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在我边上坐下。他出现得光明正大,还真让我有一种过去的感觉。只可惜理智回笼得更快,我偏头看着他,便问:“你怎么来了?”

  他好奇地伸手捏捏我的脸,拉拉我的头发,又漫不经心地道:“路过……”

  我说:“这么热闹的商业街,你不是最讨厌来这种地方了吗?”

  他撇撇嘴,理直气壮:“现在喜欢。”

  我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拍掉他的手,站起来问:“要去吃点东西吗?”

  他立刻粘了上来,手按在我肩膀上,边将我往外推,边说:“想吃布丁——”

  于是我们两个从服装店里走出来,走进一家甜品店,点了两杯奶茶,又点了几份甜品。

  他从头到尾没有提过那些衣服和理子怎么办。但我知道理子早已经回去,那些新买来的东西也会有人帮我收好,只是不知道会送到高专,还是送到五条悟手中。

  他像是没有一点阴霾一样,翘着二郎腿吃着巧克力蛋糕,有些说不清楚的贵妇人的贵气。

  这个念头在我脑海里闪了一瞬,接着立马被我压下去了,端起奶茶喝了一口,芒果粒酸酸甜甜,将蛋糕的过分甜腻压下。

  我没提我死亡的事情,悟也没有提。两个人吃完了蛋糕,还上街继续逛了一会儿,这会儿明显变成我陪他逛,吃完了一整条街,我又和以前一样看着他的肚子,纳闷他怎么吃得那么多还不撑。

  晚饭时我和他说:“说起来,昨天去做任务的时候碰到了惠,是你让他去的?”

  他托着腮帮子想了一会儿,淡淡地道:“宿傩的手指?是我让他去的。”

  我问:“惠回去了?”

  “不知道……”

  显而易见,他的心情变坏了,我及时住嘴,埋头喝汤。没过一会儿他又忍不住了一样,桌底下那双缠着我的腿贴着我的小腿勾了两下,问:“干嘛不说话?”

  我说等我喝完汤。

  他偏要闹,越长大了越孩子气,歪着脑袋,原先两条腿把我的腿困在中间,现在小腿一交叠,把我的腿往他的方向拉去。

  腿部本就是较为敏感的地方,他蹭了两下,我全身起鸡皮疙瘩,一口汤都喝不自在,差点呛个半死。于是抽出一条腿踢了他一下,板着脸道:“好好吃你的饭!”

  他把腿收的更紧了,面上却委委屈屈地:“我吃完了。”

  我冷酷无情:“再点一份。”

  他给我气得没话说,发狠抬脚轻轻踹了一下我的凳子。和猫一样。

  我忍不住笑起来。

  “那惠跟你说了这事儿吗?昨天要找的宿傩的手指被一个和他一样大少年吞下了。但是那个少年没有变成诅咒,也没有死。他还能操控自己的身体,而且对宿傩有较强的压制能力。”

  “宿傩的容器?”

  “对……”

  他拿着勺子,在汤碗里搅来搅去,长长的睫毛垂着,看起来似乎在想事情。

  我没有打扰他。日本这边有人吃拉面有在拉面吃完之后把饭倒进汤里吃掉的习惯,我没有这个习惯,只将汤喝完了,就放下勺子,擦了擦嘴。

  五条悟抬眸看着我:“吃饱了?”

  我「嗯」了一声,他起身去付钱,没过一会儿从我背后走过来,手掌捉住我的手臂,拉起我往外走。

  我跟着他往外走,问:“接下来做什么?”

  他走出去,站在台阶上,低着头看着下面的人群。廊檐下的灯光落在他的头发上,像是雪上镀了一层金光。

  如果他穿着古时候的衣服,白色的,大概真的会有人认为神仙下凡。只可惜,如果他要真是神仙,也只是一个堕仙。

  五条悟不答反问:“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我现在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觉,逛了一下午,我很累了,而且还要回去看看悠仁,看他能不能适应。

  “打个电话给惠吧。”我说。

  他又皱了皱眉,我解释道:“悠仁加入了一年级,但现在对咒术界的事情还不太了解,认识的人只有我和惠。打个电话问问惠还在不在悠仁身边,如果在的话,我就不回去看他了。”

  他拿出手机打电话,没两下被对面接起。

  五条悟问:“你在哪啊?”

  我听到惠那边没好气地回答:“高专……”

  五条悟:“那你明天再回来吧,今天晚上先给那小孩科普一下。”

  惠说:“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于是五条悟移开手机要挂电话,惠像是想了一下,又喊起来:“五条先生!”

  五条先生很不耐烦,一只手拉着我的头发轻轻扯了两下,被我不客气地扔了一对眼刀。

  “说……”

  “我想留在高专。”

  我一点也不意外惠会提出这个要求,而且我挺好奇五条悟会怎么回答。

  没想到他看了看我,冷淡的眼眸移开了一会儿,就同意了:“可以……我会和夜蛾说的。”

  他没等惠的回答就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把手机塞进兜里,环住我的脖子,整个人朝我压了过来。

  “我也想进高专上学,五月老师……”

  语气软绵绵,和高专时候有很大的区别。

  虽然我偏向教师悟,但是现在教主(?)悟我也觉得可以。

  眼泪从不对劲的地方流出来了。

  虽然内心土拨鼠,但这一点都不妨碍我表面柳下惠,我用一米六的身高撑着他一米九的身高,毅力强大感人泪下。

  “已经二十八岁了吧悟?上学就别痴心妄想了,做老师还差不多。”

  我吐槽了一句,从台阶上下来,做了个会移动的抱枕,准备带着他回家。

  是那个家。现在被他们当做大本营的家。

  当然得先问一下。

  “要回家吗?”

  他反问:“哪个家?”

  我抬起头来看他,从墨镜与他的脸之间的缝隙里,看见他眼睛里像是沉了一片大海,天空有点不纯粹。

  这是我头一次看到一个人的眼睛里能同时出现大海与天空。世界奇迹,申请吉尼斯吧。

  我转过身,他没松手,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和拥抱时的距离没差多少。我抬起手捧住他的脸,不出意外手感相当不错,软绵绵的,不由自主捏了两下。

  等我意识到这个动作不太符合当前气氛,立即又停了手,把他的墨镜拿下来,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

  “你觉得还有哪个地方能够被你称为家?”我问道。

  他没说话。

  我叹了一口气,“我和你永远是同一立场的。悟。这是毋庸置疑的。”

  “为什么?”

  这回换我不说话了。他紧紧地盯着我,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我不知道他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虽然这说起来很像是一个绕口令,但是我确实有点慌——你是在诈我还是确实只是想听我说一句话?

  同时我又有些打退堂鼓,这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在少年时期的五条悟身上并不明显,换句话并没有显现出来过,就算有也是只是可以被当做玩笑一样性质的省略过。

  但是现在我很清楚地知道,这事儿没办法转个话题或者拿别的什么来引开他的注意力。

  该说吗?

  可以说吧。

  他应该也是……

  是吗?

  人生错觉之一就是我喜欢的人喜欢我。但他若不喜欢我,又为什么让「禅院五月」成为新生界的禁忌,为什么在我醒来后用六眼频繁观察,又为什么在刚刚试探我。

  但这一切又可以用「只是交心的朋友」一句盖过。毕竟咒术师都是偏执狂,执着于死去的朋友这种事但凡一个咒术师都做得出来。

  想到这儿又不免觉得,哎,我果然在这一方面还是小白。

  于是选择含蓄一点。

  “你知道是为什么的。”我用最温和的语气说,“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永远和你站在同一侧的话,那就是我。我敢发誓夏油杰都不会像我一样坚定了。”

  他还是很执着:“所以为什么?”

  我暗自咬牙。

  去你大爷的五条悟。

  我脾气都要上来了。

  “因为我拿你没办法啊。”我无语地说。“因为你是最强吧。”

  他拉下我的手,握在手心里,下个瞬间我们出现在寂静的郊外。

  这里的风景有些眼熟,没等我看清楚,我就感觉到他抬手扶住了我的后脑勺,紧接着低下头吻住了我。

  苍天在上。

  我应该有预感,来防止我现在楞得像块木头。

  他的呼吸温温软软的,洒在我脸上,和嘴唇一样,还带着常年吃甜品的甜。

  就像是棉花糖,高三那年我们俩出去做任务在街头买的棉花糖,当时他吃掉了自己的,还有我的。

  这是个初吻。我的初吻,大概是五条悟的初吻。

  说「大概」是因为他太熟练了,以至于衬托得我就像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二愣子,主动权被他掠夺得一干二净。

  过了一会儿,他松开我。嘴唇红艳艳的,湿漉漉的。我的身高本身也才刚刚够到他的肩膀,目光不由自主地跟上去了,然后对上他的眼睛,浑身一个激灵。

  他用那只盖在我后脑勺上的手揉了揉我的脑袋,侧头喊道:“杰,看了那么久眼睛不痛吗?”

  ……杰?

  我「咔咔咔」地扭头过去,就看见身边这栋房子,大门口后面站了一个穿纯黑色居家服的人,后面的房子没开灯,以至于他整个人都和背景融成了一体。

  那个人身高和五条悟差不了多少,不过还要矮一些,长头发懒懒散散地披在身后。

  两只手揣在兜里,嘴上叼着一根点燃了的烟,一双狐狸眼眸透过轻薄的白烟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

  我:“……”

  我想发个求助贴,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取个什么样标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