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陈女士留在工作室了。”钟仪阙推开门, 把前来迎接的小苍灵塞在祖烟云怀里暖手。她兴致勃勃地想拉着祖烟云在客厅沙发上坐下,后者却忽然拉住她的手腕,然后朝她微微摇头。

  “怎么了?”钟仪阙茫然。

  “……有点紧张。”这个好似一切风轻云淡的姑娘第一次露出了紧张的表情, 拍摄的工作实在太忙,她甚至没来得及多想些后果,她攥着钟仪阙手腕的手微微收紧, 吐出一口还带着深冬冷意的呼吸,“我们还是去房间说吧。”

  “唔……”钟仪阙闻言踌躇片刻, 她眼睛还因为流泪而微红,看上去可怜兮兮地问, “你是怕我让你睡沙发吗?”

  “……那倒没有。”祖烟云被她逗笑了,“其实我都做好准备回机场过夜的。”

  “啊?”钟仪阙这才从重逢的喜悦之中稍稍清醒些, 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 “那要不我明天自己看礼物吧, 今晚早点休息,我明早送你去机场。”

  祖烟云微微摇头:“不在身边就更不好哄了。”她笑道,“而且礼物还是当天看才好。”

  “我把他们的礼物都落在车上了诶……”钟仪阙低声嘀咕, “色令智昏, 结果你可能还是跑回来气我的。”其实气我也可以……钟仪阙保留了最后一丝理智,才没有把最后一句话也说出口。

  “嗯。”祖烟云轻笑一声,她握着钟仪阙手腕的手向下划,抓住了钟仪阙温热的手心和指尖, 带着她往卧室里面走, “别担心……”她微微一顿,“你是我的审判者。”

  礼物终于还是在飘窗棋盘上被拆开了, 钟仪阙从包装纸中拿出一本书来, 下意识抚过封面上素铅绘制的女孩侧影, 读出上面的文字:“灰烬……”

  “爱如雷霆,熄于心口,又如灰烬。”祖烟云靠在棋盘旁,注视着钟仪阙看向封面的眼睛,“我摘出一些因为无法言说而熄灭于心口的爱,将灰烬摆给你看。”

  “我、我可以看看么?”钟仪阙紧张地捏着书页。

  “当然可以。”祖烟云笑着说,“耐心点,慢慢来。”

  钟仪阙闻言终于鼓起勇气,翻开了第一页。

  第一页的页眉上写着“9月1日”,然后附了一张开学当天钟仪阙的照片,下面则是冰冷的签字,排版很不规整,像是从一段完整的文字中摘出了些许,像凑一首拼凑诗一样,共同交织成一段深邃的情绪。

  “我看见她了,甚至闻到一阵甜美的芳香,她比阳光更让我头晕目眩……像是做梦一样,她美得像梦一样……睡不着觉,满脑袋都在想她,甚至会忘记呼吸,春天竟然也会杀人。”

  紧接着的第二页上面是第一次上课那天的照片,钟仪阙正在托着腮犯困,走廊里本科部的小孩儿偷拍的。她以前就知道,但并未在意,如今再看这张照片,方才发现祖烟云坐在她斜后方,正趴在桌子上看她,神情专注而向往。

  “我坐在她身后,看着她动作时瘦削的骨头,还有雪白的脖颈……她没有带水来上课,第二节 课的时候嘴巴好干,她舔了好几次舌头,好可爱,可惜我也没带水,偷偷让班长给所有人发了一次性杯子,她不知道饮水机在哪,我故意和宋若轻说了句,她就松了口气去了……看着剧本喝水,差点被烫到了,她好迷糊,好可爱……”

  钟仪阙看完良久没有回神。直到祖烟云把泡好的茶水推到她面前,热气烫到她的发梢,她的脸颊才跟着迅速滚烫起来。

  “我不是说过么?我早就喜欢你了。”祖烟云又将水杯往后拉了拉。

  “可是……”她当时并未仔细思考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是啊,如果祖烟云很早就喜欢她了,那她俩刚见面时祖烟云是怎样的心情呢?如果是自己的话肯定就急哄哄追上去了……

  “继续看吧。”祖烟云轻声说,“还有很多呢。”

  “哦。”钟仪阙点点头,终于翻到了下一页。

  这个本子是按照时间顺序来的,往往放着当日的钟仪阙照片,或是祖烟云在本子上画的她,下面摘抄了祖烟云日记当天的部分内容。

  “她真好,大学时跑一次体测咳嗽三天,现在她拉着我,我一点事都没有,她的手好热好软好小……她真好骗,临时去跟学弟要票……想要银杏叶,我看过她在银杏树下拍的照片,很美……她看剧的时候好漂亮,光怪陆离的灯光在她那明艳笑着的脸上闪烁,眼睛像是彩色玻璃……果然好骗,明明我演技课成绩很差的,她竟然一点疑心都没有地把我带回家……”

  “好感谢王尘绿,她怎么会一时兴起让我和她一起演戏呢?很讨厌演戏,这个剧本也没那么喜欢……但在这个世界上我大概是最能理解范十一娘的人,只要能和她在一次,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是希望她不要难过。”

  钟仪阙越看脸颊越烫,偏偏卓越的记忆力让她一边看一边回忆当时的情况。在本来简单单纯的回忆中,属于祖烟云的一双眼睛忽然锐利起来,看过来时想再说着什么过分露骨的情话。

  “谢炽离开了,她是个勇敢的人,此时勇敢地去追求梦想……我没有梦想,不,钟仪阙是我日复一日的梦想……”

  “我憎恨自己无从逃避的弱点,但她永远在救我,像天神可怜她懦弱渺小的世人。”

  “为什么总是有人找我演戏?我从来感觉不到这张脸的漂亮,而且很僵硬,像个永远不会被赋予灵魂的雕塑,每次看到它都让我非常痛苦……同意了出演瑟西,我都没有搞懂自己为什么会答应,但导演讲述破局线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会牵着钟仪阙的手去看我的坩埚。去看那片肮脏丑恶的土地之下埋藏的,我那深切爱着世界的真心……人总应该帮助一些人,她觉得她能解出来这个谜题,我会为此而兴奋不已……”

  “她解出来了,她扑向我的时候,耳机里是导演等人的欢呼……这个世界上的那么多人在暴虐残杀,没有人懂瑟西在做什么,但她为了零星的懂她的人忍受痛苦……我生存的模式是一样的,这个世界可以是一滩腐坏的恶心的烂肉,但只要有钟仪阙,我就觉得充满快乐和希望。我是一个只为她而生的浪漫主义人物。”

  钟仪阙看戏都没有这么丰富的心情变化,上一句话她还在为祖烟云的自我厌弃感到难过,下一秒又因为对方的期待而头昏脑胀。她就这么默默地趴在棋盘上一字一句地看过去,像是小时候专注地研究一盘棋,陷入了一种茫然的专注之中。

  祖烟云坐在对面,平静地给微凉的茶水换上一杯热茶。

  她还有很多不能告知的秘密,写在书上的每句话都是她雕琢过的,除了隐去一些信息,甚至还改换了代词。每句话打在电脑上时她都思考过钟仪阙的反应。

  她不害怕钟仪阙审判自己,就像人不畏惧挚爱的人的刀剑。

  “她好喜欢《芍药琼花》,喜欢那些真诚的女孩,我也希望当个真诚的人……失败了,我借口演戏,搬进她家了。”

  “不喜欢她喝酒,不喜欢她难过……她胃病好严重……我爱她爱得太少。”

  “不想总是骗她,但在没说出所有真相前,我们的相处总是要撒很多小谎……其实我应该开学第一天就扑上去,真诚地说爱她,这应该是她能做出的事情吧……归根结底,我的确不是一个坦率的人,差她太远了。”

  “她好美,我总是这么觉得,我喜欢一直看她,就这样看上一整天。”

  钟仪阙局促地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祖烟云,却撞上对方安静温和地注视着她的眼眸。她急忙低下头去,假装刚才的事没有发生过,继续往后翻着书。

  “和她一起出场的时候,四周摄像机的闪光灯闪烁,人们的眼中是惊艳或艳羡,我几乎觉得在走一条更富有意义的红毯,尽头是亲吻或者关于未来的祝愿……那时,我想流泪将理所应当。”

  “我和她的生活太远,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是古着……查了一下高定,需要花很多钱,需要审核资质,还需要去当地量数据……我什么时候能给她买一件呢?”

  “如果时光可以一直这样就好了。”

  是在燎山的那段时间吗?

  那段时间钟仪阙同样觉得像是童话一样,有着梦想中的剧场、戏剧、学术交流、坚定善良的艺术态度,祖烟云当然也很重要,她喜欢和祖烟云一起去看戏,或是看完戏一起聊着天回家。

  但对于祖烟云来说,似乎和她在一次才是最开心的事情。

  钟仪阙因为这种不公而感到些许不安。

  “酽城很美,是我想象中的样子——钟仪阙就像是在漫天冰雪之中萌发的春意,坚毅而强大。”

  “她的生活是我做梦都未曾敢想的那种,亲切的无私的亲人,温暖又可以看着广阔大海的家庭,灿烂丰富的学校生活,众星捧月的关注和祝福。我很高兴她拥有这些……又觉得她可以拥有更好的。”

  “喜欢滑雪,开阔天地间我只想冲向她。她站在那里的感觉很好,我的心跳声很响,好像比我更早扑进她的怀里。”

  “离别让她难过了……以后我不会让她再难过的。”

  “我接受一切结果。同时坚定,这样确信的爱,一生只有一次。”

  钟仪阙看得有些头晕目眩,第一次知道信息处理量太大真的会把cpu烧坏。她机械地想继续翻页,然后便将这一小本书合上了。

  一整本书,从九月一日二人的初见,一直到今天,总共一百五十多页,她早上才将稿子完整交给店铺,紧急赶工而出,被她带着飞越半个国家,送到钟仪阙的手中。

  钟仪阙,这个看书一向很快的人,足足两个小时才把这本书看完,这个向来条理清晰的人,在合上书之后的五分钟后还在沉默。

  “现在……”祖烟云打破沉默,她温和却又坚定地看向她,“来审判我吧,仪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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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自己问题很多所以分批交代的小祖是屑……

  最近家里人身体不是很好——阳康后的后遗症也很头痛,大家要多关注身体,所以没多更新,抱歉大家。还是有时间有状态就尽量更新,感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