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锦程,喜欢叔叔吗?”
年长男人稳重醇厚的声音回荡在车厢,李锦程一时愣住,忘记了眨眼。
一如既往地,喜欢柏腾这件事,并不难以启齿。相反地,是李锦程为数不多,可以称之为骄傲的事情。
而李锦程也明白,现在柏腾口中的“喜欢”,不仅仅是晚辈对于长辈的喜欢,早就超出了他应有的、也不该有的范围。
他完全可以含糊其辞,模糊所谓喜欢的界限,可是李锦程不想再隐瞒了。
李锦程抬眼,黑色的瞳仁映着车窗外世界的光。
直视眼前的男人时,有过片刻的畏缩,取而代之的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点了下头,“柏叔叔,我喜——”
话还未说出,柏腾的眼神深了些,眉间浮现皱痕。
柏腾第一次打断李锦程的话,伸手扼住他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小锦程对我的喜欢,只是把我当成叔叔来喜欢,对吗?”
“我......不是......”
李锦程涨红脸,欲摇头。
他又听见柏腾说:“你要把我当做长辈,也只能把我当做长辈,这样叔叔才能一直在你身边,否则......”
后面的话,柏腾没再说,也不必再多说。
李锦程微微睁大眼睛,细细地望着柏腾。
柏腾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低沉,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李锦程没见过这样的柏腾,也害怕的这样的柏腾。
可即使这样,他也不想说谎。
头使劲摇了摇,唇欲张欲合。
数月来的努力似作废,又变成了那个口吃严重,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的小结巴。
他紧张慌乱的,只吐出几个字:“我......不是......”
握着自己手腕的手力度重了些,柏腾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哑:“除此之外,不该动的心思,别动。”
李锦程再也说不出话,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人。
车厢狭小,距离咫尺,他甚至记得吻在眼前人唇上的感觉,可现在却觉得柏腾这样陌生。
也许抛开年长温柔的“长辈形象”,眼前强硬地有些冷漠的人,似乎才是真正的柏腾。
李锦程忘记了柏腾是怎样送他回的家,在车上又说了什么。
他一夜无眠,眼前不断浮现柏腾的严肃冷漠的脸......以及温柔悲伤的眼神。
李锦程想不明白,柏腾为何会显出这样矛盾的神色。
可即使这样,他最后硬是沉默着,也没有说自己只是把柏腾当做长辈喜欢。
那晚之后,李锦程很长时间都没再见过柏腾。
柏成钰因为身体原因,并不经常来上课。
每次见面,李锦程总觉得他又瘦了些,皮肤更苍白了些,只是笑起来依旧和从前一样。
柏成钰有几次邀请过李锦程去家里,可仍是一次都没见到柏腾。
他解释道舅舅最近很忙,不止是公司的工作,也帮着他的爷爷在做事。时不时要出差,要飞去国外。
听他这样说,李锦程心里好受了些。仔细想想,他和柏腾确实没有见面的契机。并不是因为讨厌他,所以不见他。
不知不觉,李锦程在淮荫市迎来了第三个夏天。
在见不到柏腾的这半年里,似乎发生了很多事情。
娱乐圈里最让人震惊的,当属林恣意宣布退圈。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支付天价违约金,在最火的时候做出这个决定。
另外周榕不断退化的听力,不足以支撑演艺事业,不久前宣布暂时退出娱乐圈,进院休养。
周榕的状态比想象中要好的很多,并没有意志消沉,经常会在社交软件上发布动态。也会给李锦程寄来他在国外拍的风景明信片。
......
很多事情,似乎都发生在天边。对李锦程最重要的事,是即将要迎来的高三。
李锦程的成绩,光是平时成绩和竞赛成绩,即使不用参加高考,足以保送到许多不错的院校。
可他并不松懈,依旧认真的学习,按时去语言学校学习,每天拿出一定的时间练口语。
李楠觉得他太过辛苦,辞去了晚间的班,更方便照顾李锦程的生活。
有时她会觉得自己弟弟的学习压力太大,经常告诉他,自己不盼着他能上多好的学校,只要能考上大学,未来找到一份工作就足够了。
而只有李锦程自己知道,他不断地学习,保持一个紧绷向上的状态。
是为了能和柏腾再见面时,让他看到一个更优秀的自己。
在见不到柏腾的日子里,李锦程每天都在想念他,盼望着见到他。
他知道,自己不管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成为和柏腾肩并肩的人。
可他还是想再努力些,再优秀些,离柏腾再近些。
九月底,迎着晚霞,李锦程抱着厚厚的一摞学习资料从矫正中心出来。
口吃训练的课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期,以前望而却步的绕口令。
李锦程现在也可以慢慢地对着读上几个,在不紧张的情况下,日常的口语交流也没有问题。
最后一班直通城中村的公交车,往往都是打工回家的人。
不仅没有了车座,连两座之间的缝隙都坐着人,疲惫地靠在一旁休息。
李锦程穿过人群,走到车厢中央,伸手便轻轻松松地抓到吊环。
公交车驶过昏暗的隧道,玻璃映出他的倒影。
四肢修长,皮肤白皙,肩膀处显出骨骼感。个子虽不算太高,在人群中也不会太矮。
这段时间李楠总是念叨着他个子窜的太快,以前能穿好几年的衣服,如今也穿不下了。
李锦程自己倒是没有发觉,也不太在意这些。
因为那个每当见到自己时,总会说自己长高了的人,他已经很久没见到了。
车厢驶出隧道,光线渐渐明亮。
李锦程垂下眼,睫毛掩着眼底的情绪,遮不住他对柏腾的想念。
坐过十二站,公交车停在城中村的站牌处。
他下了车,陈旧洁净的帆布鞋,踩着夕阳的尾巴回了家。
李楠还没有下班,一个小时前给发过消息,说要加班。桌上留的有钱,让他买饭吃。
李锦程低头翻找着钥匙,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他有瞬间出神,看着屏幕上跳跃着的柏成钰的号码。
不说放假以来,他们没再联系过。就算在学校里,柏成钰也不太常来上课。
有时一个星期来一次,有时甚至是一个月,每次见他状态都不是太好,皮肤很白,眼圈却青。
柏成钰总给他一种感觉,他完全可以不来上课了,像是为了见他特意来上课一样。
回过思绪,李锦程按了接听键。
熟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感,却依旧爽朗的笑,“李锦程,咱俩有两个月没见了吧,好久没听到我的声音了,想不想我?”
李锦程没承认,也没否认,“嗯”了一声,问他:“身体还好吗?”
对面安静两秒,听见他不以为意、大大咧咧道:“放心吧,暂时死不了。”
“......不要这么说。”
“给你开玩笑呢,这么严肃干什么。”柏成钰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一个星期后我过生日,爷爷要给我举办个成人礼。”
“生日?”
李锦程记得柏成钰过的都是农历生日,会比阳历生日晚上一两个月,年年如此。
具体什么原因,他不清楚,柏成钰也没说过。
“爷爷说今年提前过,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你来吧?不用带礼物,人过来就行。”
没等李锦程说话,柏成钰又说,“你好长时间没见我舅舅了吧,你不想他吗,不想见见他?”
攥着钥匙的手一紧,李锦程下意识咬了下唇。
“李锦程啊......我舅舅他,最近可能过得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