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淮开学两周后在西山遇见一个他从未设想的人。早上先进来是班主任,姓苏,老苏后面跟一个佝偻的人,没穿校服,是白T牛仔裤的打扮。
老苏咳嗽:“这是新同学,省会来的,来,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
邓淮懒洋洋地抬眼,下一秒坐正,沈未明站在台上,有点别扭。他先轻轻地:“我叫沈未明。”
老苏爽朗笑:“同学们,你们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
“我没听见。”他笑呵呵抓上沈未明头发,抓的静电滋生炸出杂毛,“再来一次,不要害羞嘛!”
“大家好,我叫沈未明。”
打完招呼,底下啪啪鼓起无精打采的掌,鼓掌这事儿需要有人带头,未明站在讲台上斜斜一扫,去扫那个起头带劲的人。扫到门口又瞬间转回去,他瞪大眼睛。是邓淮,高个子鹤立鸡群,在后面冲他招手,无声说:哈喽。
沈未明愣了几下,邓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微微好像发抖,抖了半天。最后被老苏半推着安在后排,邓淮的眼睛一直黏在他身上,像安装追踪器,笑个不停。
邓淮跟沈未明的同桌换了位置,老交情重聚谁都会理解,就像在铁中一样,他们又是同桌。
上到数学课,未明没有书,正一轮复习拉通讲函数,老师姓什么他都不知道,紧张着,同学们哗哗翻起书,就听见他在台上讲:“哎哎,新来的同学,你书呢?”
老师多半来自川南,他没讲普通话,未明愣了会,普通话回:“老师不好意思,我还没领到书。”
邓淮把椅子挪过来,书叠在桌缝上:“看我的。”
不好看,也不好不看,未明硬着头皮凑上去,老师才放过他:“下节课去找你们班主任拿书,没书很麻烦的晓得不…一轮复习只看这本,没有课怎么听?”
然后开讲,老师开始在黑板上用四川话画出一个很流畅的单调函数图,手非常稳,让人想起“飞流直下三千尺”,瀑布的形成也是这样一笔,单调向下,撞进白石滩涂,然后砸碎水面玻璃。
看完了未明低头找题,邓淮用肩膀撞他:“第八道,综合演练。”
他憋着没说话,只头偏一偏,勾到那道题,提笔在草稿纸上照着也画一幅图,但水平就差的实在多了,补笔补得歪歪扭扭,还要躲邓淮压平书页往他肩头蹭的手臂。
邓淮趁着老师转身时,目不转睛作入神状,嘴一碰,问他:“你怎么跟着转过来了?”
未明刚想张口,老师又转回来,等下一个机会出现,他悄悄说:“因为我妈。”
接下来邓淮没找到机会继续对话,老师下讲台在桌和桌间来回晃荡,讲课合着脚步的挪动循环进行,讲一句,脚配合动出一步,跟前的同学换一个,后面的人抖一下。
窗外风吹起来,吹得树叶来回撞宕,吹飞二三不稳固的木叶,试图飞扑进教室,又被窗户阻拦,黯然在窗边挣扎,发出噗噗的声音,不欲坠落。借着风声掩护,邓淮抽出自己的草稿本,写了递给未明:怎么不跟我说?
未明犹豫一会,提笔回:临时的,我之前也不知道。
草稿本在桌上来去,邓淮欲盖弥彰撕过一页,发出好大的声音,下一页接着:这里饭很好吃。食堂有三层,今天应该有牛…
未明还没看完,速度一快,邓淮的字就是狂草,墨锋肆意,他不爱求曲,字好像没有关节,也不柔和,识别非常吃力。数学老师下一秒就走过来,盯着未明:“我上一句说了什么?”
原来后面写的“牛肉面”。中午果真有红烧面,牛肉块非常实在,浸满卤汁,泡在红油里,被邓淮的卡刷过送给未明,聊表歉意。邓淮手端两个餐盘,回头招呼未明:“走啊,找个人少的座,待会没位置了。”
保洁的抹布只会擦一遍,桌子塑料质地,白色反光下,油渍被抹布打薄,依附着变成半透明的粘腻线条。他们先吃牛肉面,面吃完了,邓淮殷勤打汤,汤里放了西红柿块,但不太熟,显得格格不入。邓淮又要了奶茶,小碟炒猪肝,蛋黄包,不容未明拒绝,他说:“我饭卡吃不完了,每个月我妈不给钱,就往里充,这个月我包圆都成。”
西山是全封闭学校,除了寒暑不放假,尤其高三一个月只放半天,其余时间禁止出校。若家安在本地可以来得及回家吃个便饭做个报告,像邓淮未明,就算出校,也就是在市区晃荡到晚上,吃一顿外餐,继续回去上到十一点的晚自习。
未明之前本就庆幸再也见不到邓淮,因为那场告白,他甚至有点害怕再见他,只是没想到孽缘不断竟也还算兰因,何止再见,邓淮跟他这一年都分不开了。
作者有话说:
不换攻,他们俩的事不祸害小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