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沛觉得自己意识很沉，很沉。
最初那种轻飘飘的感觉完全没有了。
他睁开眼也只能看到迷雾一样的虚空世界，没有什么五颜六色的泡泡，只剩下灰蒙蒙的雾气。
阴沉沉，仿佛随时都会被压得喘不过气。
“喂！”他喊了一声，声音却飘了很远。
在看见李沛要和父亲做交易时，他怒吼一声就再也看不见画面了。
他四处游荡了很久，身体突然又不能动了。
一个灰色的影子渐渐从他的身体里飘出来，又逐渐凝聚成了人形。
两个人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一个下眼睑有一颗红痣，另外一个没有。
“李沛？”黎沛认出了他，毕竟自己也算是“陪”前世长大的。
“对不起。”李沛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的容貌，可眼神里却是无尽的苍凉。
黎沛不想听废话道歉，开门见山地问，“为什么你和你父亲讲条件以后那些画面就全部消失了？”
“那些……太痛了。”就算是李沛自己，也不愿意再去经历一次凤林惨死的过往，那会撕碎他们的灵魂。
他这么一说，黎沛心中就猜到了答案，“凤林被他们杀害了是吗？”
“凤林是因为我的愚蠢被害死的。”提到凤林，李沛的眼神里就是掩饰不住的痛苦。
“你是挺愚蠢的。”黎沛没好气的数落，“为什么不肯跟凤林离开？你就这么舍不得你那些家人？还有你为什么要妥协？他们根本就不可能会放过凤林！”
李沛静静听着，也无力反驳。
如果当初跟凤林离开，他就不会失去凤林，如果不妥协，凤林就还是一个筹码，或许还能多活一段时间。
但毕竟是自己的前世，黎沛训完又表扬一句，“但你也有做的好的，你救了很多同胞，在那个年代，你和凤林都是英雄。”
李沛依旧沉默，过了一会儿，他才看向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但性情不一样的黎沛，“我看见了凤林，那个人是凤林的转世吗？”
黎沛眼神一眯，想起什么，警惕起来，“你见过凤霖？我在大海失去意识前你好像出现了，你霸占我身体了？”
李沛摇摇头，“我只是你灵魂深处属于前世的一个执念，只有在你濒死的时候才能短暂出现。”
“所以你霸占不了？”
李沛摇头。
黎少爷就放心了，就算是自己的前世，要想霸占自己的身体也不行！
“如果没错，你看到的就是凤林的转世，他现在也叫凤霖，沛雨甘霖的霖。”
李三公子缓缓念，“情浓意长，情浓意长，沛雨甘霖，憔悴生香。”
“那他，这一世过的好吗？”李沛又期待的问。
好吗？
被人从亲生父母身边拐走，住在孤儿院，后来又被黎家害死养父母，自己还过的那么惨。
至少在黎沛看来，前面的二十几年是不好的。
可凤霖曾说，虽然从小住孤儿院，但老师院长都很和善，他没有受到任何欺辱，后来被收养，养父母也对他很好。
只有被黎家所害的那段日子，是最艰难的时光。也正因为有那样的经历，他才能在今后的危险中更快反击。
黎沛道：“他这一世有疼爱他的亲生父母，有兄长、有义兄，还有个特别可爱的妹妹，还有很多同甘共苦的好朋友。”
听见他说的这些，李沛苍凉的眸子里终于露出了温暖的笑容，“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他这一世终于不用再吃那么多苦了。”
“当然，他有我，我不会再让他受一点委屈。”黎沛骄傲道。
“那你呢？”
黎沛犹豫是不是要告诉他，黎家其实是他旁系血脉的后代，但想了想他还是决定不说。
“我无父无母，没有家人，还是个瘫痪。”
李沛露出了一丝伤感，“是我杀孽太重，让你才过的那么艰难。”
黎沛没好意思说自己也是当了二十年衣食无忧的少爷，转移话题，“你为什么要把我带进前世的回忆？凤霖也会知道前世吗？”
“凤林一定不会让自己的转世知道那些过往的，他是个善良的人。我……很自私。”李沛眸光闪烁，“我做错了很多事，我想让你看到，这些错误带来的伤害。”
“那你不也没有让我看到最后吗？你还发生了什么？”
李沛沉默了很久，“我在知道凤林去世后，精神就出了问题，为了复仇我杀了很多人，也伤害了一些无辜的人。我甚至……亵渎了我和凤林之间的感情。”
黎沛想到了自己之前发疯的样子，当时也是因为以为凤霖被他父亲害死了。
或许前世今生的他在凤霖的事上都很容易发疯。
“我想让你看到我犯下的错，我不想再让我的转世犯下同样的错误。”三公子的身体变得透明，双手捧住了黎沛的脸。
黎沛一下又动弹不了了，“你想干嘛！”
“我的执念已经得到了满足，要真正的离开了。”李沛的声音变得缥缈。
他用额头挨着黎沛的额头，“不要再让我们曾经的错误延续，好好和凤霖相爱相守，好好爱他，好好陪他。这一世，不要再分开了……”
缥缈的身形飘远，最后变成了无数闪烁的星光，将这一片虚无的世界都变得璀璨。
黎沛伸出手，感受着那些星光碎片，在碎片彻底消失前，握住了其中一片。
他的意识突然间迅速下坠，灵魂如同失重一般沉入无尽的黑暗。
所有前世的画面从他迅速坠落的意识里不断涌出。
握在手掌心的那片星光碎片闪烁了几秒，也消失不见。
黎沛的眼皮越来越沉，再次陷入昏迷。
“沛沛，黎沛！黎沛！”
一声声焦急的呼唤是黎沛最想听见的声音。
他缓缓睁开眼睛，熟悉的现代天花板，还有自己想念已久的面容。
憔悴的但又满含着热泪的脸。
“凤……霖……”长久不曾开口说话的黎沛，嗓音干哑，“我……好想……你……”
凤霖看着他睁开眼能说话，眼泪一下滚落，将他紧紧抱在怀里，“我也想你，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