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岑和李

  珂谈得开心, 余光一扫,发现了角落里藏着一颗小狗头。

  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手里拿着一张请柬, 对李珂面带善意, 语气里洋溢着的欢喜稍减,道:“这个我就收下了, 到时候一定去。”

  “嗯, ”李珂绞着手指,有些难为情,“阳大哥, 那天我爹不是故意要冤枉林郎君的,他这个人就是这样, 但本性不坏,你和林郎君不要怪他。”

  “我都明白的, 你爹他也有自己的不得已, 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说这些了。”

  说一千道一万, 真正该怪的是吴郎君这个人, 虽然李村长也有很大的责任,但现在阳岑不会去和他撕破脸,相反还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送走了李珂,阳岑拿着请柬一边扇风, 一边往后院走, 经过林翮身边时未做停留。

  不出他所料, 身后跟了一只沉默不语的小狗狗。

  “你跟着我做什么呢?”

  他突然停住脚步,一转身, 小狗直直地撞在自己胸口。

  林翮急忙后退一步,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又赶紧低下头去,不安地盯着自己的鞋面看,委屈一下子就涌上心头。

  “相公,你,你和李哥儿,你们,说什么呢?”

  阳岑心中一动,那个猜测又强烈了许多,但他不敢再试探了。

  “他要成亲了,过来告诉我一声。”

  “他要成亲了?”林翮漂亮的脸写满了难受,“你要娶他了吗?可是,我们不是三年不能离婚吗?”

  “谁告诉你的我要娶他了?”阳岑不解。

  林翮有些疑惑,“不是你说的吗?他要成亲了,所以过来告诉你。”

  “这两者有什么联系吗?”

  “难道不是说他要成亲了,所以过来通知你准备好吗?”

  林翮越说越委屈,眼里蓄满了眼泪。

  他用手揉着心口,揪着衣服,不开心地道:“相公,我这里难受。”

  “为什么难受?”

  “不知道。”林翮摇摇头,“就是昨天晚上开始有一点点不舒服,今天早上你不理我就很不舒服,刚刚看见你和李珂一起说话我更不舒服了。”

  阳岑冷漠的表情有些松动,他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最后还是忍住了。

  “既然不舒服,那你就多歇歇吧。”

  “等一等相公!”

  林翮叫住了要走的他,小心翼翼地询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李哥儿啊?”

  “我不娶他,他要嫁给别人了,刚刚是过来送请柬的。”

  阳岑说完,将手里的请柬举起来展开给他看,上面清楚地写着李珂和唐登将于本月十二完婚。

  林翮凑得很近,几乎是贴在请柬上了,看了好大一会儿,这才不自知地咧嘴笑笑,随后又立马收起笑容,有些尴尬。

  “不是你和他成亲啊?”他搓搓手,不好意思地继续问,“那他为什么要特意跑过来告诉你啊?”

  阳岑耐着性子,指了指请柬上的被邀请人名字,道:“人家说了,请我携家眷一同前往。”

  李珂嫁的那个男人是城里人,据说祖上出过状元,家教很严,这次成亲也是特意派了很多人来他家商量,第一个要求就是必须要用请柬去邀请亲朋好友来参加婚宴。

  “他要嫁给别人了啊?”林翮有些惊讶,“他之前不是说很喜欢你的吗?为什么能这么快就嫁给别人呢?”

  阳岑收起请柬,又恢复了冷冷的语气,“有些人的喜欢很长,有些人的喜欢很短,各自的选择不同,不用感到惊讶。”

  说完,他不再回答林翮的问题,将请柬放在桌上,然后回去继续整理后院的菜园子。

  林翮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厨房的烧火小板凳搬出来放在屋檐底下坐着。

  清理地里剩余的杂草时,阳岑时不时地看看他,每次都能看见他一脸茫然地盯着自己,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又在走神。

  都弄完以后,他缓缓直起腰,准备舒缓舒缓的时候眼前却突然出现一杯水,定眼一看,小狗狗正踮着脚,努力地把杯子往上送。

  “相公,喝水。”

  阳岑嘴巴动了动,最后却只说出来一句“谢谢”,然后接过杯子。

  树底下那块地现在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该铺石块在上面了。

  阳岑喝完水歇了歇,又担着挑子进山挑选石块。

  他像是把心里的难过都化为了动力,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

  林翮小跑着追出去,在院子里停住脚步,眼巴巴地看着,满是委屈地喊:“相公!”

  小狗狗委屈得尾巴都翘不起来了。

  可是阳岑听见后只转身朝他招了招手,让他回屋去。

  时间一晃而过,阳岑已经挑了很多石块回来,他就这么一趟一趟地跑着,肩膀都磨红了,却不进屋歇一歇。

  最后挑了一趟石块回来,他卸在院子里后扯下墙壁上挂着的帕子,准备去后院冲个凉再去做饭,结果一进屋就看见厨房里亮着光。

  “小河!”

  心里有不好猜测的他急忙冲进厨房,锅里正咕咚咕咚煮着一锅粥,灶前坐着一只被烟熏黑了的小狗。

  “相公,你回来啦!”

  林翮的脸上黑黑的,方才还面无表情的他一看见阳岑后眼里立马有了神采,扔下掏火钩子就习惯性地扑过去。

  阳岑警惕地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小狗见状,垂下摇得正欢的尾巴,脑袋也耷拉着。

  他忘记了,相公和他生分了。

  眼前这人的表情实在是可怜,阳岑的手松了握,握了松的,终于忍住想要上前拥抱他的冲动。

  “我去冲个澡。”

  “嗯,等你吃饭哦,相公。”小狗强打起精神,笑着道。

  阳岑没有回答,拿着帕子走向了后院的小屋子里。

  等他出来的时候饭菜已经摆上桌了,小狗还不怎么会做饭,只煮了一锅粥,凉拌了个黄瓜,外加一碗酱菜。

  “小河。”他站在门口喊。

  正在摆放碗筷的林翮听见以后,立马回过头来,冲他甜甜地笑,“怎么啦,相公。”

  阳岑走过去,神色温柔,道:“去擦擦脸。”

  “嗯?”小狗歪着小狗头,疑惑不解。

  见状,阳岑直接朝他勾勾手指,把他带到洗脸架前。

  用水浸湿帕子以后,拧干拿起来,摊在手心里递过去,想让他自己拿着擦擦脸,可是林翮却像是不明白一样,直接把头伸了过来,闷在帕子上,上下左右地蹭。

  “你这样能蹭干净吗?”

  阳岑有些生气,抬起他的头,刚准备发火,却看见他的眼睛很红,泪汪汪的。

  “怎么了?”终究还是不舍得让他哭,连语气都温柔了不少。

  林翮勾着手指,委屈又难过。

  “相公,我做错什么事了,你今天都不理我,我很难受。”

  这我见犹怜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倒吸一口凉气,更何况是阳岑这个暗恋了两年的痴汉。

  他暗自压下内心的想法,用手中的帕子一点一点地擦着小狗的脸,还放慢语速哄着:“你没有做错事,是我今天太忙了,乖,别哭了。”

  话音落,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的林翮开心地笑了,抓着阳岑的胳膊,将脸蛋放在他没有拿帕子的那只手的掌心里蹭啊蹭,暖乎乎的。

  “相公真好。”

  阳岑没有松开自己的手,他藏了私心,轻轻捏了捏林翮逐渐长肉的脸。

  吃过晚饭后休息了一会儿,林翮去洗澡,然后回到床上趴着等阳岑。

  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他决定去偏屋找人。

  此时的阳岑正坐在床上,光着膀子继续缝小垫子,被推门声惊到的他抬起头去看,然后微微皱眉,问:“你怎么来了?”

  “相公,你忘记给我搽药了。”

  林翮走到床边,摊开手心,里面躺着一瓶药膏。

  阳岑有些无奈,这孩子好像还不知道自己不是忘记了,而是故意的。

  他拿起旁边的外衣胡乱披在身上蔽体,然后严肃道:“小河,我是gay。”

  林翮有些不明白,继续伸着手,“我知道啊,可是你忘记给我搽药了。”

  阳岑更无奈了,小狗太笨,话要说清楚一点才行。

  “小河,我是g

  ay,所以你现在应该自己搽药,懂了吗?”

  “不懂!”林翮更难过了,他以为两个人在刚刚擦脸的时候已经和好了,不明白为什么相公又变成这样,只好硬着头皮说,“后背的伤我又看不见,没搽到药留疤了怎么办?”

  小狗哭腔愈来愈浓,像是下一刻就能原地放声哭泣一样。

  “好,我帮你搽后背的药,”阳岑妥协了,“但是那里的伤你得自己搽药,好吗?”

  “不好。”林翮收回手,闷闷不乐地转着手里的瓶子。

  “我不明白相公,为什么你突然就变了。”

  那个样子,跟控诉渣男的小夫郎一模一样。

  阳岑扶额叹气,自己吃了暗恋的苦,到头来却走了渣男的路,谁能有他难?

  重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要哭不哭的人,他决定把话都摊开来说。

  “小河,我一直告诉你我是gay,你怎么不问问我喜欢的人是谁?”

  听见这话,林翮想也没想,就傻乎乎的跟着问:“是谁啊?”

  “是你!”

  阳岑回答得很坚定。

  “一直都是你,进校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你,一直到此时此刻,我都非常非常喜欢你。”

  “喜,欢,我?”林翮整个儿呆住了,只知道重复阳岑的话。

  “嗯,”阳岑点点头,再次肯定了一遍,“喜欢你。”

  “所以现在,你还想让我帮你搽药吗?”

  屋内许久没有出现说话声了,林翮焦虑不安地扣着药瓶,不敢抬头看对面的人。

  又过了一会儿,他这才闷闷地说了一句,“明白了。”

  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阳岑就那样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视线里,心里又酸又苦。

  果然,这场暗恋就如当初所料的一样,一旦说出口,就连朋友都没得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