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成湘收了法术。榻上的萧迟趴在榻边猛然吐出一口黑血来。
这才算是将体内的魔气彻底给逼了出来。
成湘捂着胸口咳了两声,兴许是先前赶路种种太过操劳,有些力不从心了。
“怎么样?你别勉强。”檀修伸手扶了扶他,眼神不离开他,说着就随手在桌上递来一杯茶。
成湘喝了茶,润了润喉,看着他方才笑道:“无妨。”
沈昩站在榻边,蹙眉看着熟睡的萧迟,脸上堆着愁。
约摸看出他的心思,成湘补了一句。“别担心,他需要休息,没事的。”
闻声,沈昩颔首,并未多说什么。
天已经蒙蒙亮,时浅才回来。刚进了门就往屋里头看去。榻上躺着的人还沉睡不醒,他抬手放在沈昩肩头,轻声道:“怎么样?”
沈昩叹声道:“百君山,被灭门了。”
闻声,时浅蹙紧眉头,不信道:“什么?!”
沈昩:“是魔宗卷土重来,八成是报复。”
时浅却疑惑,“不应该了,百君山是修半仙的地方,怎么可能会被区区歪门邪道的魔宗给灭了?”
沈昩摇摇头,看着熟睡的萧迟,又叹口气道:“事到如今,也只能等他醒来再说了。”
时浅揉了揉太阳穴,“不想了,头疼。”
“你那边怎么样了?”沈昩道。
提及这个,时浅眸色深了不少。“让他跑了,你之前说看见的鬼,是他?”
沈昩颔首,没说话。
“我打了他好几下呢,呵,估计没胆子来了。”
沈昩呵呵笑了两声。
屋外头的孙洛洛等候许久,才终于见沈昩从屋里出来。她跑上前问道:“那人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你不必着急。府里的事情,你都处理好了吗?”
孙洛洛点头,如今鬼怪一事平息,她找人将柳氏的尸体安排好,到底说是孙家的人,就一同埋进了家坟。
这几日孙老爷的病渐渐好转,没几日竟能下地了。这可将孙洛洛高兴坏了,镇里孙府的谣言被压了去,久而久之也没人再提了。
至于孙洛溪死因的真相,便是这柳氏贪心,勾结赵来福暗地里作妖。可怜孙洛溪大好的年纪,就因为这二人的贪念白白丧了命。
夜里,萧迟醒了。
沈昩瞧他睁眼,端了桌上的水过去。“给。”
萧迟不愿喝,双目无神得盯着盖在身上的被褥。许久,他才无力哑声道:“救我干什么,如今我一个废人,死了便死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听着这话,萧迟只想笑,他哈哈苦笑出了声。“百君山被占,我师兄身祭百君山,我师父……死在我眼前,我还活着做什么。”
“我知道你的感受。”
萧迟不信,他蹙眉看向沈昩那张平静如水的脸。忽而,他想到什么,将要说的话又咽回了肚子。
“你师兄辛辛苦苦把你救出来,这条命不是留给你践踏的。”沈昩淡然道,“若你实在心里咽不下这口气,非要争个公理出来,那就怨我吧。”
萧迟如风中草芥,早已认命。“怨你做什么?我们都是同病相怜的可怜人罢了。”
沈昩不说话了,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萧迟憋着眼里的泪,充斥在眼中的湿润最终还是没流出来,浸回了眼球之中。“既然是伤处,戳上千次万次也只会越来越疼。”
沈昩不语。
烛火摇曳,照着二人的脸庞忽明忽暗。
不过几日,成湘医术妙手回春,这萧迟也恢复了气色。身上的魔气彻底清除,再加上这些日子的修养,终于有了人样。
他离开时,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旧得不能再旧得土色麻布长衫。
崔思南的尸身未曾妥善,他片刻不敢耽搁。身子刚有了气色,寻了个天明的日子,背上些盘缠便和几人告别。
时浅端着胳膊看远处渐远的人影,叹声道:“物是人非啊。”
趁着天好,几人告别了孙府。
这城中自然比镇里热闹,成湘和檀修也难免一同出来散散心。
成湘伸了伸懒腰,“还是人界待着舒服。”
见成湘难得露出如此安逸放松的神情,檀修补了句。“前些时日随我出去,委屈你了。”
闻声,成湘收了笑,朝他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愿意和道长出去的。”
见他如此慌张,檀修嘴角勾了笑。“我知道。”
见檀修笑了,成湘才露出笑来。
街上卖什么的都有,商贩们你一句我一句得高声吆喝。凭谁的嗓门大,谁招来的客人多。
一旁摆放着一排水缸,里头望着不同颜色的小鱼。还有单独的浅水缸,里头养着的是小乌龟。再往前走堆着一堆小笼子,里头关着小鸟小兔子等。
成湘俯身盯着水缸里的鱼,“老板,这怎么卖的?”
老板笑着指着一口缸道:“这里的十个铜板一只,那个缸里头是金鱼,二十个铜板一只。”
成湘仔细瞧了瞧,许久才指着水缸里一条黑白相间的小鱼。“我要这个。”
“好嘞。”说着,老板拿出个小渔网捞出那条小鱼,放进了个盛满水的小缸里头递给他。
成湘一手接过,另一手刚准备拿钱,余光就瞥见檀修将铜板递了过去。
老板迎着笑道:“谢谢客官,谢谢客官。”
见他端着一条鱼心里欢喜,脸上总是笑呵呵的。檀修不解,问道:“那边的小兔子小鸟不好吗?怎么想要鱼了?这小家伙随便一条河都能找出一条比这个还要大得多的。”
成湘笑声道:“大点的鱼我就吃了。”
檀修:“……”
过了会儿,檀修似乎想出个他不要兔子的理由。“狐狸比兔子可爱。”
更何况成湘还是只白狐狸。
闻声,成湘逗笑了。“怎么会呢?小兔子多可爱啊,狐狸不可爱,狐狸很凶的。”
“不会啊。”
“呵——!”成湘朝他模仿出野兽嘶吼,说实话,檀修一瞬愣在原地,呆呆看他。
成湘见他没什么表情,想来檀修那么正经的家伙,在他眼里自己如今定然可笑极了。
想到这里,成湘脸红了不少,扭过脸不说话了。
“也,也挺可爱的。”
闻声,成湘豁然一愣,抬眼对上了檀修的目光。
檀修脸色依旧淡然,一本正经道:“正所谓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共依共存。万千种种,都很可爱的。”
他话音刚落,成湘便笑声颔首,“对,道长说的对。”
二人有说有笑,人群之中二人身影也渐渐隐在里头。
“哇哦,好小的鱼啊。”时浅凑近了鱼缸往里头看,忽而拧巴了脸远离道,“是不是一直没换水了,怎么有一股腥味?”
成湘挽了袖子,端着小鱼到一旁的水桶旁换了干净的水。“可能这几日天太热,有点发臭。”
沈昩也看这小鱼很小,没人一根手指大。“这鱼当真不会被养死?”
成湘笑了笑,“你们就放心吧。再说了,我养的鱼,你二人倒是比我还操心。”
时浅沈昩没了话说,安静了。
许久,时浅又开了口。“它有名字吗?”
沈昩:“……”
成湘摇摇头,“要不你给它取个?”
“我?叫牙牙吧。”
听了这名字,成湘和沈昩都觉得怪。成湘道:“怎么想到这名字?”
时浅指着小鱼道:“它没牙,叫啥补啥呗。”
成湘:“……”
沈昩:“……”
成湘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便就叫这小鱼牙牙了。
夜色,成湘在家中待久了总觉得闷。打算出来透透气,檀修也跟着。见檀修出来了,时浅也要出来,于是也就拉着沈昩出来了。
夜色,浓霜铺地。
成湘道:“好久没看见这么圆的月亮了。”
时浅开口道:“对了,你们去冥界哪里了?”
檀修:“冥府边界,忘川。”
“真有那只黑龙镇守着吗?”
听他这么问,成湘被逗笑了两声。“你是冥王,论冥界你比我们熟啊,怎么问起我们来了?”
“我姑姑不让。”一说起这个,时浅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你们也知道,我自小她老人家就喜欢管这管那的。”
成湘含笑摇摇头。
时浅又看向一旁的沈昩,“我跟你说啊,据说冥府忘川那处镇守的黑龙,可大可凶了。比之前在浮光镇看见的那个还要凶,嗷嗷的,你怕不怕。”
沈昩沉了脸,“你有病啊。”
时浅觉得逗他有意思,被骂了也咯咯笑。
夜色安静,几人的声音显得响亮。
陡然,沈昩时浅二人越走越慢,走着走着,檀修成湘二人到了前头,他二人到了后头。
沈昩刚放下心来,一只手突然撞上了他的手。像是平静的水面突然飞来一只蜻蜓,惊起一阵涟漪。
沈昩的手抖了抖,不受控制往回收了收。等回神,才将手又自然垂回了原处。
时浅卷土重来,一只手又试探着靠近他的手,先是碰了碰,继而两处手背摩挲片刻。见沈昩不躲,才直接握住了他的手。
沈昩脸上没什么表情,耳朵轰一下彻底红了,要滴血了一般。
心跳实在扰人,他将脑袋扭向一旁,不去看时浅。
时浅还偏偏凑来,柔声道:“怎么了,害羞了?”
“放屁。”沈昩决然,回头正好对上了时浅的眸子,幽深柔情。
时浅眼里掀起波澜,动情之处,靠近他便要亲吻。
“哎?他们怎么走这么慢?”
沈昩忽而睁大了眼睛,推开时浅快走了一步,错开站着,将二人紧紧握着的手挡得严严实实。
成湘回头看他们,“你们干什么呢?”
沈昩:“没,没什么。”
成湘面容温和,笑声道:“快走了,早点回去休息。”
“嗯,好。”
沈昩话音刚落,手里愈加温热。时浅背后捣鬼,更为过分,将沈昩的手紧紧扣住。
看着十指相扣的手,他很满意,嘿嘿一笑。
沈昩表情羞愤,回头瞪他。
时浅逗他,“现在连亲一下也不让了啊?”
沈昩抿紧唇瓣,眉头紧了紧,扭头看向别处,才缓缓开口。“下次,下次没人的时候。”
闻声,时浅脸上的笑意多了不少,看了看前头的两个人。“等他们过了那个拐角,你亲我一下怎么样?”
“你过分了。”
“没过分,就一下。就像那天晚上那样,好不好嘛。”
沈昩抬眼看向前头,檀修成湘二人刚拐了弯,他一闭眼,一咬牙,拽着时浅的衣服将人拽过来,在脸上啵的一声。
他羞然捂唇,不去看时浅。“现在可以了吧。”
时浅嘴角升着笑意,“这边也要。”
他毫不羞涩得露出另一半脸来,沈昩脸上的表情五味杂陈。一手拍在时浅背上,“你还真没完了?”
“真一下,我保证。不然再等下去,两位前辈可要回来看了。”
无耻。
沈昩心里暗骂他,踮脚把唇瓣贴了过去,谁曾想那诡计多端的家伙突然扭了头噘唇,沈昩直接在他唇瓣上亲了口。
“你!”沈昩睁大了眼,又羞又恼。
时浅舔了舔唇瓣,饶有兴趣地盯着沈昩。
“又骗我!”沈昩抬脚便踢向时浅。
时浅见状赶紧跑,他一路小跑,跑的慢,求饶道:“错了,错了。宝贝儿。”
“你还叫!”
“哎呦呦呦。”
二人身影小跑,终隐进了那处拐角,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