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鹤萤还没来得及高兴,邢羽就移开了目光,仿佛只是碰巧扫过他而已。
最近苏鹤萤上课总是集中不了注意力,连着被几个老师点名批评。
数学老师:“是我讲的太慢了吗?为什么有些同学还有时间神游?”
化学老师:“坐在前排的同学上课居然还敢开小差?苏鹤萤,你起来回答一下我刚刚讲到的问题。”
苏鹤萤当然是说不上来的,化学老师叹了口气,罚他到后面站着听课。
英语老师:“苏鹤萤,上我的课还敢开小差?出去站着!”
王建国也注意到苏鹤萤最近状态不对,趁着下课把他叫到办公室,询问他是不是压力太大。
苏鹤萤摇头:“对不起老师,是我自己的问题。”
王建国:“可以和老师说说吗?”
苏鹤萤沉默。
王建国喝了口茶:“唉,苏鹤萤,高中马上就要过半了,没时间再考虑别的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高考,你难道没有理想的大学,专业,工作之类的吗?”
对啊,他还要和邢羽一起考大学呢!
苏鹤萤醍醐灌顶,朝王建国鞠了一躬:“对不起老师,我知道错了,会尽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的。”
王建国看他态度端正,也没再说他,放他回去了。
之后没几天,老师们就发现苏鹤萤上课的状态明显好转,不仅不开小差了,还会主动回答问题,虽然仍会出错,但态度值得鼓励。
褚璟也发现苏鹤萤最近跟打了鸡血似的:“你怎么了?改走事业线了?不恋爱脑了?”
苏鹤萤坐的笔直:“没什么,就是想考个好大学,离阿羽更近一点儿。”
得,还是恋爱脑。
晚上放学,苏鹤萤追上邢羽:“阿羽,我一定会努力追上你,和你考同一所大学的。”
顿了顿,苏鹤萤又道:“就算考不上T大,我也会努力考到京城的。”
苏鹤萤说话时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以至于邢羽都被他感染,语气不由得变得柔和:“苏鹤萤,考大学是为了你自己。”
苏鹤萤露出开朗的笑:“可我的最大动力是你啊,相信我,我会努力追上你的。”
邢羽很久没看到苏鹤萤笑过了,他轻叹一声:“嗯,加油。”
苏鹤萤笑的更开心了:“阿羽,我以后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去找你吗?”
邢羽:“不找褚璟?”
他都没意识自己说这话时语气有多酸。
苏鹤萤:“我想找你嘛阿羽,我喜欢……”
他想说喜欢邢羽,可是被拒绝了太多次,不自觉害怕起来,临时改口:“我喜欢你给我讲题。”
邢羽紧悬的心落了下来,他害怕苏鹤萤再说什么喜欢他的话,可苏鹤萤突然改口他又觉得失落。
他点了点头,答应了。
苏鹤萤回家后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要去做。
第二天,他趁午休时间给奶奶苏芳悦打去了电话。
聊了几句后,苏鹤萤拜托她把当初领养时院长给的那些资料寄过来。
苏芳悦很意外,她知道苏鹤萤是很厌恶那些东西的,问苏鹤萤要做什么。
苏鹤萤:“奶奶,我在这边交到了一个很重要的朋友,我想和他坦诚相待,想把最重要的事告诉他。”
苏芳悦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是已经哽咽:“好,好,我马上就给你寄,什么时候把那个朋友带回来看看吧。”
她十年前收养苏鹤萤时,苏鹤萤就像一头时刻处在战斗状态的小兽,随时随地竖起身上的毛发要把敌人吓跑。
他面上总是一副乖顺的模样,心里却极其厌世。
苏芳悦花了十年时间让他重新爱上这个世界,可是苏鹤萤只学会了爱世间万物,唯独不肯去爱人。
如今苏鹤萤竟然主动要和别人交心,这叫她怎么不感动。
苏鹤萤想到邢羽疏离的态度有些犹豫,只说到时候看吧。
自从邢羽松口后,苏鹤萤只要一下课就会带着课本卷子坐到邢羽旁边。
一方面是他基础太差,真的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另一方面则是想借机多和邢羽说几句话。
王柯姜钰看苏鹤萤和邢羽又开始说话,以为两人和好了,纷纷松了口气。
褚璟打趣苏鹤萤是打不死的小强,苏鹤萤说他这叫痴情,褚璟表示,舔狗文学算是让他玩明白了。
资料很快寄到,苏鹤萤看着那个泛黄老旧的牛皮纸袋,眉头不自觉皱成一团,生理性的反感让他胃里翻江倒海。
苏鹤萤把资料交给邢羽:“阿羽,这里面是当时院长给我奶奶写的信,还有当时她们录的像,关于……我在福利院的事。”
他声音发颤:“阿羽,我把我的过去都坦白给你看,你看了之后可以厌恶我,但请不要不理我,求你。”
邢羽看着那个颇具年代感的文件袋,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收下了。
无论如何,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多了解苏鹤萤一点儿。
晚上回到家,邢羽打开文件袋,里面只有几张A4纸,几张照片,一封信和一个U盘。
A4纸上是苏鹤萤的基本资料,邢羽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
阿桐,性别男,2031年6月1日在福利院门口的梧桐树下捡到,取名阿桐,生父生母不详,2039年12月25日被苏芳悦收养。
“阿桐……”邢羽手指在那两个字上轻轻摩挲了几下。
邢羽打开那封信,信并不长,只是简单概括了一下苏鹤萤在福利院的经历,顺便“善意”地给出了提醒:
苏教授,阿桐聪颖异常,过分懂得处世待人,您在教导他时不妨慎重一些。成年之后,以阿桐的心性,可能不会和常人一样安于平淡,如果您察觉到任何异常,请千万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邢羽眉头紧蹙,他知道以苏鹤萤的个性在福利院不会好过,但没想到连院长都要专门写信,提醒收养人小心苏鹤萤,说他绝非善类,说他趋炎附势,说他虚伪至极,甚至说他可能会危害社会。
邢羽说不上是气愤更多还是心疼更多,他深吸一口气,把U盘插在电脑上,点开录像。
那是一段类似于单人采访的视频,只不过采访的对象是福利院的孩子。
第一个孩子看起来不大,四五岁的样子:“阿桐是个坏人,他不和我玩,只和那些大孩子玩,他还和大孩子一起欺负我。”
第二个大概七八岁:“阿桐,他挺好的,听话,懂事,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不反抗,没有怨言,是个不错的小弟。”
之后的几个大同小异,小孩子说苏鹤萤坏,大一点儿的说他乖巧听话,两极分化。
最后一个男孩看起来要大一些,估计有十二三岁。
他眼神里流露着浓浓的怨恨:“你说阿桐?他啊,怎么说,胆小?懦弱?爱哭?抗揍?”
拍摄者提醒他注意言辞,男孩哼笑一声:“总之,阿桐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时不时还会发疯。”
他举起自己缺失了一根手指的右手:“这可是拜他所赐,听说他要走了,希望疯狗不会突然发作去咬自己的主人吧,哈哈哈。”
视频到这里就被掐断了。
短短十几分钟的视频,却让邢羽有种窒息的感觉。
如果说之前对于苏鹤萤说谎骗他的事还有些生气,那么现在他的那点儿怒气全都化为了浓浓的心疼。
苏鹤萤没有骗他,也没有做错,那样的童年,没有人能够不加粉饰的提起。
他拿出那几张照片,苏鹤萤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局促与逃避,像是很害怕拍照。身上依稀还能看到大片大片的淤青。
翌日早,苏鹤萤走到小区门口时,看到了站在树下的邢羽,他惊喜地跑过去:“阿羽!你是在等我吗?”
邢羽把文件袋还给他:“资料我看了。”
苏鹤萤脸色变得难看:“阿羽,我……”
阿羽会不会嫌恶他?
一只温暖的大手覆上他的头,轻轻揉了两下:“苏鹤萤,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一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邢羽太温柔了,苏鹤萤感觉他那八年的委屈在此刻都得以释怀。
他眼眶泛红:“阿羽,谢谢你,谢谢你没有讨厌我。”
苏鹤萤的双眸闪烁着细碎的泪光,如小鹿般清澈,里面满满的都是邢羽,看的人心跳都漏了一拍。
邢羽把手收回去,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走吧,要迟到了。”
中午吃饭时,邢羽多打了一份肉。
四人找地方坐下。
姜钰是四人中吃饭速度最快的,他说自己专门练过,想要拍大胃王的视频。
其次就是苏鹤萤。
苏鹤萤吃饭的时候习惯左手圈着自己的餐盘,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往嘴里塞食物。
邢羽想到苏鹤萤从小就吃不好饭,这可能是他为了吃饱饭的本能反应,心里泛起细密如针扎似的痛。
他轻轻拍了拍苏鹤萤的手:“慢点吃,我这里还有。”
苏鹤萤停下动作,腮帮子鼓鼓的,像储食的仓鼠。
他说话含糊不清:“阿羽,你不吃吗?”
邢羽示意他看自己的餐盘:“我多打了一份肉。”
苏鹤萤咽下嘴里的饭菜,耳尖泛起绯红:“谢,谢谢阿羽。”
他夹了一块儿邢羽餐盘里的肉放入口中,想到这是邢羽特意给他打的,瞬间觉得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红烧肉。
回宿舍的路上,苏鹤萤轻轻拉了下邢羽的衣角,怕他讨厌,又迅速松开,邢羽回头看他:“怎么了?”
苏鹤萤紧张地抠着裤缝:“阿羽,这周末我可以约你吃饭吗?”
害怕邢羽拒绝,他连忙补充:“我保证什么都不做,只是吃饭。”
邢羽看着苏鹤萤小心翼翼的动作,心情很复杂,理智告诉他不要给苏鹤萤任何希望,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点头。
苏鹤萤都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没想到邢羽居然同意了。
他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写满了开心,恨不得马上就到周末:“谢谢你阿羽,周末我会联系你的。”
说完蹦蹦跳跳地向宿舍跑去。
邢羽看着苏鹤萤欢快的背影,没忍住也轻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