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屋外的鸟儿在咕咕的叫着。

  阳岑轻手轻脚的起床,回头看了一眼,小夫郎睡得四仰八叉, 衣裳也散落开了。

  他俯身过去想帮夫郎把衣裳系上, 指尖却不小心刮过胸前,惹得睡梦中的人身子一阵颤栗, 慌张地拒绝。

  “不要了相公, 疼。”

  阳岑仔细瞧了一眼,确实有些肿,昨晚自己太过分了。

  “不弄了, 我去给你找药来抹一抹。”

  拿着药回来的时候小夫郎双手伸过头顶,握拳睡得正香。

  他打开药瓶, 从里面挖了一坨药膏,慢慢抹在红肿的地方。

  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小夫郎感觉很舒服, 他舒展了眉头, 小声地哼唧着,可爱极了。

  阳岑忍不住在指尖上稍稍加了点力, 果然小夫郎的表情也随之而变, 立马不满地哼着。

  “乖宝。”

  他低头在林翮嘴上咬了一口,再舔一舔,然后起身把人家的衣裳穿好,正人君子一般坐在床上。

  林翮迷迷糊糊地醒来了,揉揉眼睛, 对着床边的人傻笑。

  “相公, 你起这么早啊?”

  “嗯, 今天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话音落,林翮爬起来跪坐在床上, 用膝盖一点一点往前挪。

  一手搂住阳岑的肩膀,另一只手却不老实地往他衣裳里钻,然后满脸惊讶。

  “相公,为什么这儿怎么没肿?”

  “为什么要肿啊?”阳岑听了觉得好笑,用食指勾着小夫郎的下巴,故意嘲笑,“就你这小狗牙能咬得动什么,顶多舔舔。”

  林翮不服气,伸手捂着自己的胸。

  “凭什么呀,我就是小红豆变大胡豆,哼!”

  阳岑像是受到了莫大的表扬一样,笑嘻嘻的道:“那我下次再努努力?争取让胡豆变大馒头?”

  “相公你!”

  林翮满脸羞红,在床上找了半天,最后也只是扔了个枕头出去。

  “相公你不知羞!”

  阳岑躲得快,枕头掉在了地上。

  他上前捡起来还给小夫郎,故意气他,“穿衣裳的时候小心点,刚抹的药,别蹭掉了。”

  说完,趁小夫郎还没反应过来,赶紧逃出了房间。

  他刚关上门,就听见枕头砸向门板的声音,还有林翮那恼羞成怒的恐吓。

  “相公,你今晚别想抱着我睡觉!”

  瞧瞧,小夫郎不仅身子软软的,连威胁别人的时候都是这么软糯糯的,谁听了不想狠狠欺负一顿啊!

  吃过早饭,阳岑还在洗碗,林翮就迫不及待地催他去卖房子。

  “这么着急吗?我一会儿得上山去。”

  “上山干什么?”林翮立马警觉,首先声明,“打猎的话不许去,太危险了。”

  阳岑没有说话,

  表情是难得的沉重。

  他放下手里的碗,双手撑在灶头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翮见状,上山去拉着男人的袖子,小心翼翼地询问:“怎么了?”

  阳岑长叹一口气,反问了一句:“小河,你有没有觉得我很奇怪?”

  “没有啊,相公你怎么了?”

  “我昨天看见那头狼在我面前抽搐着死去,它的眼睛就那么死死的盯着我,头一次让我清晰地感觉到我杀的不是猎物,而是生命。”

  阳岑强忍住声音的颤抖,侧身看着林翮,几经哽咽这才稍微平缓地道:

  “小河,之前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穿过来受到了原主心智的影响,而我却丝毫不受影响。”

  说到这儿,他停顿了很久,在林翮几次的催促下,这才缓缓开口。

  “现在我才发现,我一直都深陷其中。”

  “小河,我从过来以后就一直在打猎,我从来不认为这种行为是错误的,因为这是原主带给我的影响。”

  “上次在林里,你拦着我不让我猎这个,不让我猎那个,我当时以为你是喜欢那些小动物,现在看来应该不是这样的。”

  林翮听得一愣一愣的,呆呆地开口:“那你的意思是?”

  “你说得对,我确实不应该再打猎了,我们应该另谋生路。”

  阳岑说完,将手中的抹布泄愤似的扔进了锅里。

  这里简直太恐怖了,他和林翮相当于两个外乡人,稍不注意就会被这里的环境所改变,然后彻底融入进去,与他们变为一个整体。

  林翮抱着男人的腰,靠在他胸前,轻声道:“相公,你说得我好害怕啊。”

  “没事的。”阳岑安慰着,转而却又提起了上山的事。

  “我得去把那个陷阱给填了,昨天走得急,那个陷阱太大太深,不光是动物,人掉进去也没有生还的可能。”

  林翮还是不放心,仰着头眼巴巴的看着男人。

  “不去不行吗?万一那些狼今天在那儿蹲你们呢?”

  “应该不会,放心吧,我会很小心的,今晚就回来。”

  阳岑摸着小夫郎的头,眼里却满是担忧。

  他没有说实话,如果告诉林翮那个陷阱里布满了尖锐的竹子,那林翮肯定不会让自己去的。

  临出门的时候下起小雨来,林翮依依不舍地将蓑衣和斗篷递给了男人。

  “相公,你要快点回来,不要受伤了。”

  阳岑揉了揉林翮的脑袋,宠溺道:“放心吧,你相公可是很厉害的,外面雨大,快回屋去把门关好,最多天黑的时候就回来了。”

  说完,他披上蓑衣,戴上斗篷就走进了雨里。

  阳岑走后没多久,雨下得越来越大,林翮在屋里坐不住,时不时就跑到门口看一眼,始终没有相公的身影。

  午后黄姐儿和她爹娘来过一次,听说楚山已经醒了,他们特意来感谢阳岑的。

  林翮招呼他们进屋坐,聊了一会儿才知道楚山是黄姐儿的大姨的儿子,早些年他们家出了点意外。

  那个时候楚山还小,父母也是上山打猎,结果就一去不回。

  自此楚山就变得偏执固执,一个人搬到山里去住,几乎不与人交谈。

  他脸上的伤估计也是在打猎的时候被抓伤的。

  阳岑进山后发现雨越来越大了,他前行的路变得艰难,不过这也正好。

  下雨了,容易扰乱气味,动物一般都不会出来,所以他可以放心地去填埋那个巨大的陷阱。

  想起昨天和那头狼对视的那一眼,阳岑就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好不容易到了昨天的那个地方,除了陷阱边缘上的土被雨水冲垮了些,其余都没什么区别。

  阳岑先是折了许多带叶子的树枝,扔下去盖满野狼的尸体,然后开始往里填土。

  雨下得太大,侵扰了他的视线。

  林翮送走了黄姐儿一家人,回屋做了简单的饭菜,然后打着伞去二姑婆家。

  先前说要帮二姑婆垒一垒院子,现在院子里的草已经铲平,等晚上相公回来就可以和他商量动工的事情了。

  从二姑婆家回来,他又回厨房洗洗涮涮,等到一切都忙活完了,便搬个小凳子坐在门口等。

  可是这雨根本没有要停的意思,还越下越大,跟天要塌了一样。

  林翮坐在门口都被打湿了衣裳,他只能坐到屋里去,累了就趴在门槛上歇歇。

  一阵轰隆的巨雷响起,门口的人被惊醒。

  他猛然抬起头,周围一片漆黑,身上也被淋湿了,冰冰凉凉的。

  “相公?”

  林翮起身在屋里大声喊着,摸索着点亮了蜡烛,却没有看见阳岑的身影。

  他不相信,明明相公说过天黑前就要回来,便拿着蜡烛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

  没有找到人后他开始心慌,锁上门,打着伞往王郎君家去。

  走得太急,他忘记拿灯笼了,出了院子没多久就摔在了泥坑里。

  可是他顾不上身上的疼,爬起来拿着伞又摸着黑往前跑。

  一路上不知道摔倒多少次,终于来到了王郎君家。

  “小炮,小炮开开门!”

  他不停地拍打着王郎君家的门,急得不行。

  不一会儿,屋里亮起了光,紧接着门就打开了,王郎君披着外衣站在那儿。

  “怎么了?大晚上的你这是怎么了?快进来!”

  看见林翮一身的泥水,王郎君吓得不行,忙拽他进屋。

  林翮挣脱开来,简单把事情说了一下。

  “我相公今天早上上山去了,说好的晚上回来,现在还没回来,可不可以请你们陪我上山找找?”

  王郎君没有迟疑,立马朝屋里喊:“刘大武,阳兄弟估计被困在山上了,快上山找找。”

  话音落,刘棉花也走了过来,问:“在哪座山?”

  林翮不清楚是哪一座,只知道是他昨天和楚山打狼的那里。

  听见这话,刘棉花一瞬间愣了下来,犹犹豫豫道:“那里太危险了,还下这么大的雨,去了万一回不来怎么办?”

  他这话把林翮吓得不轻,王郎君听了也去骂他,结果两个人又吵了起来。

  一想到阳岑可能死在山上,林翮不敢再耽误,连招呼都没打,孤身一人闯进雨里。

  下大雨的夜晚没有月亮,他只能凭借记忆往前跑,几次滚进了水塘,爬起来后又赶紧跑,歇都不敢歇。

  好不容易跑到了冯家,林翮急得说话都不完整了,断断续续的。

  “冯二哥,开,开门,开开门。”

  冯瑞也已经睡下了,打开门的时候身上胡乱披了件外衣,却在看见林翮后瞬间清醒。

  “林郎君,你这是怎么了?”

  说完,又迅速反应过来事情不对,忙问:“阳大哥呢?”

  林翮的手直打哆嗦,他用力握住以后,这才勉强道:“我,我相公他上山了,还没回来……”

  话音落,冯瑞立马穿衣裳。

  “在哪座山?来来来,你先进屋,我这就去找他。”

  林翮使劲儿摇着头,不愿意进屋,提醒道:

  “在他们昨天打狼那座山,很危险……”

  “再危险也得去啊,这么大的雨,阳大哥还没回来肯定是出事了。”

  冯瑞粗暴地打断了他,边把他往里拽边朝里喊:“大哥,嫂子,阳大哥出事了,我得去看看,你们帮忙照看一下林郎君。”

  “我和你一起去,我在路口等你们。”林翮是没办法在家里安安稳稳地坐着等的,他恨不得直接上山。

  “那好吧,走吧。”

  冯瑞也不敢再耽误,带着林翮去了蒙山家,然后又叫了几个青壮汉子,连夜上了山。

  被这么一吵,村里

  临近的那几家人几乎都醒了。

  林翮走到半路遇到了来找他的王郎君,两个人什么都没说,沉默着往山路口走。

  王郎君带了伞和一张大皮袄子,等林翮坐下来以后就赶紧给他围上。

  黄姐儿和冯瑞他大嫂朱娘子也来了,都待在林翮身边安慰着他。

  朱娘子用帕子帮林翮擦干净了脸,心疼地安慰着:“没事的没事的,你相公他吉人自有天相,别担心。”

  此时此刻不管他们说什么林翮都听不进去,明明王郎君将他抱得紧紧的,大皮袄子也围着的,可他就是觉得身上透风。

  他们等了许久,天边开始泛白。

  陪伴着的郎君娘子们也由一开始信心满满的安抚,变为了现在的沉默不语。

  林翮抓紧了身上的皮袄子,他觉得冷,好冷,心里一阵委屈,不知道相公什么时候回来。

  “都这么久了,你说会不会……”

  旁边有个郎君低声猜测,被王郎君一记眼刀甩过去,他就不敢说了。

  林翮低着头没有说话,只是双腿在止不住地颤抖,停都停不下来。

  王郎君伸手帮他按住了,安慰道:“放心吧,没事儿的。”

  话音落,突然听见黄姐儿一声惊讶。

  “回来了,回来了!”

  众人都够着身子去看,林翮甩开皮袄子直接跑了出去,欢天喜地地喊着相公。

  可是当他跑出去几步之后,看见的是冯瑞他们用简易担架抬着一个人的时候,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