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历史军事>绵绵诗魂>第58章 假若我是一朵雪花

192x年,我一(徐志摩)

这个小表弟显然也喜欢我,但不光是喜欢,显然还有点别的什么。我们进了他家的院子,他就跟在后面,看看我,再看看小曼。我很多年后回忆时,想起后世那个叫顾城的一首诗,稍微改一下就是说我的小表弟了:他看我很远,他看她很近。

有一次,小表弟在我们旁边忽然掉起文来:有室之人,有夫之妇,侈谈爱情。我和眉都愣住了。这不分明是我的老师梁启超在北海公园里说的话吗?小表弟说完就跑。我担心地看了看眉。眉在愣过之后,却笑了起来,而且笑得直不起腰来。还记得眉是怎么笑的吗?没错,就是啾啾啾叽叽,象那种婉转的鸟叫。然后她对躲在柱子后面的小表弟招招手:来,姐姐给你吃糖。这回轮到小表弟愣在那里了。然后他真的走了过来。毕竟是小孩子,在危险面前也不知道有危险。眉拉住他,问他:想吃糖?小表弟点头。眉说:给你吃一个。就弯下腰去,吻了小表弟,吻的是他的额头,眉说,再来一个,吻的是脸颊,而且是两边,上边一个,两边各一个。小表弟愣是被吻愣了。然后眉就一路扶着腰一路笑着,啾啾啾叽叽,啾啾啾叽叽,跟我走进姑妈的屋里去。我回头看到小表弟的脸红了起来,在我的目光下越来越红。我想,完了,初吻权被夺,这是这个小朋友一辈子的记忆了。

果然,小表弟在很多年后把我写到了他着名的小说里去,我成了他笔下四大恶人里面的云中鹤(我用过这个笔名),一个好色的恶人,而且是大恶人。他在他的武打小说里把爱情写得那么生动,把那些小美人写得那么美,我想,那必是有他得到的人生第一吻的功劳。天下美女之最里的一位的吻。一定有这个因素的。

那时,其实从北京开始,从跟小曼在一起走在北京街上或者公园里的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在写日记。在进入了硖石香巢之后,我就更是不间断地写着。这些成了后来《爱眉小札》的来源。我就录几段在此吧。

如果说我想跟你睡觉。这是阿q。但果说我想跟你一起起床。这就是徐志摩了。

今天早上的时刻,过得甜极了。只要你,有你,我就忘却一切,我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要了,因为我什么都有了。

与你在一起没有第三人时,我最乐。坐着谈也好,走着道也好,上街买东西也好。眉,你真玲珑,你真活泼,你真象一条小龙。

我的胸膛并不大,决计装不下整个或是甚至部分的宇宙。我的心河也不够深,常常有露底的忧愁。眉,只有你能给我心的平安。在你完全的蜜甜的高贵的爱里,我享受无上的心与灵的平安。

后来有人写《爱眉小札》读后感,感叹地说:这些小札里面一个字也没有写到起床,可是起床后那种爱随时随地都在,化都化不开。

然后,我们听到了炮声,接着就想起了“作鸟兽散”的古语。我们家门前村外道上刹那间就热闹了起来。有钱的人坐马车,更有钱的人坐汽车,汽车超越着马车,浩浩荡荡,由南而来,往北而去。管家从外面回来说:要打仗了,孙传芳带着兵打过来了,杭州人都往上海跑。

一个炮弹甚至直接在村子里的池塘里炸开了,水花溅得老高,落了我们一头一脸一身。我们那天正好在放风,正好走到池塘边。

眉的脸都吓白了。

我跟父亲说,我们商量好了,我们到上海去。父亲说,我们也商量好了,我们带着阿欢去北京。母亲说:幼仪从德国读书回来了,在那里。父亲说:正好也让她们母子聚在一起。

于是,我们家也作鸟兽散了,佣人留的留,走的走,其实留下的没几位。

我们一起去的上海,在上海跟父母分的手。

我和我的眉住进了后来名闻天下的四明邨。地址是福照路613号,但属于四明邨,是范围甚广的这个新式石库门住宅区沿街那一排里的一栋。该村之闻名天下,有其他不少名人的原因,但其中最吸引游客的应该是那一对璧人,当然就是徐志摩和陆小曼那一对了。因为这一对最有故事。

最着名的故事就是雪花的故事,也就是我在我的诗《雪花的快乐》里写下的故事。

我们的新居才真正是洋气的,因为那时候以及后来,中国最洋气的地方就是上海。

这是最新的一种新式石库门房子,还不如新式里弄房子。新式里弄房子就是后来的人说的双拼别墅或者联排别墅。石库门房子是被视为典型的上海本土房子的,其实并不那么本土,但在上海很多,也住过很多名人,所以被视为典型。石库门房子分成老式和新式两种,新式的就相当洋气了,而我们住的又是新式里面最新的那种,有说是最后一代的,已经相当接近于新式里弄房子了。

我们的房子有三层楼,所以比硖石香巢更高,很宽敞,明亮,所有设施都是当时最现代的。我在那里住到去世,小曼在我之后仍然住下去,住到她很久以后去世。

我们到达四明邨的时候,雪花已经在飘着了。然后就越飘越大。小曼说:这才是香巢。她很兴奋。我说:你高兴就好。我知道,她的高兴,原因之一是离开了父亲的鹰眼,之二是来到了她出生之地上海,她说这是世界上她最喜欢的城市,之三才是她真的喜欢这个住处。

那时这房子还是新的,房东还做了一番手脚,让房子里从上到下都有一种香味。有意思的是,这种香味还就散不了了,至少到我最后一次离开那里时仍然在淡淡地香着。

我们也香着了。上海管亲吻叫“香子布“(翻译成国语是:香嘴巴)。我们互相香着的不光是子布。当然还有身体的其它部件。毕竟我们是正规结婚了的,这些那些都是官方允许的。

我们香着吃饭,香着起床。就象徐志摩在段子里说的:我想跟你一起起床。然后我们就一起起床了。我跟我的眉我的小龙。

起床后,天还是白的,窗子外面全是白的。雪下了一夜了,还在那里没完没了地飘着。看着窗外那雪,那落在玻璃窗上化开来的花,我便写下了我着名的新婚诗,给小曼的,《雪花的快乐》:

假若我是一朵雪花,\/翩翩的在半空里潇洒,\/我一定认清我的方向\/——飞扬,飞扬,飞扬,\/这地面上有我的方向。\/\/不去那冷寞的幽谷,\/不去那凄清的山麓,\/也不上荒街去惆怅\/——飞扬,飞扬,飞扬,\/——你看,我有我的方向!\/\/在半空里娟娟的飞舞,\/认明了那清幽的住处,\/等着她来花园里探望\/——飞扬,飞扬,飞扬,\/——啊,她身上有朱砂梅的清香!\/\/那时我凭藉我的身轻,\/盈盈的,沾住了她的衣襟,\/贴近她柔波似的心胸\/——消溶,消溶,消溶\/——溶入了她柔波似的心胸。

小曼对这首诗爱不释手,以致她用秀丽的小楷写出来,装进一个镜框,挂在了我们香香的卧室的墙上。

消溶,消溶。我消溶了,消溶在她的衣襟上。我醉了。我就说到这儿吧?小弟,我的小虾米小弟,接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