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一条条走廊,七拐八弯终于停在一扇红棕色的门前。
庭院里的香樟树枝繁叶茂,清风拂过发出簌簌响动,空气中充盈着淡淡的奇异香味。
姜凌目光不经意一扫,看到有只昆虫的细长附肢爬过,消失在树干后面的阴影里。
“……”他抿了抿唇,语气故作深沉地问:“嫂子,令郎喜欢养‘爬宠’吗?”
杨玉珍正低头拿出一串大钥匙,寻找其中一把时手指顿住。
她抬起憔悴疲倦的脸,对姜凌勉强扯了个笑容,说:
“天师,你别开玩笑了,我儿从小害怕那些东西。这里里外外每日有人打扫,绝不会留下一只……虫子。”
姜凌不再追问,神情若有所思。
这公良家处处透着古怪,甚至他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暗处观察他们。
像是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整座建筑笼罩起来,幕后者在等待某个成熟的时机收网。
“咔哒”一声,面前的房门打开了。
姜凌没有深想,跟着杨玉珍跨进了门槛。
门内的装修偏现代轻奢风,头顶是不规则金色矩形天花板,艺术造型的水晶吊灯。
右手边是大片的落地窗,能看到外面的竹林绿影。
姜凌手里拿着个罗盘,本能地就在客厅中央站住了。
罗盘的指向陡然加速,停在某一处又开始震荡,接着又转了一圈到与之对立的方位。
“坎宅坤门,东北延年,北祸害,西北生气,西伏位,西南天医,南五鬼,东南六煞,东绝命……宅主卦为兑,五行属金。”
姜凌眉头愈皱愈紧,跟着杨玉珍停在一间卧房前。
“这个方位,正南五鬼是大凶。”他抬起头看到了满屋狼藉,不禁一愣。
卧室里空荡荡的,床边的地板全是吃剩的血淋淋肉沫,散落着几段白骨,混合着泥土和花瓣碎片。
应该是打碎了一个大的盆栽,不知是失手还是有意而为。
“一舟?一舟!”杨玉珍满脸不可置信,“我今早让人把他锁了起来,怎么现在不见了!”
不对,在上面!
姜凌倏然仰起头,就看到了可怕的一幕。
一个人形的“怪物”手脚勾着天花板,四肢的扭曲程度绝非人体能做到,它的皮肤呈现死灰色,遍布黑色的尸斑。
当它发现了姜凌,脑袋三百六十度翻转,白色的眼球,裂开的嘴角,大张着嘴巴在无声惊嚎。
接着,它四肢也瞬间朝下,发出骨裂的咔声,然后突然朝最近的杨玉珍扑过来!
“小心!”姜凌上前一步,从腰间拔出一柄师刀直线砸了上去。
师刀的刀身细直,刀尖稍稍弯曲向下,暗红色的手柄末端连接一个圆环,里面又挂着六个小圆环。
人形怪物被砸得懵了一瞬,紧接着愤怒地露出一排尖利的牙,细密牙齿向里蔓延至喉咙。
姜凌两指合并,赶紧念咒,师刀顿时乍现金光,暂时把怪物困在天花板上。
他不由得暗中松了口气,看来遇到的家伙实力较弱。
“天师,怎么样?我儿他……还有救吗?”杨玉珍见此景,哭得红肿的眼睛,此刻又流下泪水。
姜凌露出一个笑容,说:“放心,我当竭力相救。”
他让杨玉珍在外面等候,嘱咐不要让别人进来,然后就掏出了祛邪“四宝”,糯米、黄符、法尺、钟馗木像。
公良一舟这是中了邪,配合师刀作法事半功倍。
开始念咒前,他陡然想到还有第二“人”,于是开口让小渊也出去,以免误伤无辜。
没想到,小渊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墙角,远远地注视着这里。
眼底是浓浓厌恶和憎恨,周身的阴气深重粘稠,凶煞环绕滋生,释放着毫不掩饰的杀机。
姜凌微微一愣,循着对方的目光,他看向面前的方桌上一碗糯米。
“离开……”小渊喉咙里发出模糊的音律,干涩喑哑。
他点了点头,说:“等搞定了它,我们就离开这。”
姜凌开始念起咒语,仿佛低声吟诵,当即将结束最后一段词时,镇压怪物的师刀忽然震颤起来。
怪物的嘴巴里流淌出黑色液体,身体也在发生变化,细长的菌丝从尸斑里生长出来,逐渐向两边的天花板扩散。
“这是……二次尸变?”
姜凌不禁愕然,因为这具身体分明还是个活人。
师刀“当啷”坠落到地面,怪物张牙舞爪他俯冲下来,千钧一发之际,余光里掠过一道闪烁金光的影子。
小渊突然抓住了怪物,锋利的指甲深深嵌进生长菌丝的腹部,密密麻麻的菌丝瞬间附着在他手臂上。
“干得好!你别动,我念完最后一段……”
姜凌没高兴太久,因为看到了更加恐怖的一幕。
厉鬼被印文缠绕的脸庞,突然长大了“嘴巴”,凶狠地咬住怪物的肩膀,撕扯下一大块“肉”。
其实那只是附着表面的菌丝,因为怪物的凄惨嚎叫,让人误以为那是块肉。
短短几秒,怪物身上的菌丝就像是活物,找到了新的“寄宿主”,被厉鬼囫囵吞下。
“……”姜凌的咒语卡在喉咙里,房间里的阴气大幅下降。
这算是什么,大鱼吃小鱼吗?
他仔细地去看小渊,那只露在缝隙外的眼睛,木讷空洞,除了身上的阴气更重,并无其他变化。
那边怪物已经倒在了地上,姜凌立即走过去查看,只见对方已经变成正常人,身上沾满了黑色液体。
那张秀气的脸和公良修六分相像,却不是公良一舟。
当房门打开后,杨玉珍又欣喜又焦急,连忙让两个护工把人抬起来,用手帕擦干净他脸上的黑液,笑着说:
“霖儿,没事了。”
姜凌看到有个护工推了只轮椅过来,来人正是公良一舟。
公良一舟面相文弱,穿着身家居服。他看出了姜凌的疑惑,微笑着解释道:
“天师,那是我的胞弟公良一霖。我们并没有欺骗你,如果你早来一步,在房间里看到的人就会是我。”
“什么意思?”姜凌目光不解。
公良一舟没说话,而是向他伸出手,把袖口往上拉,露出一段遍布尸斑的小臂。
他凄惨地笑了笑,“这突如其来的怪病,似乎会传染,先是小霖……然后是我。”
姜凌恍然大悟,原来之前在会客厅那番争吵,为的是想办法保住症状较轻的哥哥。
公良一舟说这怪病发作毫无规律,明明今早是哥哥发病,可是在姜凌到来之前却变成了弟弟。
情急之下,护工只能把弟弟锁在房间。
公良一舟确认弟弟没事,转头看向姜凌,“天师请留步,我……有些事想向您请教。”
……
公良一舟带他到了一间书房,里面的布置古旧泛着厚重气息。
壁橱里的书籍大部分是古籍,传统的线装书,简约的古典色封皮,每一排都放得整整齐齐。
壁橱前有张很大的梨木桌,上面放置了文房四宝,研墨的墨香淡淡飘溢。
“天师,谢谢你救了我弟弟。”
姜凌看着面前的壁橱,端着大师范儿回道:
“小事一桩,无足挂齿。”
对方沉默了一瞬,又问:“我心里有个问题,不敢向父母和伯伯证实,今天得见天师,才有了这个机会。”
“请说。”
“那阁楼里的法阵……真的没有问题吗?”
姜凌不禁微愣,侧过脸看向公良一舟,对方的肩膀竟然在微微颤抖。
他心里感到异样,口吻却是肯定地说:
“法阵是几位道长天师联手封印,如今他们已经离开此地,目前看来不会发生意外。”
“可是……这怪病来得太蹊跷。”公良一舟情不自禁低下头,声音有些惊恐地说:
“虽然具有极强传染性,却只有我和弟弟出事,平日照看我们的护工不受影响。”
怪病只传染公良家的血脉,这是他的猜测。
姜凌想到原著剧情里,曾经一笔带过公良家经历的一场灾难。
难道会是这个怪病?
“也许,是我想多了……”公良一舟叹了口气,说道。
他见姜凌一直站在壁橱前,于是善解人意地开口:“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书,天师可以拿出来看。”
姜凌微微一笑,“我只是好奇,这个是什么?”他从最下方靠里面的字帖里,抽出了其中一本。
字帖整洁干净,但是边缘有些缺口,附近泛着黑色的焦痕。
公良一舟却面露惊讶,表情变得很古怪,犹豫地开口:
“这是……”
姜凌翻开了字帖,字迹隽逸,透着一丝沉稳。
字帖临摹的是一篇古文,他翻到最后一页,看到落款处的名字。
——顾流渊。
“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字帖,我本来让人整理放到仓库,不知道为什么……又出现在这。”
这种离奇的事情,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
“你一定很意外这个姓氏吧,他是唯一一位跟随母姓的族人,但是其他与他有关的事……我一概不知。”
公良家族对这位老祖宗闭口不谈,连族人之间相互讨论都是一种禁忌,相当于他们知道有这个“人”存在,却不知道对方的过去经历。
姜凌沉默了良久,都是他们的父辈造的孽。
来时,他仔细观察过公良家的地理风水,却发现处处犯“大忌”。
而祖宅与本家的方位关系,冥冥中又将本家风水的死气阴晦汇聚祖宅,这样一来少阴为阳,本家遂生阳盛之气。
这招极为凶险,却比正常“吉宅风水”产生有更多更深远的“裨益”。
与公良一舟告别后,姜凌带着小渊回到了住所。
公良修为了向他表达谢意,特地又留他做客,期间以重金请他帮忙作法,找出怪病的原因。
十日后,虽然姜凌还没头绪,但是公良一舟身体却好了起来,二老对他连连道谢,恨不得给他戴上菩萨的“高帽”。
他收到了第二笔酬金,又提高了自身名气,但是却开心不起来,因为身边的“厉鬼”变化太大了。
半夜,月光幽幽。
他穿着睡袍把头发吹到半干,然后坐回了床边,翘着二郎腿环抱手臂,神情略微怪异。
小渊身材高大,白色的里衣褴褛破旧,那缠绕全身的金色印文松松垮垮,头顶已经露出一些,灰白的额前多了两颗“小疙瘩”。
“低下头。”姜凌轻声说。
小渊现在很听他的话,整日都“黏”在他屁股后面,关系好得不得了。
下一瞬,小渊僵硬的身体缓缓向下弯,脑袋刚好停在姜凌眼前。
但是还有点远,不方便近距离观察。
姜凌上半身向前倾斜,身前睡袍微微敞开,露出一片光洁白皙的胸膛,胸肌若隐若现。
他看着对方额前的“疙瘩”,不禁慢慢皱起眉。
这……怎么像是某种幼兽的角?
姜凌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然后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
那只小肉角微不可觉地战栗,对方的身体也倏然绷紧了,等他忍不住想后退半步,头上作乱的手指又松开了。
小渊黑洞洞的眼眶里,浮现一丝茫然。
姜凌感到些许不安,他不禁在心里揪出系统问:
“按照现在的时间看,原著剧情还有两个月才开始,男主不可能提前溜出来吧?”
【不可能。】
话虽如此,为了确保万一,系统还是自发检测了一遍。
【经过确认,男主的主体还困在祖宅。】
得到系统的证实,姜凌才松了口气,但是又问:“为什么男主黑化值在降低?”
虽然只是-1-2这样,但还是很让人想不通。
【这个世界的男主性情阴晴不定,上一秒能奖赏属下,下一秒就能把属下杀了,黑化值时高时低也正常。】
哦,这样啊。
姜凌顿时放宽了心,他躺到了床上,看着同样轻手轻脚爬上来的鬼。
心里有些怜悯,也许小渊生前得了某种“怪”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