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听晚要走时,柳家的人硬是送出了五里地。
林听晚搀扶着她的外祖母,声音乖巧:“祖母,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不要难过,好不好?”
她外祖母点着头,摩挲着林听晚的手,满脸温柔:“唉,乖孩子,去吧去吧。”
柳盛州搀扶着他的娘亲,看着林听晚的船渐渐远去。
林听晚站在船头,冲他们摆着手。
等到一切都再看不真切时,林听晚这才踱步进了船内。
她的眼眶红红的,忍不住朝柳家的方向望去。
船内只坐着江兰衡,楚怀信晕船,江兰衡便让他早早走了。
看见江兰衡正在打坐,林听晚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靠在他师尊的身上。
江兰衡身上一重,就看见林听晚团着,窝在他身边。
“分别总是会有的,若是没有分离,那便不会有团聚了。”
“师尊,我知道的,我只是有些难过。”
她窝在那,声音都有些闷闷的。
江兰衡没再说话,只是闭目扬声器,感受着身下晃晃悠悠的小船。
只是……
听着船头越发大的呼吸声,江兰衡猛然睁开眼。
林听晚也坐直了身子,警惕地看着站在船头的船夫。
那船夫发出“嚇嚇”的声响,转过头,一双眼睛红的吓人。
他的声音如同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骇人:“阿若,我会来寻你的,等我。”
听见这些话,林听晚猛地颤抖了起来,一双眼中又含了绝望。
江兰衡急忙上前,一股灵力聚在掌心,一掌便将船夫身体中的浊气打了出来。
他身后的灵力如同密网,将那点黑色的浊气碾碎
船夫晕了过去,江兰衡小心为他擦拭干净了脸上的血印,放在了船舱之内。
林听晚缩着身体,江兰衡将她紧紧拥着,小声安慰着:“听晚,别怕,别怕,已经没事了。”
林听晚的眼神渐渐恢复了焦距,紧紧拥住了江兰衡的脖子:“师尊,他要来找我了,他要来找我了!”
江兰衡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不会的,师尊会杀了他,你别怕。”
林听晚的呼吸逐渐平稳,从他怀中探出了头,着急问道:“师尊,那老伯如何了?”
船夫已然倒在地上,林听晚冲上前掏出了自己灵囊中的一个小瓷瓶。
我打开了盖子,放在那船夫鼻子下,让他嗅了嗅。
他的眼睛渐渐睁开,满脸惊奇的打量着自己的周围:“耶,我怎么倒在地上了?哎呀,我的船!”
“刚刚有大雾,你怕我们找不到方向,便说休息一会儿。”
“哦,这倒是我忘了哈哈哈哈。”
船夫虽然疑惑,但见他这么说,也没再多问,便急急忙忙撑起了自己的竿。
小船又一次荡悠悠的晃了起来,船夫响亮的唱歌声绕在水上,似乎要与鱼群共乐。
另一边,楚怀信虽然早早回到了昭天门外,但并未进去,反而站在门外,看着那高耸入云的山峦,转身离去。
既然已经决定好了,那便再没有什么可以退缩的了。
将来,他或许也能和江兰衡并肩而立,成为他的后盾,只为了这一点,楚怀信便能舍弃一切。
洗髓池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与常时的并无二异,但楚怀信感受到了池子底部,那蓬勃而出的灵力。
那灵力如同未曾破茧的蛹一般,被整个洗髓池压在下面,只能不时有些许灵力涌出。
“若是旁的没有人看顾你,你如何能出来就全靠你自己了,当真要如此吗?”
楚怀信伸手探入,疼痛让他的眉头都皱了起来:“若不如此,我又要怎么办?”
“若连洗髓池我都逃不出来,又如何能与师尊并肩而立。”
“当真不与你师尊说一声?”
“不必,师尊知道了,又该为难了,我已给他写了封信,告诉他短时间内要出去一趟。”
那白雾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你自己做决定便好了。”
楚怀信长舒一口气,缓缓将自己整个人都沉入了那洗髓池中。
洗髓池寒冷异常,身上的骨肉似乎都在逐渐分离。
威猛霸道的灵力侵入骨肉之中,将自己的身骨重塑,血肉重生。
楚怀信感觉自己的身体浸泡在这池水之中,疼痛时时刻刻将他的身体捏碎,重塑。
江兰衡脑海中的系统发出了激烈的爆鸣声:“宿主,男主,他他,他去了洗髓池。”
那是天上落下的灵池,能够塑白骨,活死人。
林听晚上辈子被扔进去,就是因为那些人想用洗髓池重塑林听晚的灵根,再将灵根挖掉去给凛勾月使用。
只是洗髓池虽然作用极大,但鲜少能有人有意志从里面活着出来。
单论一件,那洗髓池需要打碎人的筋骨重新捏塑,便已经能让大半进去的人死在池底,永见不得光。
上次林楚霖的脸出现池底时,宿主曾打破的水镜,正是那些人的骨头被打碎后落在池底组成的。
江兰衡紧紧皱起眉头,正想飞身出去,却又看见了坐在一旁,一脸好奇的林听晚。
“师尊,怎么了?”
江兰衡摇了摇头,在脑海里冲系统道:“时刻监视着男主的身体状态,若是有什么不好,再告诉我。”
“宿主,你不先去找他吗?”
江兰衡摇了摇头,轻声道:“他自己选的路,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若是如此,我便只能尊重他。”
系统沉思了片刻,随后认真道:“我知道了,宿主,我会好好监控男主的身体状况的。”
江兰衡应了一声,没再多话,只是眉头始终狠狠皱着。
如今楚怀信做的这些,再加上他前些日子所说的那些话。
江兰衡知道,如今他的压力也一定很大气这才会主动进了洗髓池中。
“这孩子,当真是让人放不下心来。”
林听晚挽着他的胳膊,有些好奇地问道:“师尊是在说谁?怀信吗?”
“是啊”江兰衡捏着她的脸,好看的眉眼都弯了起来:“你们两个,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林听晚趴在她身上,嘟起嘴,一副不愿意的模样。
“谁说的,我很乖的好不好。”
“怀信他也是,他也很乖的,师尊莫要为我忧心。”
江兰衡身后捏上了她的一缕碎发,敲敲她的脑袋:“知道了,知道了,回去之后便好好去修炼,知道了吗?”
林听晚自知如今天下已经要大变,从那个乖巧应道:“知道了师尊。”
她能感受到,体内的那个灵魂始终没有离开。
她告诉自己,以后遇到的危险还有很多。
至少,那个男人所说的,全都是真的。
他会来找自己,来找自己体内的,那个属于他们口中说的,属于阿若的灵魂。
“若是将我献出去,他们能放手,也算是好的。”
“不会的,师尊不会同意的,那些人竟然敢闯入我们的家,就要知道我们也不是什么好惹的。”
在她体内,那个曾经的林听晚残破的灵魂,心头尽管还是残破的、悲伤的,冰冷的,可是她已经对如今的林听晚改观。
她不由得心想,若是她曾经的师尊是这副样子,他还会绑着,将自己送到楚怀信的床上吗?
林听晚自嘲一笑,不过是她这个残破魂灵的一丝妄想罢了。
她曾在藏书阁的书中,翻到一页,说是这三千世界中。
每一个世界都是不一样的,若是成仙,没准能去往其它的小世界。
林听晚不由得想到她的那位名义上的父亲。
她在那位“父亲”对自己挥剑相向时便曾猜想过,自己娘亲的死,会不会跟他有什么关系。
如今听见杜春江将一切都说出来,她曾经的寻找,她曾经的那些思念都算什么?
她将自己缩成一团,企图用这种姿势给予自己一点温度。
回到昭天门后,萧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般,快步朝江兰衡跑了过来。
他的手中拿着一段翠竹,递给了江兰衡。
春日已至,如今就连萧韶怀中的翠竹都显得青翠欲滴。
“爹爹,你拿着。”
江兰衡将那翠竹那在手中,将自己怀中储物灵袋递给了萧韶:“乖,这是给你带的吃的。”
萧韶接过储物灵袋,从牛皮纸中掏出了一块糕点,往后一扔,一只黑色的大鸡便接住了萧韶扔的糕点。
一人一兽吃的正开心。
江兰衡手中还拿着一枝桃花,递到了踱步而来的楚怀信手上。
“师兄,这是给你带来的。”
陆修白眼下有些青黑,笑得开心,似要与桃花比艳。
“乖。”
“师兄,最近门派中事务繁忙吗?”
陆修白点了点头:“如今京城中要有大事发生,清欢他接了信,便快马赶了过去。”
江兰衡点头道:“我上次去京城,曾见京城上方,龙气隐隐有些不足。”
陆修白眼神,眼睛不时飘向京城的方向。
“是啊,如今见远处龙气已尽,相比京城中的那位,已然驾崩了。”
“清欢他,有许多兄弟,想必又要经历不少的困难。”
江兰衡拍了拍陆修白的肩膀,轻声安稳道:“师兄,你且安心,清欢他很聪明,自然还能够护好自己的。”
陆修白笑道:“也对,清欢他可是难得一遇的天才,自然是聪慧的。”
江兰衡牵着他师兄的手,朝山上走去。
陆修白他的眼神有些发散,想必是劳累了许久的。
“师兄,你先回去睡一觉。”
陆修白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抬眼看他:“啊?好,不对还有些未送出去的。”
“哎呀,师兄,那些我来办,你在旁边休息一会。”
“那些事物繁杂,你如何能解决。”
江兰衡认真道:“我若有什么不会的,便问你。”
“好。”
江兰衡将萧韶放下,让他跟着林听晚玩去了。
回到那阁中,陆修白先找了个贵重的瓷瓶,放上了些山后的泉水,将江兰衡为他带来的那一枝桃花插了进去。
他看了又看,将一注灵力注了进去。
那桃花鲜艳,似乎比刚带来时还要娇嫩。
陆修白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江兰衡拉着他的手,将他扯到床边按了下去。
“好了,桃花本要落,你强留也无用。”
陆修白正色道:“桃花要落,可我不忍你的情义也去,便多留些时日也是好的。”
他乖乖脱了外衣躺在床上:“你若有什么不会,便叫醒我。”
江兰衡点了点头,叫醒了脑海中的系统。
自从上次林听晚出事之后,系统便隔一段时间需要休眠一次。
若是没什么事,江兰衡便让它休眠,只是在需要的时候叫醒它。
“系统,帮我看一下这些文件。”
“好的,宿主。”
要不说科技发展的快呢,有系统在,能够最大力度的权衡利弊。
只是短短一段时间,桌上的书信便已经处理了大半。
“我的小宝贝,有你真好!”
系统得到鼓励,动作的更加快了。
门外的小兽小跑着撞进了江兰衡怀中。
“喂喂喂,你有没有给我带点好吃的回来?”
江兰衡从自己的灵戒之中掏出了一袋包装精美的糕点,被貔貅叼了起来。
“你平时吃金子银子也就算了,怎么还吃糕点啊?”
貔貅传音道:“总得换换口味。”
它走的十分快,只是眨眼之间便已经不见了身影。
江兰衡又处理起了桌上的事务,若不是有系统他肯定要被眼前杂乱的事务折腾的烦躁不堪。
陆修白将那些需要的账本什么的,摆放的十分整齐。
他的字也好看,只不过江兰衡一看到上面繁复的数字就有些头大。
“怎么换了个小世界还需要看这些账本啊!”
江兰衡猛地想起自己前几个世界,当会计的那几年。
每天就是和一堆数字打交道,若是有一点差错便只能从头再来,简直要命。
陆修白的字如他这个人一般,风流俊美,潇洒淡远。
江兰衡想了想,另开了一页将这一个月中的出入记了上去。
他的字也好看,只不过比起陆修白的来更多了几分清秀。
伴随着笔落纸上的沙沙声,就只剩下陆修白睡觉时轻轻的呼吸声。
他这一觉似乎睡了许多时间,一是因为江兰衡就在自己身边,一是因为他这些日子着实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