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衍之的师门名为曦元门,地处某个小世界整片大陆极东之处,门中多剑修,对于剑修与剑灵怎样结为道侣,经验丰富,门规完备。

  剑灵自剑中生,初生时虽有身为剑时的记忆,心性却如稚子般纯净,且对剑主极为依恋。此时剑主即便再喜爱剑灵,也不应与之双修,初生的剑灵根本不懂得何为道侣,也不懂得如何拒绝自己的主人。

  剑主应先教剑灵读书习字,使之明事理;带剑灵交友游历,开拓其眼界。待剑灵见过天地之大,通晓世事,才可提结契之事。道侣是并肩同行之人,而非附庸。

  白衍之心念一动,他与涣霜两人便移动到书房中。白衍之看着似乎藏着万种心事的涣霜说道:“涣霜,我知晓你有许多事都想不明白,而世间的万般道理,早已写入书中。从今日起,我教你读书习字。”

  “是,主人。”涣霜应道,但是他心里清楚,他的困惑非书本能解。仙魔势不两立,他现在最应该做的,便是离开白衍之,避免最糟糕的结局。

  三日后封魔大阵开启,是他最好的机会。

  白衍之不知涣霜心中所想,他只是想着凡事不应急躁,再多情谊,等涣霜知晓世事再说,否则对他太不公平。

  于是书房中,白衍之握着涣霜的手,一笔一划的教他写字。涣霜大半个身子都在白衍之怀中,整个人被白衍之的气息包裹。

  涣霜本告诉自己,一定要装作不会写字,可动笔时才发觉,他根本不用装。靠在白衍之怀中,一抬头便看到白衍之的侧颜,一时间,他连怎么握笔都忘了。

  他的心怦怦直跳,思绪杂乱不堪,一个声音不停的在他心底问他,你真的要离开你的主人吗?你真的舍得吗?又有另一个声音答道,当然要离开,你在他身边,只会害了他。

  白衍之越教,涣霜写的越差,白衍之疑惑的看向涣霜,措不及防的撞上一双满是他的眼睛。白衍之手一抖,一大滴墨滴落在纸上。

  “涣霜……”这一双眼睛点燃他所有深埋的感情,他迫不及待的想问涣霜,愿不愿意与他结为道侣,让彼此成为最亲密的人。话到嘴边,白衍之又咽下了。

  涣霜化形以来一直在魔渊,他根本不懂,道侣两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道侣之间会做什么。

  “涣霜,累了吗?”白衍之改口问道。

  涣霜回过神来,这才发觉纸上被他弄的一片乌糟,他一直在走神,他的主人不但没有生气,还为他找借口。这样好的主人,怎能被他连累。

  见涣霜看到一塌糊涂的纸张慌乱的模样,白衍之安慰道:“习字非一朝一夕之事,我们换一张便是。”

  白衍之便又从头教了一遍,这一次涣霜学的很快,也没有再看他。不知为何,白衍之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一连写了十几个字后,白衍之松开手说道:“涣霜,你先自己练着,有客人来了,我等会便回来。”涣霜乖巧的点了点头,白衍之看着他握着笔乖乖低头写字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带了些笑意。

  来客是云知歌,云知歌收起仿佛和他长在一块的躺椅,获得白衍之的准许进入灵舟后,便开始背着手四处闲逛,像在逛园子一般。

  很快,白衍之走了出来,云知歌一见他便笑了,指着他的袖子说道:“没想到一心钻研剑道的溯雪仙尊,竟也有舞文弄墨的心思。”

  白衍之低头一看,他的袖子上竟不知什么时候沾上了一块墨渍。白衍之本想抬手将它拂去,这可是涣霜第一次习字染上的墨渍——一个念头突然出现,白衍之生生止住手。

  “见笑了,方才我正教导涣霜习字。”白衍之抬起头来,拱了拱手说道:“不知云道友前来,所为何事?”

  “我来找你,也是和小剑灵有关。”云知歌说道。

  两人走入待客之地,饮下一杯灵茶后,云知歌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意,赶紧放下拖延戏弄的心思,清了清嗓子说道:“溯雪仙尊应当也看出来了,你家剑灵有许多不同寻常之处。”

  白衍之点了点头,此前从未有剑在魔渊中修成剑灵,也从未有谁体内全是魔气,却还能保持清醒。

  “我们能看出来,仙盟里的那些老东西当然也能看出来。若不是涣霜剑的剑主是你,那小剑灵早被拆的七零八落了。”云知歌说道。

  这一点,白衍之也知晓,涣霜的特异之处,让他被许多人盯上了。除却大义,或许是因冥冥天道,仙魔虽势不两立,但有些魔物身上的材料,炼制后对修士大有裨益。而涣霜,可以深入魔渊,取得许多罕见珍宝。

  不止如此,其他人更想从涣霜身上知道的,是如何在魔气侵蚀中保持灵智,如何将魔气驯服的如灵力那般。这其中……藏着天大的机缘。

  两人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云知歌慢条斯理的品着茶,开口说道:“有好几位前辈也对小剑灵很感兴趣,知道我与你说得上话,派人问我你喜欢什么。”

  已有善推演之术的大能,盯上涣霜了。

  “三千世界,仙门林立,溯雪仙尊以往也就罢了,现在带着小剑灵,不如同其他道友结识一番,也好为小剑灵的修炼做打算。说句难听的,以后若是与谁起了争执,溯雪仙尊真能一人敌一门,保的小剑灵安全无虞?”

  “我如今身上还挂着青昭宗客卿的闲职,青昭宗虽不是什么顶级宗门,也不是轻易能招惹的。”白衍宗端起茶来说道,没有想到,云知歌也有当说客的一天。

  白衍之端茶送客,云知歌却坐着一动不动,长长叹了口气说道:“青昭宗的事我也知道,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莫说青昭宗,哪怕深山密林中只有几个人的门派,云知歌也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一清二楚。

  “溯雪仙尊与光焰君朱明熠是好友,应当也知道,他是青昭宗宗主的师弟,与门中的周遥川长老不对付。

  而周遥川道友,剑道大成,乃青昭宗第一人;他与邵宗主年少时便是死敌,邵宗主困于杂务多年,进境缓慢。多年前便有弟子暗中议论,不如让周长老当宗主。这些年来,这暗中的声音几乎转到明面上。”

  云知歌似是感慨般说道:“溯雪仙尊受邀久居青昭宗,真是帮了邵宗主大忙。”

  “但是,青昭宗的局势近日或有变化。”云知歌说道:“仙盟中有一剑修前辈寿元将至,准备辞去长老一职,空缺的这个位置,据仙盟诸位长老讨论,周遥川,位于名单上第二;而第一,便是溯雪仙尊你。”

  “云道友想让我出任仙盟长老?”白衍之问道,虽说长老们也有如云知歌这般,闲云野鹤,但绝大多数,都代表着一方大宗门。诸多门派势力盘根错节,这空缺之位为何会想到他?

  “我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先有这个想法的,是盟主。”似是知晓白衍之的疑惑,云知歌说道:“在仙盟中任职,并非出身的宗门越大越好。若仙盟中人人都为那些大宗门考虑,谁为我们这般散修说话?”

  听完云知歌的一番话,白衍之陷入沉思。他不是贪恋权势之人,但云知歌说的不错,若是有一顶级宗门倾全门之力,若有许多与他修为相当的人围攻,他虽不惧生死,却不能保涣霜周全。

  修补涣霜剑身,驱除涣霜身上的魔气,还有阻拦他人的觊觎……这些借仙盟之力,确实轻松许多。但是,福祸相依,深陷仙盟这等庞然大物,他真的能全身而退吗?

  若是他不同意,周遥川出任仙盟长老,青昭宗宗主之位于他便是探囊取物。他早已把周遥川得罪的结结实实。届时更换洞府所在倒是小事,周遥川若掌权,有能借着大义针对涣霜的机会,他绝不放过……

  见白衍之真的在思考,云知歌识趣的拱了拱手说道:“叨扰仙尊许久,小剑灵已经等不及了,三日后封魔大阵开启时,盟主请仙尊一叙。”

  云知歌飘然离去,涣霜手里拿着一张写满字大字的白纸,趴在门口探头探脑。封魔大阵开启时主人有约,这大概是天道也不想看到他待在主人身边,想帮他一把吧。

  见涣霜捧着功课在门外踟蹰的模样,白衍之招手让他过来,涣霜上前将手中的纸张双手递给白衍之,然后捏着手指,眼巴巴的等着白衍之的评语。

  “写的不错”,白衍之点了点头,将这张涣霜第一次写的大字收入储物灵器中,然后揉了揉涣霜的头发说道:“习字一事,只要想学,便能学会。其他事也是如此,只要肯下功夫,便能做成。当你做成了许多事时,会发觉不知不觉中,一切都在变好。”

  真的能变好吗?涣霜在心里疑惑的问道。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发生了改变,自他回来起,所发生的的事总有些与他记忆中的有些不同,他也不知道这些改变是好是坏。

  正在涣霜疑惑之际,鲜有人造访的灵舟突然接二连三的传来叩门之声。白衍之也不知缘由,看到都是各个仙门中的晚辈,且看起来并无恶意,便将他们放进来,带着涣霜出去迎客。

  那些修士们见到白衍之和涣霜,立即恭敬的行礼,并表明来意:“晚辈见过溯雪仙尊,我们是来向涣霜道友道谢的。”

  涣霜茫然的睁大了眼,向他道谢?前后两辈子第一次有人向他道谢。

  那些修士们又齐刷刷的给涣霜行了一礼,吓得涣霜立即后退几步,习惯性的躲到白衍之怀里。

  修士们面面相觑,他们做了什么让涣霜这么害怕?更恐怖的是,他们是不是出现幻觉了,溯雪仙尊是在笑?

  “涣霜,他们没有恶意。”白衍之含笑看着不知所措,仿佛整个人都陷入巨大混乱的涣霜。他轻轻的扶着涣霜的肩膀,引导他看向道谢的众人。

  “我……我……你们为什么向我道谢?”涣霜靠在白衍之的身上,茫然的问道。他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