嗦,连忙收回来,抵在姜临的肩膀上把他拽开。

  他不禁怀疑姜临是故意铺垫那么多,就只为了这句。

  他狐疑地看着姜临的神色。

  此刻姜临眼眶还是红的,黝黑的眼闪着湿漉漉的水光,薄唇抿着认真的弧度,鼻尖离风澈有些近,就快要贴上风澈的鼻骨。

  美色当前,风澈脑子里环绕的“姜临套路我”立刻被抛到九霄云外。

  他点了点脚尖,凑得更近了些,看着姜临睫羽下的神色,却不知唇瓣就要蹭到姜临的下巴。

  姜临伏低身子,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并非我有意唐突,只是如今我百年之期已满,我将要归家汇报边城战况。然而我那侄儿和城中数人魂魄残缺,吸取他们魂魄的还是你的武器,自然由你带回,交由姜家将魂魄散去归还。”

  风澈挑眉:“你知那是'尘念'”

  姜临点点头:“烨城之时,感受到你发带透露着一丝不同的气息,后来边城,你将它施展催动,我记得它。”

  风澈看着手腕上小心翼翼收起尾巴的“尘念”:“所以你早知是我”

  姜临垂眸:“对。”

  “你为何不点破”

  “不想。”

  “为什么”

  “因为你不想。”

  风澈笑了,原本勾住姜临脖颈的手落下来滑到肩膀,顺势撤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两人之间的呼吸隐隐约约,藕断却丝连:“但是现在我想了。”

  姜临看着他,认认真真地等着他的后话。

  “我再也不骗你了,我保证,”他歪了歪头:“我和你回家。”

  姜临点头:“嗯。”

  风澈轻轻勾住姜临的肩膀,像是想到了什么,眯了眯眼睛,唇角扬起一抹笑意:“顺便去你们姜家看看,是哪个狗东西敢欺负你。”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轻轻摆弄指节,嘴唇的弧度收了,眉眼却浸了邪气:“看我不揍死他丫的。”

  虽然样貌大相径庭,但姜临还是想起了从前。

  那时,风澈连音色都尚且单薄稚嫩,却当着所有人的面,豪情万丈地说:“姜临我罩了”。

  一别经年,四百载一如当初。

  姜临微微一笑,晨曦下幽邃的眼腾跃着动人的碎光:“好。”

  *

  此战余下的凶兽不足为惧,两大渡劫期陨落,战场持续到第二日便彻底停歇了下来。

  清扫战场,处理伤口,重筑城池,修复结界等等一系列的问题均需要姜临出面解决,距离归去还有段时日。

  风澈昨日守城累个半死,今日没了事情,躺在床上,细细琢磨此去姜家的利害。

  他之所以那么痛快地答应姜临,不只是他要解决“尘念”留下的烂摊子。

  如今他实力大减,若想恢复还需找到修复修为之物。然而他毕竟是复活归来,寻常灵物恐怕对他无用。

  修仙之人自灵府开辟,丹田初定时,其内便会孕育一株本命灵植。

  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之事,然而人族不得不为了抵御凶兽前仆后继,动辄便会致使身死道消。

  这株灵植与修士一体同根,同源同心,待筑基后便会离开灵府散落世间,若是修士可寻到它,日后只要神魂不灭,何种亏损皆可恢复原状。然而本命灵植使用的同时,其主也会受到锥骨噬心的疼痛,如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用。

  即便是这样,各家族凡是有余力的,都会千方百计寻到门中弟子的本命灵植,毕竟这相当于修士的第二条性命。

  风行舟当年将风澈的本命灵植寻到,却从未让风澈见过它的样子,后来风家屠门,风行舟临死前传音给他,说是将他的本命灵植移到了学堂之中。

  如今风家是断不能轻易回去,因此还需借用姜临这一层关系进入学堂。

  他想到这儿,心情倒是轻松了许多,如今姜临成了姜家少主,倒是方便不少。

  他正高兴,门口传来一阵喧哗的声音,姜思昱那大嗓门不断嚎叫,门被撞开,宋术和姜思昱滚了进来。

  这俩人满身尘土,身后的人连忙扶起他们,姜思昱这个死孩子还趁机用手抹了一把地上的灰,糊在宋术脸上。

  宋术脸上立刻多了五条黑色的痕迹。

  他怒不可遏,作势就要踢姜思昱。

  风澈看着门边站着不动的季知秋,眼神询问:什么情况?

  季知秋翻了个白眼。

  风澈噎了一下,翻身下床,手中灵气一挥,拦住了宋术的腿。

  姜思昱看他帮自己,立刻开始抱不平:“风兄!你帮我评评理!”

  他伸出手指指着宋术,瘪嘴做委屈状:“这个宋术,昨日守城战,我明明可以去学习一下前辈们的经验,结果他在我身边贴了一大把束缚灵符,密密麻麻都要给我憋死了!”

  宋术皱眉瞪眼,指着姜思昱“你你你”了半天,拿手抹了几下脸上的痕迹:“那是姜少主吩咐,你不可擅自出门,我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

  姜思昱撸起袖子就要上前,风澈一皱眉向着他也甩了一道灵力,这下两边都不能动弹,只能原地罚站了。

  姜思昱眼神楚楚,眼眶登时就红了,悬而欲泣,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马上就要流下来。

  风澈最是受不了这种,他心里暗骂,这姜思昱和他叔叔一个德行,怎么都这么能哭。

  他神情缓和,刚刚拉下的表情重新回归温和。他朝着姜思昱笑了一下,不自觉地带着哄孩子的语气:“好好说话,为什么要打人呢?”

  姜思昱噘嘴:“宋术说叔叔不让我出去,我以为大家和我都一样。结果今早我好不容易把那一堆符解开,欢欢喜喜地准备出去找他们,正瞧见季知秋鬼鬼祟祟地从城墙外翻回来,他不是和他们去看打仗了,还能去干嘛?”

  他一脸愤怒:“就是宋术不让我出去,他们一个个出去玩的倒是勤快。”

  风澈瞟了一眼季知秋:“你出城墙干嘛了?”

  季知秋咳了一声,略微低了一下头,眉上的小痣也跟着眉头蹙起来,语气有些心虚:“还能干嘛,出去长长见识。”

  他说完此话,就开始无所谓了起来,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挑起眉头任由姜思昱瞪他:“少主说不让你跑出去,也没说不让我跑出去。”

  姜思昱一脸难以置信,半张着嘴欲言又止,终于憋出一句:“你要脸么?”

  俩人作势要打起来。

  风澈拦在中间:“哎哎哎,确实是姜少主偷偷下了吩咐不让你出门,但是他们也不允许离开哨岗。”他指着季知秋:“你,这事儿我替你瞒下来了,省的你回姜家要挨一顿揍。”

  姜思昱冷笑一声:“呵,他历练途中捡了一块破玉佩,直接把我们传送到边城外围,差点坑死我们,要是回去,不光是姜家问责,学堂先生们还得给他来个混合打,不要他半条命都算我输。”

  宋术一把揪住他抬得高高的鼻子:“这件事不是都说好了吗?到时候回姜家请长辈们一同定夺,他又不是故意的!”

  许承焕瘪嘴:“姜思昱你好意思拿这件事说事?这时候觉得谁都得挨打了,要不是你叔叔脾气好,你以为你前天在那里大放厥词会少得了打么?”

  白冉冉怒道:“够了,当初传送过来的时候各个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在跑到风兄门前吵什么还嫌被禁足客栈不够严重么?”

  姜思昱一挺腰,两手抱胸:“禁足客栈怪我么?宋术好好和我说一声,你们再老老实实陪着我一起,今天就能出去了,还不是季知秋跑出去了被我瞧见了,不然我能大吵大嚷,被我叔叔看见了”

  他愤愤瞪了一眼季知秋:“再说了,当时我就生气他怎么能自己去看打仗?都怕我遇到危险,难道我不怕他遇到危险么?”

  他此话一出,全场消声,死一般的沉寂在屋内蔓延。

  姜思昱反应过来,脸一红,恼怒地转过头:“我可不是担心他,我是怕我们小组外出死了一个,这次期末就不能顺利通过了!”

  风澈勾唇一笑,凑到他耳边,不轻不重缓缓说道:“哦,”他意味不明地斜眼看姜思昱:“你不是担心,是关心。”

  姜思昱跳起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你胡说!”

  风澈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拍拍姜思昱的头:“行了,你们来闹这出,不就是因为不小心又被禁足,想要让我领你们出去,于是过来又把场景复刻一次,还有人演着演着入戏太深,”他瞥一眼姜思昱乱飘的眼神:“过犹不及啊。”

  白冉冉垂下头:“少主他虽然看着好说话,但其实我们也只和他见过几面,我们也是没办法了。听说你昨日守城功不可没,能在少主面前说上好话的就是你了……”

  风澈笑骂:“昨日兽潮刚退,现在城中修缮,你们几个调皮捣蛋能干什么?”

  姜思昱不服气,攥紧拳:“我知你是风家天骄,才长我们几岁就有现在的修为,你可以守城,我们也可以为边城做力所能及的事!”

  风澈知他们少年心性,付出不计回报,但也不会估算自己所做所为是否真的是他人需要。

  不过,他觉得很好。

  他转过身拉开房门,站在门口逆光处,回头笑道:“傻看什么?还不跟上?”

  姜思昱等人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他,大叫着:“风兄最好了!大哥最好了!”在后面拍着手,一蹦一跳地跟上。

  姜思昱冷静下来,暗暗拽了一下季知秋的衣袖,偷偷说:“哎,风兄真不愧是风家的人,据说玩阵图的都聪明。他还没等我们演完就猜到了。”

  他拽了半天季知秋也没有动静,他疑惑地抬头,只见季知秋此刻正向前呆呆地望着,他褪去了平日里和朋友玩闹时的笑意,如此面无表情,竟然还有种冷肃之感。

  许承焕看见他的神情,打趣道:“你是不是真生姜思昱的气了都是演的而已!”

  季知秋回过神来,笑道:“拜托,我生什么气啊,明明是你们演的不好,修饰的成分太重,才被发现了。”

  姜思昱瘪嘴:“你演得好,你去找风兄要个奖。”

  季知秋沉思了一下:“你说得对,什么时候,我讨个奖才好。”

  姜思昱觉得他有病,真的有病,自己就不应该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