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周泽骑了几圈后，程续站在跑道边冲他喊道：“你自己练习一会儿，然后骑车回去，做得到吗？”
“车是送你的，你骑回去，我打车就可以了。”周泽停下来把自行车推程续跟前。
“这车我真不能收，就不说它贵不贵重，我现在真的也没有时间带它出去遛，浪费了，你自己留着吧。”
程续双手抄裤兜里，没有表情的一张脸和竖得笔直的脊背让他整个人显得有点疏离。
……
周泽扯扯嘴角，上下嘴皮一碰扔出一句非送不可的理由：“我家不给我带自行车回。”
”所以，你家允许你刷卡，但不允许你把刷卡的成果带回去，是吧？”
程续偏头打量周泽，他微微狭起的眼睛和缓慢的语速，让这个打量带着很强的审视意味。
周泽自觉荒唐，却无计可施地咬牙坚持：“是的，只要占地儿的东西都不给带。”
程续若有所思地点点下颌：“你是不是遇到啥麻烦了希望我帮你？”
“没有”
周泽回完又觉得这是个和他保持持续联系的好借口，又补一句：“现在还没有。”
程续紧绷的唇角松弛下来，他缓缓扇了扇眼皮，对周泽说道：
“这一段儿我会非常忙，很难抽出时间来帮你，如果真遇到麻烦，还是应该让家长参与解决，明白吗？”
没再说啥，周泽看程续一眼，扔下车转身离开了。
……
暑假的时光周泽通常是在网吧度过的。
这个城市这么多网吧，他从不固定呆哪个场地，他总在睡醒后潦草吃点东西就坐着出租车转悠，看到顺眼的便迈进去。
从白天到黑夜，从一个网吧回到家再到另一个网吧，生活周而复始地迈入虚空中。
周泽时常想到程续，但找不到借口再找他，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把他从忙碌无奈的生活里拯救出来。
再见到程续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了。
一个下雨的午夜，周泽在网吧的门口和林熠偶遇了…
大约也算不上偶遇吧，假期的雨夜，林熠但凡有空都会满大街地翻他，翻到了就是一场恶战。
漫长的时光里，两人从单方面的欺凌，发展到了现在有那么点旗鼓相当的意味。
并不是啥好事，过于接近的武力值直接造成了“战事”的升级，随手的棍子、砖头甚至刀片儿都会变成打红了眼后的武器。
这一架，周泽比较背，他的脚伤还没好利索，被狠踹一脚后没能站稳，倒地后挨的那两拳，让他在林熠离开后很长一阵儿都没能坐起来。
周泽已经很久没有主动找过朱妤琳了，她依然没让他“失望”，醉意酩酊地对着电话吼了两嗓子，甚至没有听清楚自己说的啥就挂断了电话。
雨水早已把周泽浇透，额头、脸颊、手臂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但这种程度的疼痛感和脚腕上的相比，就变得容易忍耐多了。
假期，汪涛满世界旅行，张文静去北京陪姥姥姥爷，再说了，就算他们在，这个时间能不能迈出家门都是个难题。
在这个城市，他似乎没人可以再联系，除了程续。
……
程续骑着他那量旧车来得算快了。
他既没有问周泽为什么搞成这样，也没有问周泽为什么找自己，径直蹲他面前仔细检查他的伤口。
大半夜让人冒雨过来搭救自己，周泽本想开口说点啥，扯动嘴角时，脸颊的伤让他只发出了“嘶”的一声。
“唉，真是个小可怜。”程续拧紧眉头望着他，长长叹口气。
这沉甸甸的眼神像无形的触手般凭空揪住了周泽的心，他突然很想哭一场，终究靠死咬着下唇的里肉，强行把那点委屈和酸涩咽了下去。
“你感觉骨头、内脏有没有问题？”程续伸手托住周泽的脚踝试探着揉捏。
“没，就是脚的旧伤让我动不了。”
“我家晚上离不了人，如果你家没人照顾你，就去我那儿，我先简单帮你处理一下伤口，明天再看情况？”
程续把他扶起来坐车上。
……
自行车在雨雾中穿行，穿过一条条空荡荡的大街，折进一中附近的一条小巷里，再深入百来米，在一栋自建的矮楼前停下了。
很监狱风的铁门，镶在挤挤挨挨的灯牌里，理发的、按摩的、美容的、宵夜的、中医调理的…纵然在如此寂静的雨夜，也能让人感受到一种隐秘的、市井的朝气。
程续开门把他扶进去靠墙立着，再转头把车提进来锁上扔楼道里。
楼梯房，他家住顶楼，周泽几乎是半挂在程续身上上的楼。
程续打开门，借着城市霓虹落在阳台上的那点斑驳暗光，他把周泽扶到一张木椅上坐下，自己则脱掉鞋打着赤脚轻手轻脚地推开了一间卧室的门。
暗夜里，周泽看他弓背站床边细细查看着，好一会儿才带上门出来了。
应该是担心客厅的灯光影响卧室里的人，程续走出几步拉开了浴室的灯，再折回到周泽面前说道：“我带你冲个凉帮你检查一下伤口，上点药。”
说完，他抬手脱掉了身上已经湿透的T恤搭在餐椅上，扶着周泽进到浴室。
……
和客厅相比，浴室的空间算得上宽敞，一张水泥砌的洗漱台靠墙立着，另一边靠窗是淋浴的地儿，窗台上放着些沐浴用的瓶瓶罐罐。
程续找出一双塑料拖鞋扔周泽脚下，低声说道：“少爷，还有心情观光呢，愣着干嘛，脱衣服啊，胳膊能抬起来吗？”
周泽犹豫不过几秒，把自己扒拉了个干净，程续帮他调好水温，带着他脱在地上的脏衣服出去了。
再进来时，他手里拿着条干净的浴巾和一条运动短裤靠在洗漱台等他。
记事开始，这是周泽第一次赤条条见人，带着满身满脸的伤，和一种狼狈到无助的情绪。
……
这一晚周泽睡在程续身旁。
半夜雨尽，月色破窗而入，落地扇嘎吱嘎吱地摇晃着。
周泽梦醒，借月光细细打量身边的人，莫名其妙地，毫无理由地，他竟毫无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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