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可能知道点什么,或许她也是帮凶!』
肩膀微不可闻地颤抖起来, 许越感觉自己被巨大的悲伤席卷,过了许久,他才从悲恸中缓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 拿出手机将丝巾拍下,通过Q/Q发给顾宁:我找到丝巾了, 希望你能回海镇一趟,把当初没能说出的真相勇敢地告诉警察。
等了许久,顾宁都没有回复。
许越拍了拍发麻的双腿,站起身, 抱着箱子原路返回。
他打了一辆车回到家中。
汗水黏在身上, 他感觉浑身难受, 便洗了个澡,坐到桌前, 将宋深的日记再次拿出,仔细翻看。
当他看到宋深被欺负时, 心脏还是控制不住地抽痛起来。他看不下去了, 正想将日记合上,却不小心将它碰落在地。
日记掉在地上, 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它因为撞击而打开, 翻到了最后一页。
许越赶忙蹲下身子,将它捡起, 却意外地看到封底上有钢笔留下的印记,在阳光的照射下, 他隐隐约约地看见“死亡”两字。
心脏突然咯噔一下, 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了。
许越抓起笔筒中的铅笔, 将空白的封底全部涂满。
手中的铅笔突然一松, 缓缓滚落在地面上。他看到了一段话——
许越,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感觉到不安,冥冥之中似乎死亡正在逼近我。距离和顾宁约定的日子越近,我就越觉得害怕。
我给你留下了一些线索,如果我真的死了,我希望为我洗刷冤屈、找到死亡真相的人是你,但如果你无法做到,那我希望你离这件事远远的。
看着这段话,许越突然打了个寒颤。
他意识到——
宋深不是自杀,而是谋杀!
日记的最后一页有被撕掉的痕迹。
是谁?
宋深?顾宁?还是凶手?
顾宁说这本日记是宋深自杀前交给她的,如果不是宋深自己撕下来的,那只有可能是顾宁!
她很可能知道点什么,或许她也是帮凶!
面对如此黑暗的事实,许越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他觉得自己又变成了八岁那个弱小而无力的自己,面对这个世界时,还是如此无助,就像被丢入大雾弥漫的人间,看不到出路,前后尽是茫然与晦暗。
“咚咚。”
忽的,敲门声传来,令许越为之一颤。
楚鑫拿着切好的水果,走入房中:“许越,吃点西瓜。”
当她看到许越苍白的脸时,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脸色怎么这么差?”
许越望着楚鑫,竭力遏制着恐惧:“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看到许越的样子,楚鑫不由得认真起来:“你说。”
许越吞了吞口水:“如果有人知道了一个被隐瞒的真相,但他发现真相将周围所有人都卷入其中,他们都是加害者,那这个知道真相的人该怎么办?”
楚鑫想了想:“真相对他而言很重要吗?”
许越点了点头:“很重要。”
楚鑫似是明白了些什么,她沉默了一会儿,摸了摸许越的头:“其实你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当一个人提出问题时,其实早已经做出了决定,但你什么都不用怕,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吧,妈妈永远都会在你身边。”
恐惧的心被逐渐抚平,许越感觉一阵酸楚涌上鼻腔,他用力抱紧楚鑫:“谢谢你,妈妈。”
楚鑫抬手抚上许越的后背,笑道:“多大了还这么粘人?”
许越贪婪地体会这片刻温存。
“好啦,我还要去做家务,你好好休息一下,记得吃西瓜。”楚鑫在许越的额头上吻了一下,便离开房间。
门被关上后,许越的心渐渐平静下来,眼神中多了一丝坚定。
妈妈说得没错,我要继续走下去,我也只能继续走下去!
“铃铃。”
忽的,手机铃声响起,来电人是李青。
许越赶紧接通:“李警官,是发现什么线索了吗?”
李青道:“是的,我已经把三中文具店这一个月来的监控全部看完了,目前已经锁定了给你送纸条的人。”
许越连忙问道:“是谁?”
“顾宁。”
许越一愣,不自觉地抬高了声音:“果然没错,李警官,她肯定知道真相!”
许越将顾宁给自己日记本的事情以及在封底发现的话都告诉了李青。
“我会将这些事情上报,找到并讯问顾宁。”李青声音依旧沉稳。
许越感激道:“好的,谢谢您的帮助。”
挂断电话后,许越怎么也坐不住了。他连忙冲出卧室,就往门外跑去。
看到许越要出门,正在打扫卫生的楚鑫停下手中的动作,不解地问道:“许越,怎么了?刚回来就要出去?”
许越点了点头:“嗯,有点事情要处理。”
楚鑫问道:“西瓜还没吃吧?”
“回来再吃。”
楚鑫叮嘱道:“好吧,我给你放冰箱里。路上注意安全。”
“好。”
许越打开门,跑出小区,买了最近一班的高铁到云上镇。
坐上高铁,许越紧绷了一夜的精神终于松懈下来,倦意如潮水席卷而来,恍惚间他被扔进了一片没有边际的黑暗之中,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忽的,一团明亮的光从黑暗中心晕染开来,宋深从其中走出,他如生前一样,眉眼温和清秀,面容白皙干净,他穿着一身白衣白裤,恍若圣洁的天使。
在看到许越后,他不可置信地喃喃道:“许越……”
所有的痛苦和思念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只剩下无尽的酸楚和喜悦。
许越疾步跑向宋深,紧紧地抱住他,哽咽道:“我好想你。”
宋深一愣,抬起右手,轻抚他的后背。
眼泪从眼眶滑落,许越坚定道:“宋深,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到事情的真相,找到杀害你的真凶。”
宋深闭上眼睛,微长的睫毛投下一层浅浅的光影。他紧紧地抱着许越,将头靠在许越的肩膀上:“嗯,我相信你。”
“云上镇车站快要到了,下车的旅客朋友,请您带好自己的随身物品,到车厢两端等候下车。”
突然,机械的女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将许越迅速拉出宋深的怀抱。
他在到站声中醒来,却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圆月半隐入云海间,散发出清清浅浅的光亮。镇上的灯火已经亮起,星星点点,好似银河。路上来往的行人很少,整个小镇都陷入安静之中,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蝉鸣。
在一片寂静之中,许越再次敲响顾宁的房门。
打开门后,顾宁不像上次那样抗拒,而是皱眉望向许越:“还有什么事吗?”
许越握紧双拳,直接道:“我已经知道了,宋深不是自杀,而是谋杀。”
瞳孔倏地放大,顾宁似乎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身体都为之一颤:“你说什么?”
许越拿出日本,翻到封底,指着上面的字:“日记的最后一页是不是被你撕掉了?”
顾宁向后退了一步,惊惧道:“没有,我没有!”
顾宁的反应证实了许越的猜想。
许越抬高了声音,痛苦道:“警察已经查到,宋深火葬那天,是你把纸条放进了我的口袋!”
“不是我!”顾宁疯狂地摇头,极力否认道。
许越的眼眶红了,他看着顾宁,只觉得气血上涌,窒息感扼住咽喉,让他难以呼吸:“为什么不愿意说实话?”
顾宁的双眼蒙上了泪水,她崩溃吼道:“所有的实话我都告诉你了!”
整个空间瞬间安静下来。
沉默半晌,许越苦涩道:“顾宁,你真的忍心看到宋深不明不白地被人杀死吗?”
听到许越的话,顾宁没有说话,只是不断地流泪。
许越缓缓跪了下来,望着地面,泪水顺着眼眶滑落。
他用极尽乞求的姿态道:“高二时,整整半年你一直在给他写信,安慰他,做他的秘密好友,我相信你也是喜欢他的。”
顾宁抬手附上双眼,泪水从指缝间流下,她承认道:“是的,我是喜欢他……”
许越哽咽道:“你给我递来纸条不也是希望我能找到真相吗?为什么现在什么都不敢说?你难道忘记宋深曾经为你解围,替你说话了吗?你怎么忍心看着他带着这么多流言蜚语,最后落得一个自杀的下场?”
一声声压抑的、痛苦的悲泣,像是从顾宁灵魂深处一丝丝抽出来的。
许越乞求道:“我求你了,求求你告诉我真相。”
顾宁弯下身子蹲了下来,她捂着额头痛哭道:“我回海镇给你送纸条的时候被曹爽看到了,他再一次性侵了我,并威胁我,不让我说出真相。不然他就会伤害我的家人,或者像对待宋深一样对待我。”
她仍然记得第二次被性侵的那天,曹爽将右手比作刀,在自己的脖颈前轻轻划过:“还记得宋深是怎么死的吗?如果我知道你说了什么,你也会是同一个下场!”
这些天来她一直忍受着内心的煎熬,睡不着觉也吃不下饭,整个人越来越瘦,一米六五的身高,体重却已经掉到了四十公斤。
地面上的细碎石子侵入皮肤,硌得许越生疼,但他仿佛没有感受到般:“是曹爽杀了宋深吗?”
顾宁哭得不能自已,锁骨在肩膀的耸动下看着更加瘦削。
许越沉默半晌,整个空间只余下顾宁的哭声。
她受不了内心的煎熬和愧疚,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对她说:说吧,把一切都说出来或许就能好起来。
她拒绝道:不行,说出来一切就都完了。
心里的声音却道:你真的忍心看到你喜欢的人惨死吗?
最终她还是向那个声音妥协了,无力地点了点头:“是的,一定是他。”她接着道,“我实在是太害怕了,只能把日记本的最后一页撕掉。”
6月17日那天,顾宁收到了曹爽的来电。
曹爽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顾宁手上有他性侵的证据,便威胁她:“我现在在你妈妈的小卖部门口,她正趴在桌上午睡,你说我要不要打扰一下阿姨呢?”
顾宁立刻慌了,她愤怒道:“你想干什么?”
曹爽冷冷道:“今晚十一点把宋深约到西城郊外的废弃仓库里,否则我不知道我会对你妈妈做点什么。”话罢,他便挂断了电话。
强装出的狠劲瞬间垮掉,顾宁不可抑制地流下泪水。
下午两点,她逐渐冷静下来,平静地给宋深打了一个电话,撒谎道:“宋深,我找到了对我们更有利的证据,我把它藏在了西城区郊外的废弃仓库里,我想当面交给你,然后一起去警局。”
宋深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好,你什么时候给我?”
她撒谎道:“我现在在云上镇,今天晚上就回来。十一点吧,十一点我们在仓库见面。”
“好,我会在那里等你。”
挂完电话后,顾宁的眼眶再次红了,她轻声道:“对不起,宋深,对不起……”
晚上十点半,顾宁、曹爽、梁祁以及莫雨抵达废弃仓库。
曹爽、梁祁和莫雨躲在了仓库的黑暗处,顾宁则站在门口,等待宋深。
十一点,宋深准时到来。他穿着白色的衬衣和牛仔裤,背着一个黑色的书包,月亮在他的身后,他踏着月光走来,一双眼也仿佛带着月色的澄莹。
顾宁看着眼前美好的少年,突然感到痛苦万分。
她想对宋深大喊——跑,快跑!
可曹爽的话却再次萦绕脑海。
就在顾宁不知道该怎么做时,宋深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顾宁,你怎么了?”
话罢,曹爽、梁祁和莫雨就从仓库的暗处冲了出来。
他们轻而易举地击碎了今晚的月光。
宋深被他们拖进仓库,按倒在地,用绳索将他的双手双脚全部捆上。
面对挣扎的宋深,曹爽笑着拍了拍他的脸颊:“我听说你手上有我的证据?”
宋深大喊道:“你们要干什么?”
曹爽的脸色一边,突然狠戾道:“把证据交出来!”
宋深死死地盯着曹爽:“你做梦!”
曹爽拿出一把刀,在宋深身上用力削下一块肉:“你知道吗?古代的凌迟之法如果做得好的话,流血会很少的。”
“啊!”疼痛令宋深的五官紧皱起来,他忍不住尖叫出声。
曹爽抬起右手食指放于唇前:“嘘。”他再次落刀,“我看了不少解剖的书,解剖过不少动物。但这还是我第一次解剖人,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顾宁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她突然意识到——曹爽想用凌迟的方法逼宋深交出证据。
太可怕,实在是太可怕了!
顾宁恐惧得浑身颤抖,她想逃跑,可双腿却仿佛被人死死拽住了一般,怎么也动不了。
她想发出声音,可喉咙仿佛被人掐住,只能传出细若蚊蝇的微弱声响。
“交不交出来?”曹爽高喊道。
宋深咬牙道:“不交!”
曹爽再次落刀,恶狠狠道:“那你就下地狱吧!”
宋深惨叫出声。
他红着眼,死死地盯着曹爽:“就算我死了,也一定会有人为我讨回公道!”
曹爽嗤笑出声:“谁?你那个不中用的爸?那个和稀泥的妈?又或者是那个不敢露面,只敢和你写信的人?还是远在天边的许越?”
“呵。”宋深一笑,没有回答他。
曹爽被宋深的笑容气到,他手上加力,宋深便发出痛苦的惨叫。
不知道这场酷刑持续了多久,顾宁只觉得自己一阵阵的恍惚,眩晕感涌上脑海,胃部翻搅着令她想吐。
耳边充斥着宋深惨厉的叫喊声,鼻部萦绕着血腥的气味,顾宁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昏倒前,她听到曹爽和梁祁在说:“血流的很少,还是挺成功的。等会儿再把附近的野狗引过来,我听说隔壁村子里有很多吃不饱的流浪狗。”
梁祁接着道,“记得把宋深身上的绳子解开,再把有挣扎痕迹的部分都挖掉,狗闻到味道首先就会啃受伤的地方,身体啃得差不多了,法医都验不出来。”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当顾宁再次醒来时,她已经在回家的车上了。
莫雨将她拍醒:“你可真重,我扛都扛不动。”车子缓缓停下,莫雨道,“把车费付了,我到家了。”
顾宁的脑海中浮现出宋深被凌迟的样子,她迅速打开车门,将胃里的酸水吐了出来。
她颤抖着手付完车费,回到家中。
顾宁一夜没睡,一边流泪一边发抖,控制不住地回想宋深被伤害的场面。
宋深怎么样了?他会不会死了?如果不是因为我,他是不是就不会遭到这样的痛苦?是我的错,都是我!
她抱着头痛哭起来。
第二天,门被敲响,顾宁顶着厚重的黑眼圈打开房间,看到了曹爽和梁祁。
他们迅速推开门,走入顾宁家中,把门反锁。
曹爽不断逼近顾宁,将她按在墙上,威胁道:“宋深已经死了,如果你敢说出这些事情,我就把你也杀了!”
宋深死了,真的死了……
顾宁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惊惧地看着曹爽,紧攥着双手。
梁祁轻轻拍了拍曹爽的肩膀,劝慰道:“曹爽,顾宁也是我们的一份子,不要对她这么凶嘛。”
他把曹爽拉开,细心地整理顾宁胸前起了褶皱的领结:“昨天是你把宋深叫出来的,如果被警察发现,你的未来可就毁了,你明白吗?”
顾宁恐惧地点头:“我明白。”
她不能让母亲一个人生活,她有着美好的大学生活和明亮的未来,她还会嫁给一个善良的男人,生一个可爱的孩子,她不能在监狱里呆上几年,不然一切就都毁了!
梁祁笑了笑:“宋深的尸体已经被野狗啃得差不多了,现在只要伪造成自杀现场就可以了,你有什么办法吗?”
顾宁的脑子一片混乱,她脱口而出:“我曾经看到过宋深的遗书,应该在他家里。”
梁祁和曹爽相视一笑。
当晚,曹爽、梁祁还有顾宁潜入宋深家的筒子楼,他们发现门锁撬不开,便逼顾宁从墙壁上的水管爬入宋深家中。
顾宁找到了日记,从上面撕掉宋深的遗书,并把日记藏了起来,然后把遗书给了曹爽和梁祁。
隔日夜晚,顾宁再次翻入宋深家中,偷走了日记。
云上镇,月中小区。
“我把遗书给他们后就离开了,他们应该是把遗书放到了宋深的死亡现场。”顾宁绝望道。
听到宋深的死亡过程,许越只觉得心口被撕裂开来,痛得几乎令他昏厥。
顾宁抓住许越的袖口:“凶手一定是曹爽!”她突然后悔起来,流泪道,“如果他知道我把这一切都告诉你了,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啪嗒,啪嗒。”
忽的,一阵脚步声传来。
楼道口走上来了几个警察,他们对顾宁亮出警官证:“我们是云上镇派出所的警察,你就是顾宁吧?请你跟我们回一趟海镇,海镇公安局有一起事件需要你配合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