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觉。”顾絮走过来虚揽着他的肩说:“沈觉, 我们去看花。”

  他没有提刚才沈觉哭了的事,也没有问为什么。

  他只是叫着沈觉的名字,跟他说去看花。

  过了不知多久, 沈觉才点了点头,迟钝的“嗯”了一声。

  然后他慢吞吞地想抱着年年想从床上下来, 但身上有些使不上劲, 一旁的顾絮看出来了,伸出手让他扶着。

  沈觉一步一步慢慢走过去, 坐上了轮椅。

  医院的走廊很静, 顾絮小心推着轮椅带着沈觉出来。

  走出医院大门的一刹那,沈觉眯了眯眼。

  虽然今天看起来不好,甚至可以说暗沉, 但是比起没有光线的病房来说还是亮太多了。

  医院旁边有很多很大的花坛,上面栽种着各式各样的花草树木。

  这里也很热闹,到处是穿着病号服的病人。却没有人用异样的视线看沈觉。

  顾絮推着沈觉安静走了会,然后停在了一众不知名的花面前。

  沈觉在看花,顾絮在看他。

  刚刚好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崩溃, 也可能是压抑在心间很久, 忍不住露出一点点的悲伤。

  不管那一个, 沈觉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平静。

  “沈觉?”不远处地林路英迟疑的喊了声。

  沈觉没有动, 倒是顾絮回过头看了眼。

  林路英:“……”

  林路英:“??!”

  他表情有些复杂, 想他之前还觉得两人眼神像,还想着自己想多了,没想到今天就让他看见两人在一起。

  关系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

  林路英正思绪乱飘,突然眼睛一抽, 看见了坐着轮椅的承影。

  他身后同样有个“人”推着, 不过是木头模样, 不像是研究院的产物,因为“它”身上的关节处还有明显的痕迹,脸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简笔画。

  林路英看了眼四周空空如也的自己,心酸的抹了把脸。

  承影被推过来,他看了眼沈觉,皱了皱眉,刚想问什么就看见顾絮对着他轻轻摇头。

  承影只能把问题咽了下去。

  但他还是疑惑,以及茫然。

  发生了什么?明明前几天看起来还挺正常的,怎么现在——

  承影顿了下,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沈觉,他看了眼身后的本头人,只觉得物华赋灵出来的人都比他有生气。

  一旁的林路英倒是没看出来什么不对劲,他轻轻碰了下承影,问道:“巴蛇死了,在二区的所有人也会消失吗?”

  承影被他这句话拉回了神,他看着林路英,半响后吐出了句:“研究院手册第一百三十一条,严禁对物华赋灵出来的“人”产生任何情感。”

  林路英一哽,说:“我就问问。”

  承影“哦”了下,回道:“那就好。”

  “所以会消失吗?”

  承影低着头看着轮椅扶手上的花纹,轻声说:“不一定。”

  “二区是建立在巴蛇之上,但是二区的人不是。”顿了顿,承影继续说:“不过还是要看物华怎么样,如果他伤的不重,带走一个二区绰绰有余。”

  如果他伤的重,自己活下去都是问题,那别说二区了,一切赋灵都可能出问题。

  其实明明还不确定,没有落下定数。但是听到她们可能活下来,林路英还是诡异的松了口气。

  承影看着他,差点又想研究院手册给他背一遍。

  突然有一阵风吹过,扬起了地上的尘沙,顾絮立马反应过来,侧身挡在沈觉面前。

  视线被遮挡住,沈觉眨了眨眼,有些回过神。

  沈觉轻声问:“怎么了?”

  顾絮低声说:“有风。”

  林路英抹了把糊在脸上的尘土,看了眼被挡的严严实实的承影和沈觉,突然有些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沈觉转眸间看见承影的木头人,他歪了歪头问:“这是什么?”

  “之前物华送他的生日礼物。”顾絮看了眼沈觉,他的视线直直看着木头人,“你要是喜欢,我也送你一个。”

  沈觉摇了摇头,又不说话了。

  倒是承影想了想,突然说了句:“甘五,蝴蝶。”

  木头人抬起了手,一只只蝴蝶从它手中飞了出来,然后顺着承影指的方向,将沈觉围了起来。

  年年原本安安稳稳的趴在膝盖上,看见蝴蝶突然眼睛一亮,小爪子一伸一伸的,想去碰。

  纯黑的瞳孔映着蝴蝶,看起来亮晶晶的很好看。

  顾絮突然有些吃醋,他怎么没想到这么好的办法哄沈觉开心?

  明明他的具象也可以。

  承影扫了一眼沉下脸的顾絮,说了句:“物华说过,你的具象,只能用来打架。”

  顾絮皱了皱眉,反驳:“他那是嫉妒。”

  他可以给沈觉弄各种颜色的蝴蝶,比这个更漂亮。

  承影看了一眼没回,反而问沈觉,“喜欢吗?”

  沈觉回过神,说:“很好看。”

  承影固执的重复问:“喜欢吗?”

  良久后,沈觉点点头,说:“喜欢。”

  承影看着他,认真说:“所以要好好的,这样才能看见更多喜欢的东西。”

  沈觉缓慢的眨了一下眼,他迟钝的想着,他已经很努力了。

  哪怕觉得毫无意义,也为了年年,在很努力的活着了。

  可是真的好累啊。

  沈觉缓了好一会才压下情绪,他看着承影突然来了句:“那你呢。”

  “我?”承影摇了摇头,说:“我不一样。”

  他没有说为什么不一样,但沈觉莫名懂了。

  “其实之前怀安区,不是他们派我去的。”承影小声说:“是我自己要去的。”

  他一直没机会跟物华说。

  就像物华只能借沈觉的口告诉他,他的命,会留给自己亲手杀死。

  沈觉想了想,说:“你可以亲自去跟物华说。”

  “亲自,到他面前,亲口跟他说。”

  承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有机会吧。”

  “那边好像有买棉花糖的。”一旁的木头人甘五突然说了句:“承影,你想吃吗?”

  承影点了点头,转头说了句:“改天再会。”

  承影走后过了会,顾絮问:“想吃点东西?”

  沈觉打起精神想了想,说:“我想吃炒冰。”

  “好,我带你去。”

  炒冰的铺子不长,很快就排到了沈觉,老板冲着他吆喝:“想吃什么口味的?”

  “橘子。”沈觉一字一顿地说:“要好多好多橘子。”

  “好嘞。”

  顾絮:“那么喜欢吃橘子啊?”

  沈觉“嗯”了一声。

  炒冰拿到手上很大一盒,里面还有很多橘子果肉。

  沈觉拿起叉子挑了一块,味道很好。

  “顾絮,你吃吗?”沈觉仰着头问。

  顾絮半俯下身,沈觉迟疑了会,还是叉起一块喂给他。

  顾絮含着炒冰,一边腮帮子鼓起来,看起来连身上的凛冽都少了。

  “很好吃。”顾絮嚼了几下,吞下去问:“还想去哪里?”

  沈觉膝盖上的小奶猫叭一下就往下跳,落在地上翻了几个滚后往喷泉方向跑。

  沈觉指了指喷泉,“那边。”

  这片花坛其实位于附属医院和异控局之间,喷泉的位置正好在正中心。

  沈觉过去的时候,看见有人往喷泉扔什么东西。

  “这是许愿的。”顾絮解释:“这座喷泉在异控局选址的时候就在了,据说当时的B市异控局局长,也就是叶戴雪的父亲,就对这座喷泉使用天赋。”

  沈觉想到叶戴雪的天赋,抿了抿嘴。

  顾絮摸了摸下巴,问:“你想试试吗?”

  沈觉抬眸看了他一眼,迟钝的点了点头。

  顾絮掏出一个硬币递到沈觉面前,“对着硬币许愿,然后扔进去就行了。”

  沈觉接过硬币,苍白瘦长的指节松松垮垮的扣着,他阖上眼,三秒钟后硬布被高高抛了出去,咕咚一声落进池里。

  顾絮在一旁笑着问道:“许了什么愿呀?”

  沈觉掀起薄薄的眼皮,他现在这副样子实在说不上好看,不知道是不是吃了冰的缘故,刚才触碰间他的指尖很冷。

  顾絮回忆了一下,无端想起那落在荒无人迹高山间的雪。

  是很少有人见过的绝色。

  “年年平安。”

  这句话打断顾絮的思绪,他回过神很轻的眨了一下眼。

  是啊,年年平安。

  ——

  顾絮并没有让沈觉在外面久留,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将沈觉送回房间。

  给沈觉倒好水放在床头柜后,顾絮叮嘱:“我去买饭,你乖乖待在病房。”

  沈觉没理他,看着年年不说话。

  顾絮也是没脾气了,要是可以,他想一直看着沈觉。

  最后他还是出了门,不过没有去食堂,而是径直走向医生办公室。

  负责沈觉的主治医生看见推开门走进来的顾絮下意识一抖,问:“请问这位先生,你有什么事吗?”

  顾絮冷着张脸走过去,压着脾气问:“沈觉,他到底怎么回事?”

  主治医生皱了皱眉,问:“请问你是病人的什么人?”

  顾絮突然一哑,他沉默了会说:“朋友。”

  “抱歉先生。”医生义正辞严地拒绝道:“病人的情况资料除非直系亲属,不让医院是不能随意透露的。”

  “那叶戴雪呢?”顾絮问:“他为什么可以。”

  “叶队长是因为是他把人送过来的。”医生解释:“当时病人的情况很危险,一切需要的协议都是由叶队长签署担保,所以他有权利知道。”

  “而且叶队长算我上司的上司呢,他完全可以调动资料。”

  顾絮忍了忍,说:“那我还是叶戴雪上司。”

  医生一脸不相信。

  然后医生一脸麻木的看着顾絮给叶戴雪打完电话。

  “现在可以说了吗?”

  医生沉默了会,问:“你想知道什么?”

  “沈觉到底是怎么回事。”顾絮问:“年年是他到底是真实存在,还是……”

  还是沈觉想象的。

  医生斟酌了一下用词,说:“按照几人叙述,我们医院的个人倾向有几个结,第一个是沈先生患有精神分裂障碍。”

  顾絮眼神一顿,问:“所以年年是假的?”

  “这个不确定,现在只能说是有这个可能。”医生解释说:“如果想要确定,需要沈先生配合我们治疗调查。”

  “可是他现在的状态根本配合不了。”顾絮不知道怎么形容,他有些焦虑的说:“沈觉现在整个人都压在年年身上了。”

  医生皱了皱眉,“看来情况比我们想象的严重。”

  “难道年年不可能是真的吗?”顾絮突然说:“就跟看不见的具象或者赋灵一样。”

  医生顿了下,说:“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可是概率很小。”

  良久后,顾絮问:“那第二种呢?”

  “第二种属于分裂型人格障碍。”医生说:“经过我们的讨论,包括我在内大部分医生更认同这个观点。”

  人格分裂?顾絮一怔,“它们有什么不同?”

  顾絮对于这方面并没什么研究。

  “这两个其实乍一听起来有点像,它们的诱发都跟成长经历,环境,社会关系等有关,但其实截然不同。”

  “简单来说,精神分裂属于逻辑思维的破碎,他们行为怪异,举止不正常,甚至有可能连独自生活的能力都没有,还有可能危害社会。”

  “而人格分裂更类似于封闭自己,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们是孤独的,甚至不愿意沟通。但是他们仍然拥有生活能力的能力,能从事工作。*”

  顾絮缓慢的理解,半响后他说:“所以你的意思是年年有可能是沈觉的副人格?”

  “虽然大部分案例中,主副人格并不相融,甚至不能同时出现。”医生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继续说:“这种副人格以另一种形式出现在主人格面前的情况很少,但不是没有。”

  “不过,这一切都建立在别人叙述上。”医生说:“还是那句话,如果想确认,我必须亲自去经过询问确认。”

  顾絮沉默了会,突然说:“可是他今天哭了。”

  医生一愣,说:“哭是很正常的事。”

  “这种精神上的障碍一般的伴随着抑郁,病人情绪低落,甚至无助无望。”

  顾絮没有说话,他想,之前那么重的伤沈觉都没有哭。

  所以他一定是很难过很难过。

  ——

  作者有话说:

  其实写今天剧情的时候起初是没想让沈觉哭的,但是很莫名其妙,写着写着就成这样了。

  后来我想了想,沈觉为什么一定要在很重要的剧情哭?

  任何人都有权利在任何时候哭,哪怕只是你想起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或者听到了一首让你很悲伤的歌。

  他现在很难过,他就可以哭。

  ——

  注:精神分裂人格分裂相关来源于百度,有略微改动。

  不知道有没有副人格可以和主人格同时出现的案例,就当是晋江限定医学奇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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