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1.
我支支吾吾的声音被乔洋捂在嘴里,坚持一两个小时的冷静假象顷刻崩塌,眼珠像在水中泡发,竭力憋着的眼泪在看到宋绪宇身影渐行渐远后悄然落下。
鼻腔联通泪腺,眼泪堵住了鼻腔,呼吸变得越发困难。痛觉也在这瞬回归本体,后脑勺的钝痛越发强劲,乔洋随手抹了把我的眼泪,笑容格外刺眼。
形似程衍的男生站在黑色本田旁边等乔洋,随着乔洋阔步前行,距离越来越短。
意识到离开校园后变数会更大,我在乔洋拉开车门那瞬疯狂挣扎,踢蹬车门不愿意上。学校后门人烟稀少,不管我闹多大的动静,都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
但我还是想拼一把,甚至顾不得衣衫不整,在乔洋吃痛松手的瞬间往学校跑。
“砰”一声,钝器砸在我后脑勺上。那一刻我好像听到碎裂的声音,可能是我听错了,粘稠的液体从额上滑下,在我失去平衡重重趴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的瞬间,液体滑入我的眼里,在这一霎灰白的水泥地成了红色。
才止住没多久的鼻血再次溢出鼻腔,微微仰头看着走到我面前蹲下的乔洋,他遮住了我眼前所有光亮,鼻血倒流进口腔。
他不动,只是面无表情看我双手颤抖吃力地摁在地上试图爬起来,一次两次以后身后人催促他快点走,他才抓着我的头发强行把我拽起跪着,撕扯头皮的疼痛不及头里的痛,我扶额摸了一手血。
我很好奇,为什么这么痛还没有昏厥。这种痛就好像没有打麻醉药让我清醒地看着医生给我做开颅手术,手术刀还是小扳手之类的在不停地撬我的头骨,一勺一勺地从骨缝里舀我的脑浆,钻入骨髓的疼痛。
体力在我试图站起来的这一瞬蒸发,我眨眼试图将眼里的血流出去,但是额上的血还在流,无奈就着红色屏障望向近在咫尺的校园,竭尽全力挎好帆布包,地面离我越来越近。
本能让我伸出双手垫在脸下缓冲,倒地的瞬间,我清晰地看见地上的小小砂砾,唇齿无力难以张开,只能抿抿嘴唇,在心里悄悄叫了一声程衍。
眼皮很沉重,四肢越发冰凉,凉意爬满全身,一片片红白黑的色块在视野里浮动,身体因为疼痛本能地痉挛,试图唤醒我的身体,但作用不大。
我应该是要死了。
阖眼前除了这一念头,再也没有其他的。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到呼吸乏力,双腿蜷缩到发麻。
缓缓睁开眼睛,沉重疼痛的感觉席卷全身,痛苦的呻吟声情不自禁溢出喉咙。
“醒了?”
乔洋的声音响起,他冰凉的手不断抚摸我的脸颊,像抚摸情人一般充满了眷恋,血腥气息从我清醒那刻起就萦绕在鼻端,如浓雾无法散开。
侧躺只能看到右侧隧道墙壁挂灯,有一根灯管应该是接触不良,明灭不定。我望着它发呆,虽然很快就驶过了。一旦陷入困境,就忍不住将自己物化,会不会像这盏灯一样,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熄灭。
双腿麻木到冰凉,见我不说话只是望着窗外,乔洋抚向我的下唇意图挤入我的口腔,我开口咬了他一口。上下颚骨分开的瞬间,炸裂的头痛要我眼泪直涌,他低下头对我露出温柔到瘆人的笑,掌心压在我痛苦的源泉——右侧颅骨附近,故意俯身拉近我俩的距离。
我凝视着他乌黑的瞳孔,看他对我发出“啪”的骨裂声响,并用力摁那块骨头,看我痛到眼含泪水,额上生汗、青筋暴起,他才抬头望着前方道路露出淡然的笑。
语气透着幸灾乐祸,“是不是在等你男人来找你?”
这是显而易见的,我闭上眼睛不想再听,但他还是发出咯咯的笑声。
“晚了。”
“......”
“好点的话,会像我哥一样。”
他哥?
我脑子有点运转不了,等他闭眼休憩,车内安静后,我才想起他哥。
一个还躺在重症监护室至今未醒的人。
说不出那刻的感受,害怕,亦或者麻木,痛到极致后思考成了奢侈。
我闭上眼睛逼迫自己休息,没到最后一刻绝不能放弃。
“恩玉......”
在沉沉的梦境中,听到程衍叫我的名字,他的叹息声让我委屈到泪流不止。宋绪宇不停擦我眼泪说他来晚了真是不好意思,我埋怨他说头好痛。
明亮的房间,大家都在说着这样或那样的话题,我只是看着就觉得很满足。
402.
他们在一个荒废的洞口坡上停车。
乔洋扶着我站在车旁,他望着漆黑的洞口吹了声口哨,“拿着矿灯,下面很黑。”
拿矿灯的两人在前面打头阵,乔洋搀着我往洞里走。
到这了,没有一人嫌弃我动作迟缓,哼着小曲说着黄色笑话。
防空洞洞内很潮湿,岩石墙壁时不时滴下一两滴不明液体,矿灯照亮了五六米的范围,这条冗长的道路每隔两米有一个锈迹斑斑的矩形门洞,需要抬脚跨过这道门槛,我跨得很吃力。
每隔三道门洞就有一个蓄水池,蓄水池里的水散发着刺鼻的臭味。看来这里荒废有一阵子了,我努力记走过的位置,试图找一个醒目的地标。比如墙壁上写着谁喜欢谁的表白话语,亦或是七彩的涂鸦。
越往里走雾气越重,呼吸的节奏因稀缺的空气而减缓。
乔洋示意其中一人关掉矿灯,“等靠近南部出口氧气充足的时候再开。”
他的话让我意识到防空洞除了这个入口,还有另一个出口。
洞内道路潮湿空旷且冗长,他们仨高个子因为消耗氧气快,此刻都沉默不语往里走,洞内散发着一股潮湿腐败的气息。
墙壁上稚嫩的语言诉说着谁爱谁、谁恨谁,脚底踩着的要不是柔软潮湿的苔藓,就是坚硬的岩石,每段路况都不一样。
大概走了一刻钟,视野突然变得开阔,空气依旧混沌但没有方才那么缺氧。没几步,面前出现了两个路口,两个看着毫无差异的路口,形似程衍的男生回头看乔洋。
“走哪个路口?”
“右走。”
我特意瞄了眼右侧路口想找出了异样,但都是青绿的岩石挖出的洞,纯靠肉眼在这较暗的环境里找不同,很难。
看着,额上缓缓流下的血从鼻翼滑过,伸出舌头一舔,血液固有的腥甜味。
其实我浑身都痛,痛到不想呼吸。但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如回光返照一般身体机能异常的好,好到我即使想就这么放弃了,想躺下休息,也能在乔洋的搀扶下走了二三十分钟。
又走了五六分钟左右,一个空旷的像小超市的地下停车场那么大的空间,墙壁上还有锈迹斑斑的枪弹标志,应该是用来储存弹药的防空洞仓库。
“这是个好地方。”
他们到大适宜的环境皆放松了,乔洋看着我就算昏厥也紧紧挎着的帆布包,扭头冲其中一人招呼,“不是抹了止血药,怎么还在流血。”
“流就流吧,反正也死不了。”
“小心张天芸弄死你。”
他们仨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我倚着身后的衰败木箱子颤抖,从我坐下那一刻头痛、寒冷不断,我望着沾了血迹被地下水泡湿的球鞋,小腿与手上的擦痕后抿了抿嘴唇。
失血过多的疲倦感让我蜷缩双腿,捂着额头,因为疼痛时不时吸气一下,感觉我的脸有点浮肿了。
我的吸气声被他们说笑的声音盖过,眼泪混着脸上的血悄无声息地往下流,滴在裤子上晕染一片。
“他们怎么还没来?”
“估计还得一会儿。”
乔洋回答他们的同时扭头看我一眼,伸手蹭掉我脸上的泪水,见我闭着眼睛一声不吭,低头点燃一支香烟含住。
陌生的烟味扑鼻,那刻脑中涌过薄荷香,各种香,唯独没有现在闻的这一种。
我并拢两脚抱头继续蜷缩着,不安感早就被恐惧感代替,他们什么都不做给我带来的威慑力反而比打我带来的更大。
我好害怕。
但是我知道这种情绪一定不能外露,一旦露怯了,就真的自我放弃了。
可是,我真的找不到任何可以逃脱的机会,偌大一个空间只有一两个偏僻的拐角,潮湿泥泞的地面,到处都显示它的衰败,一盏矿灯足以照亮整个空间,也让我依稀看到尽头的两个出口,但我有可以试错的机会吗?
*
嗡——
手机震动,乔洋掏出手机看了眼屏幕,抬头示意其中一个人出去接人。
“张天芸来了。”
那人闻言骂骂咧咧极不情愿地起身往外走,说这一来一回得走一个多小时,烦死了。
而我竭力捕捉所有有用的信息,期待幸运女神能够降临在我身上一次,眨动泡在眼泪里的眼珠感觉眼睛又酸又涩,怪不得有人会哭瞎呢。
形似程衍那人站起来走动,可能是闲得无聊走到我面前蹲下,捏着我的下巴左右转动打量我的脸,挑起我的衬衣擦我脸上的血。
与我对视几秒后回头看了眼乔洋笑道,“还以为是个女人,没想到是个双性。”
说着手指插进我两胸缝隙里,见我只是望着他连动也不动,手径自伸进我胸罩里抓了一把。
我没看他,而是在看他身后那盏矿灯。那盏矿灯位置放得很巧妙,正下方是一个尖角用于固定弹药箱的岩石,只要这唯一一盏矿灯摔坏了,那我们三人将会在黑暗中摸瞎。
“真骚,连叫都不带叫的。”
他捏着我的奶子,见我不挣扎不反抗将另一只手也塞进了我的胸罩,抓得很痛。
乔洋只是叼着烟瞥我俩一眼,没有阻止这男的对我的威胁,他闭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男的摸的不过瘾要脱我衬衣,右手还要往我裤子里摸,他的头离矿灯很近。我撑着木箱缓缓蹲起,在他伸手摸我逼那刻握住矿灯狠狠砸在尖角岩石上。
稀稀拉拉的电流声响后,矿灯闪烁两下就灭了了。过于突然,这人毫无防备。
我因头骨痛到面目狰狞,抓起地上的那块尖角石头就狠狠砸在他的脸上。
在他捂住左眼伸手抓我的那刻,我仗着个矮灵活绕过木箱拔腿就跑。
在漆黑的空间里奔跑,喘气声、心跳声,以及因为获得短暂的自由,极力压着却压不下的哭声,在狭窄空旷的环境里回荡。
我找不到方向,死死捂着嘴奔跑,磕着碰着都不足以让我停下脚步,终于摸到了一处偏僻的拐角,紧贴着潮湿爬满青苔的承重墙柱调整呼吸。
心里不停祈祷,祈祷他们不要找到我。
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不断磨挲双手试图缓解那种恐惧感,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冰凉的戒指,磨蹭后牙根让颅骨的骨痛感迫使我冷静。
一束手机自带手电筒的光束照亮了我紧贴着的承重墙柱,那刻我倚着墙柱睁大眼睛,眼泪沿着紧捂口鼻的手流下。
强烈的恐惧感让我的心跳快要停了,颤栗完全抑制不住。
那一刻我不想承认,但是我真的很恨,恨乔洋他们,也恨宋绪宇他们。
我好后悔,好后悔该听我爸的话,不来这所学校的。我宁愿一切从头来过,不想再认识宋绪宇这群人了。
我心里不断忏悔,眼泪模糊了视线。直至那束光束照到角落的我时,一股求生力量爆发,我咬紧齿关以疼痛驱使自己卯足力气,沿着手机灯光照亮的绿色逃生指示牌跑。
一次也不敢停,胸腔、喉咙都因狂跑像火烧一般疼痛,走到那两个疑似出口的洞口,筋疲力尽、失血的晕眩感让我无法抉择,眼看那束光摇摇晃晃即将追上我时,我取下帆布包开始乱翻。
摸着一个铁盖的口红后躲到左侧入口处的承重柱子后面,在那人冲进右侧入口时故意将口红扔进了左边入口。
口红的铁盖在岩石地上翻滚,清脆的响声在漆黑寂静的环境里异常的响,那人调转方向向左侧走。
数三秒以后,我连忙脱下鞋子冲进右侧。漆黑冗长的道路,我摸出帆布包里的手机开机,等待开机的过程中将手上血污擦在衬衫上。
要打电话求救,要打电话求救。
它成了我那时唯一的执念,眼泪使我的视线浮动着,甚至看不清手机有没有信号。
听到身后已经撵上来的动静,我颤抖的手按上拨号键,一定要打给宋绪宇。
“嘟——”
没人接。
我擦掉眼泪只能换人打,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甚至没看清打的是哪个手机号,一边跑一边反反复复按拨号键。
一通又一通,没人接,被挂断了。
*
跑到胸腔钝痛,跑不完的路程让我望着漆黑的前方擦掉眼泪笑出了声。
不想跑了,死了算了。
“跑?怎么不跑了?”
乔洋的灯光照到我的脸上,黑暗中刺得我双眼睁不开,生理本能让我浑身颤抖,眼泪流个不停。
但实际上,被挂断电话那刻心如死灰了。
挂的好,挂的好。
我在心里重复这一句话,在被乔洋一脚摔趴下时下巴磕得都快移位了,唇角被牙齿磕破,血从唇角缓缓流下。
他抓着我的头发防止我像方才那样让人卸下防备之心,和我一样他也累得不行,一直淡定从容的脸上露出不虞的神情。
他捡起掉落在地摔碎了屏幕的手机看了眼没被接的手机号码嗤笑。
“给你留了手机也派不上用场。”
这句话像刺、像针,狠狠地扎进我的心脏,绵绵的恨意让我闭上眼睛,鼻水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