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观咸七年,秋。
山林披上了一层金黄色的轻纱,落叶在风中打着圈落下,风声急促袭来,发丝往后拂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出来。
姬岁聿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执着剑,足间轻点从马背上脱离,朝前方的人杀去。
“唰。”剑刃割开皮肉的细密声响在耳边,殷红的血线喷洒,剑尖滴落着血珠。
姬岁聿从死不瞑目的人怀里,把一个包裹得严实的襁褓抱了出来。
姬岁聿拉开鼻息上的布,呼吸的起伏映入眼帘,冷峻的眉眼缓和了一下。
姬岁聿扫了一眼,飞身上马,往来时的方向疾驰而去。
来到热闹喧嚣的街市,姬岁聿抱着襁褓往小巷子走去,在一处宅院里,踌躇不前。
或许是来到了熟悉的地方,怀里的小孩大声嚎哭了起来,哭声震耳欲聋。
姬岁聿身形猛然一僵,随后弯腰匆匆把小孩放在门口,瞬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院中的女人跌跌撞撞走出来,看到门口的孩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落下。
她抱起孩子,满脸柔情地拍打着,哄着。小孩的哭声,渐渐停歇了起来。
“我知道是你。”褚倾月望着前方,轻轻说:“二公子,这几年你一直在我身边,倾月感激不尽。”
褚倾月说什么,姬岁聿没有太多的心神放在那边。
而他眼前,宋廷玉坐在船头,一手抱着一个美娇娘,一手喂她吃着什么东西。
心中骤然被揪了一下,有些喘不上气来。他背靠着墙壁,一双眼睛深沉一片。
眼里都是前方那刺眼的一幕。
褚倾月的声音清晰的入耳,她说:“二公子,放下吧。你也该,去过自己的日子了。”
宅院的大门缓缓关上,船只也在眼前消失。
姬岁聿神情恍惚地走,漫无目的的走着,直到被撞了个踉跄,他才回过神来。
“王听寒?”姬岁聿脸色有些苍白,扯了扯唇,“你不是在他身边吗?他回来了?”
王听寒听到有人叫他,转头看向来人,“是你啊。”
王听寒挠了挠头,有些羞涩,“主子和皇上又去游山玩水了,这次没带我。我爹娘催我成婚嘞,我去看我未来娘子来着。”
王听寒似乎没料到能遇到他,“你怎么来上京了?来看主子的吗?”
“不是,我来这里办点事。”姬岁聿抿了抿唇,回答道。
“这样啊,今日我是没空和你聚了。”王听寒忸怩了一下,“但你可以去找江天阔他们,这会他们正在去往酒楼的路上呢,我先带你去。”
王听寒说完就准备带他去找江天阔他们,姬岁聿连连拒绝道:“不用了,我还有事情要办,有空再聚。”
他此时没什么心情想和那些人见面。
姬岁聿推了推他,“赶紧去见你的未来娘子,可别因为我耽误了你的终生大事。”
王听寒有些为难,最终还是终身大事为紧,“那,那我先走了。”
姬岁聿摆了摆手,“去吧,我也要走了。”
王听寒要赶时间,姬岁聿要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两人分别,各自走向了不同的道路。
姬岁聿隐藏在人群里,往上京城外走去。
在快要出城门时,被人一把捞住腰转了个方向,按在墙上疯狂的亲吻。
姬岁聿瞳孔一缩,双手拽紧了来人的手臂,力道大到快要捏断了那人的胳膊。
“又想逃?”宋廷玉抵着他的额头,温声道。
见姬岁聿想逃,手指飞快在他身上各处落下,挑眉一笑,“你逃,你继续逃啊。”
姬岁聿脸色黑沉一片,一口牙差点咬碎,“宋廷玉!”
——
姬岁聿全身上下都不能动,只有两个眼珠子能转。
宋廷玉倒也不嫌弃,把人硬挺挺打横抱在怀里,往住处走去。
路过的人皆拿着好奇的目光打量,交谈声喧嚣,姬岁聿耳尖绯红。
“宋廷玉,你有病。”眼帘上抬,只看到一个紧绷的下颌线。
姬岁聿忍不住讥讽道:“怎么?不和你的美娇娘打情骂俏,来找我这个没用的男人做什么?”
“怎么?只许你去护花,不许我气气你?”宋廷玉冷哼了一声,语气嘲弄,“人家都成婚两载了,你还巴巴在暗处守着人,你就那么喜欢她?”
姬岁聿移开目光,抿紧了嘴唇。
宋廷玉心里有火气呢,低头余光打量了他一眼,火气更大了,“怎么?哑巴了?无话可说了?人家郎情妾意的,有你什么事?”
“闭嘴!”眼看他说越说越不像话,姬岁聿怒斥一声,“总比某些人好,前一刻温香在怀,下一刻就移情别恋。”
宋廷玉算是反应了过来,闷笑声不断从胸腔内震动起来,靠在胸口的人瞬间就沉默了下来。
“吃醋啦?”宋廷玉来到自己的宅院前,用脚踢开了院门,自顾自走着,把人放在了床上,目光灼灼。
姬岁聿别开头,手指头蜷缩着。
宋廷玉叹了口气,摸着他的脸,“逃什么呢?和我在一起不好吗?还是说,和我在一起,你会不开心?”
姬岁聿久久不说话,宋廷玉耐心道:“你直说,你要是说和我在一起不开心,我绝对不会再去找你,也不会时时刻刻注意你的动静。”
从观咸元年开始,到了观咸七年,七年的时间。他一直追着这人,想把他的心给捂热。
但对方弃之不顾,他也有不自信的时候。
宋廷玉口吻轻柔,“你告诉我,你要是不开心,我放你离开。”
姬岁聿闭了闭眼,呼吸一轻。他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他是个残缺的人。
宋廷玉虽然有些时候恶劣了些,凶狠了些,抛开这些不谈。
宋廷玉人长得好,脾气和耐心十足,在他这件事情上,对方一直追着他跑。
不可否认的,他从最开始的厌恶,到现在的在意。
这些过程中,说起来都是一把心酸泪。他知道宋廷玉的意思,宋廷玉在上京救他的时候,就已经抱了几分那个心思。
否则,没有蓝絮衣的命令,他又怎么会轻易去救一个人?
他在上京是杀手,心中和眼中只有仇恨。而宋廷玉是蓝絮衣安插在锦衣卫里的暗探,不顾危险三番四次的救他。
一桩桩,一件件,抽丝剥茧当中,他又怎么会感受不到?
只是……
姬岁聿垂落眼睑,遮掩住眼底泛起的涟漪,冷漠疏离道:“当真?”
宋廷玉目光死死盯着他,唇角挂着嘲讽的笑,平静道:“当真。”
“我在你身边,不开心。”姬岁聿无比的冷静。
随着这句话落下,身上的穴道被人快速解开,姬岁聿心漏跳了一拍,随后翻身下了床。
这一刻,只觉得有些不切实际,头重脚轻。
宋廷玉没开口说话,姬岁聿拿上剑,沉默着往外走去。
到了门口,他听到了瓷器碎裂的声音,和粗沉的急促呼吸。
姬岁聿抬眼望了一眼艳阳高照的天际,毫不留情地走掉。
有些人,他就不应该和一个无可救药的人有任何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