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网会一直开到下午五点,他们去医院的时候刚好赶上高峰期,光是排队挂号都用了快半个小时。
有了上次被谢衍之“掐烂”肩膀的经历,季书辞说什么都不让他跟自己进去。谢衍之软磨硬泡半天都没成功,只好乖乖取完药坐在大厅等他。
消毒水的味道在鼻尖四窜,里面所有声音都很低很轻,喃喃的交谈声比鸦雀无声更让人心里平静。
走廊过道两侧摆满了绿植,刚浇完水,各个生机盎然。
唐见疏之前跟他说过,医院是集众多情绪于一身的地方。有新生儿的希望、无能为力的失望、还有后悔莫及的绝望……而绿植的作用就在于告诉所有人,挺过去,往前看,生活就还有盼头。
医院大门隔绝了外面的无助跟丑陋,只把生机留在医护人员来往不绝的脚步声上。
角落不远处的病房外闪过一道身影,谢衍之本来就在无所事事地打发时间,周围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勾走他的注意力。感觉看着有些眼熟,刚想跟上去,季书辞的声音就从后面传了过来。
“药拿了吗?”
“拿了。”他视线迟缓地收回来,落在季书辞刚拆完线的手臂上。拆完线的疤痕翻白扭拧,跟条蜈蚣一样紧紧贴合皮肤,“医生怎么说?会留疤吗?”
“没什么事,回家涂几周药就行,留不留疤无所谓。”他追着谢衍之刚才看的方向转过头,“有认识的人?”
谢衍之也说不好,指了指507号房:“好像看到路警官了。”
季书辞在门口站着的两个男人身上环视了片刻,言语笃定:“是他。”
“你怎么知道?”
“看感觉。”季书辞道。
气质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它很难骗人,就像有些人只要打眼看过去就能大致猜出职业一样。门外的两个男人站姿随性,但却时刻注意周边来往人员的动向,多半也是警务人员。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走了过去,果然看见路年穿着便衣站在里面。
“两位,医生说病人需要静养不方便打扰,二位是家属还是?”
其中一个警务人员在他们离门口还有两三步的距离就上前阻拦,还没等季书辞说话,路年就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朝他们打了个响指。
“自己人,让他们进来。”
警务人员见状微微颔首退回原位,让出一条小道让他们进去。
谢衍之进了门才看到里面除了路年外,唐见疏也在旁边,手里拿着病例册边从帘子后面边往出来走边讲着一些专业术语。
他是市医院神经外科的医生,在这里不奇怪,看见两人也只是微微点头示意。
工作状态下的他跟平常完全不一样,沉着冷静的是唐医生,吊儿郎当的是唐见疏,两者除了外表一样外甚至找不到任何一点共同点。
病床上还躺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女性,半边的头发被剃掉包了纱布,边上还坐了一个正在记录的警务人员。
女人整个身体都贴在病床的靠背上,双手由于害怕紧紧攥着被角止不住轻轻颤抖,嘴里还磕磕绊绊地低声回答警务人员的问题。
季书辞跟路年使了眼色,用口型询问道:“怎么回事?”
病房是双人间,空间很大,路年做了个手势让他们来一旁的角落。
“我正想忙完这里的事情给你打个电话。”他拉上窗帘低声道,“池涴最近发生了三起连环故意伤人案,我们已经有线索了,陈小姐是第三次的受害者。”
“她很幸运,刚好被路过的夜骑队伍救下来。”
路年避重就轻没对无关人员讲案件细节,从相册里调出一张池涴市区的分布图,图上用红圈重点圈画了三处地方。
“这三个是三起事件的案发地点,连成的一片三角区我们已经加派人手蹲守。”他顿了顿,转头看了眼跟警病人讲话的唐见疏,继续道,“你们的住址也在区域内,最近晚上不要往偏僻的地方跑,注意人身安全……”
他们这边还没讲完,病床那边就突然响起一阵慌乱的动静。
唐见疏冷着一张脸走过来,沉声道:“路警官,病人的情绪很不稳定,你们问了这么久差不多可以了,办事也得考虑当事人的状态,带你的人出去。”
他说着转向谢衍之跟季书辞,轻声道:“你们也先去外面等我,这里是病房,人太多了不好。”
路年稍一停顿,看了眼缩在被子里的女人,朝旁边的警务人员喊道:“王林,出去。”
唐见疏见几人前后脚都离开病房,喊了位女护士进来照顾,又把病床附近的帘子拉上,给女人隔出一片独立的安全区后,也跟着走了出去。
看女人的状态估计今天的问话也没法继续了,事情没了解清楚,出于各方面原因,路年留了一个人在外面守着。
犹豫片刻,还是走上前跟唐见疏叮嘱了一句:“我知道你们医院忙,最近晚上尽量早点回家,夜跑也别老贪图安静往人少的地方走。”
“有事……”他顿了顿,“有事打我电话,号码没变。”
唐见疏冷笑着翻了个白眼:“得了吧,路警官大忙人一个,我哪敢耽误你时间。”
路年不是听不出他语气讥讽,默不作声地看着他。许久,还是什么都没说,带上几个队员进了下楼的电梯。
季书辞跟谢衍之不声不响地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睛里看出了相同的意思。
——沉默是金,闭嘴为上。
“你们俩在我跟前眉来眼去的干什么呢?”唐见疏看了眼手表,随即摘下来扔谢衍之怀里,“帮我带着,我一会儿要进趟手术室,晚上回去跑步再找你拿。”
他扔东西的动作毫无预兆,就像是顺手扔了个垃圾。几十万的手表谢衍之差点没接稳,还是季书辞反应快捞了一把才没让他破财。
唐见疏丢下话就走了,连客套话都没说两句。
谢衍之看了眼外面暗沉沉的天色,他本来是想开车过来的,但季书辞说什么都不让他开。他虽然面上没坦白说,但谢衍之就是知道他摆明了是不相信自己的开车技术!
算了算时间回去也赶不上晚饭了,季书辞在周边查了一下,干脆带谢衍之去附近吃了顿火锅。
谢衍之吃东西又是拍照又是墨迹的,前前后后也折腾到八点多,两人打了个车回去,刚开进巷口转角,季书辞就让司机在这停下。
“怎么了?”谢衍之认得这里,是一段规模跟人流量都不大的步行街,从这走回去还得十几分钟呢。
季书辞付完钱跟司机道了谢,带着谢衍之绕到一家药店门口:“囤点药带回家。”
他常年锻炼又作息规律,身体素质好得不行,感冒发烧之类的症状几乎跟他绝缘,之前一个人住的时候家里的药类用品就只有创可贴跟碘伏。
但现在多了一个动不动就小毛病不断的人,感冒头晕,这疼那疼的,什么药都要备一点才保险。不然再像前几天那样发一次烧,他又得跑去上下楼家借药。
谢衍之自然知道原因,眯着眼睛笑笑:“季老师,你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
“你是我爸朋——”
“我是你爸朋友的儿子,你得好好关照我,不然不好跟叶叔叔交代是吧。”谢衍之没等他说完就接过话茬,哼哼两声,“你都说多少次了,我就知道,我还以为你已经拿我当朋友了。”
季书辞看他一脸不满的样子,摇了摇头,慢慢说道:“你下定论之前,能不能听我把话讲完。”
“你是我爸朋友的儿子,也是我的朋友,所以我关照你不是很正常吗。”他在店门口拿了个篮子进去,“这才是我要说的话。”
季书辞行为处事一贯不喜欢弯弯绕绕,把事情讲清楚了也不会怎么样,对方听到后的反应无非是接受跟不接受的两个等概率事件。
在他看来,任由没必要的误会发展下去,才是世界上最浪费时间跟精力的事。
谢衍之闻言一怔,他每次讲话的逗弄性都大于实际,像是没想到季书辞会这么直接,楞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再抬头的时候,那人早就在里面挑挑选选地往篮子里塞东西了。
药店开的位置偏僻,大门左边就是一个巷口拐角,冷冷清清的。巷子里灯火稀疏,应该没多少人住。
谢衍之在门外吹了会儿风,刚准备进去跟他一起选,耳边就响起一声酒瓶碎裂的声音。他回头一看,正好看见两个喝得酩酊大醉的酒鬼晃晃悠悠往过来走。
两个男人一胖一瘦,流氓气挡都挡不住,脸颊皆是通红一片,少喝一口都达不到这个色号。
“嘿、嘿呦,这刚那帮娘们喝完酒怎么又看见个瞧得上眼的。”瘦男人凑上前围着谢衍之转了一圈,看他一个人站着,意犹未尽地打了个酒隔,“喝、喝点儿,玩玩?”
他挠着脖子笑了两声,想在谢衍之脸上拍一拍,手才刚伸出去,就被人抓着手腕甩到一边。
男人来不及反应,脚步虚浮,一个没站稳栽地上,半天才爬起来。
“滚远点,别死我跟前。”
谢衍之一双眼睛深如寒潭,在两人手中的啤酒瓶上扫了一眼。
男人不可置信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地板,扬起手上的瓶子敲碎一半,指着谢衍之骂道:“敢推老子!你他妈不想活了!”
谢衍之鄙夷地拧了拧眉,懒得跟这些蠢东西计较,转身就要往里走,身后却突然划过一道风声。他条件反射地侧步躲开,反手一把握住男人挥过来的手腕,连人带瓶往后一转,扬起一脚踹在他背上。
骨头“咯咯”响了两声,男人痛呼一句,连连往前跑了四五步,双膝一软整个人扑在地上,后腰疼得他龇牙咧嘴嗷嗷叫。
谢衍之擦了擦洒在身上的啤酒,嫌弃地啧了一声:“这点本事还学人出来发疯,买俩积木回去过家家得了。”
胖男人一看火气也上来了,低声骂了几句娘,从地上捡了根木棍就朝他冲过去。
几乎在谢衍之要动手的同一时间,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谢衍之反击的动作一顿,知道出来的是季书辞,微一挑眉索性放弃抵抗,跟着男人跑来的步伐被他逼到墙角,避开些要害部位,硬生生用手臂挨了一记闷棍。
“谢衍之!”
【作者有话说】
谢衍之:嘤
季书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