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思以雷霆之势重重刺向涣霜剑,不给涣霜留下一丝生机。在九思即将碰到涣霜剑的剑身时,忽然一道磅礴的剑意由门外袭来,滔天杀意几乎将九思的身形淹没。

  九思面色一变,立即闪身躲过,那剑意越过九思打在了墙上,直接将整座房屋击溃。

  一声巨响过后,灵舟上的楼阁支离破碎,阵法尽数失灵,摇摇欲坠的飘着。而在阵法被破的那刻起,涣霜身上的魔气四散,附近修士的探测法器都亮了起来。

  这么大的动静,周围几里的修士目光都看向那里,难道是那个魔剑剑灵发狂了?

  白衍之白衣胜雪,眼含怒意,踏着断壁残垣走到涣霜身边。见涣霜无事,他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的将涣霜护在身后,看着九思说道:“本座的剑,不是你该触碰的。”

  “一把魔剑,但凡有侠义之心者,皆可杀之。”九思不甘示弱,拿着剑说道。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窃窃私语,大部分人都觉得九思说的没错。魔修并非是选择另一条修行之路那么简单,只要魔气入体,修士的意志会在魔气侵蚀中被渐渐磨灭,当他的眼睛变为红色时,他已经不是亲友所认识的那个人。

  师门再多的教诲,在严厉的刑罚也无济于事,魔修的脑中只有拱卫魔族。曾有无数修士觉得自己能感化入魔的亲友,结果却是被发狂的魔修杀死。

  魔修无法救,必须杀之,这是人人都知晓的事。

  若非白衍之威望甚高,又是炼虚期的绝世高手,少有人与之匹敌,涣霜定会被当场格杀。

  而九思是化神期剑灵,虽然他的脾性暴躁,心比天高,但不得不说,他真的很能打。

  两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一场大战一触即发之际,有一温润如玉的修士急匆匆赶来,拦在两人之间说道:“仙尊莫要动手,魔族归星之日就在眼前,两位皆是为灭魔而来,为何在敌前内斗?”

  那人一边说一边将九思挡得严严实实的,将他已抬起的手又按了回去。

  围观的修士认出了这人是谁,苏竹晞,化神期修士,九思的临时剑主,也是此处青昭宗的主事之人;而溯雪仙尊是青昭宗客卿长老,不好无故对他出手。

  苏竹晞见白衍之没有直接发难,悄悄松了一口气,正要继续劝说时,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苏道友嘴上功夫真是了得,若不是刚刚看到九思剑气都出来了,我们真的以为下一瞬溯雪仙尊就会先动手将九思拆了。”

  云知歌依旧慵懒的躺在躺椅上,躺椅在半空中微微晃动,手中还捧着一杯清茶,活像在戏园子里听戏。

  苏竹晞温和的笑了笑,向着云知歌的方向遥遥一拜说道:“晚辈见过云前辈”。

  “你这声前辈我可当不得,剑修都是一根筋的木头,你少用你的花花肠子避重就轻。”,云知歌说道。

  避重就轻?众人不解,面面相觑,云知歌这是又知晓了什么内情?

  在他们打机锋时,白衍之已将涣霜剑塞到涣霜手里,一连下了七八道禁制,将他保护的密不透风。又用刚刚炼成的阵法,将涣霜身上的魔气尽数锁死在他体内,免得引来他人误会。也免的……涣霜再露出那种愧疚的表情。

  白衍之轻轻抚平涣霜被剑气吹乱的发丝,还好,还好他及时赶到,涣霜没有再受伤。白衍之的手指抚过涣霜的面颊,温热的触感直接让涣霜眼泪流了出来。

  他有无数句话想对白衍之说,却哽咽的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涣霜……哭了?白衍之心中杀意顿起,连忙将涣霜抱在怀中安慰。

  周围修士此时恰好将视线都放在白衍之身上,见此情形,年轻的目瞪口呆,原来溯雪仙尊修炼的不是无情道吗?年长的则见怪不怪,剑修和剑嘛,懂得都懂的。

  白衍之一边安慰涣霜,一边抬起头来看向苏竹晞说道:“苏师侄,临行前宗门为以防万一,将所有灵舟的备用令牌交由你。方才九思踏入灵舟时,并未触发灵舟防护法阵。九思来杀涣霜,是否是你授意?”

  听闻这一番话,众人哗然,苏竹晞是修真界有名的青年才俊,天资卓绝,品行也无可挑剔,竟做出如此之事。

  备用令牌大都是用在门中弟子在灵舟中出意外时,或者弟子战死灵舟无人用时。这般重要的东西,竟被用来暗杀?

  今日他将令牌另做他用,焉知哪日修士在灵舟中专心修炼时,房中会不会悄无声息的进来其他人?

  苏竹晞额头落下一滴冷汗,九思听见周围的议论声,这才反应过来苏竹晞陷入了怎样的危机,立即说道:“不是他让我来的,令牌是我偷来的!”

  空中传来嗤笑之声,云知歌一边摇头一边说道:“以侠义之名,行偷盗之事,这可真是……啧啧啧。”

  苏竹晞拦住想要争辩的九思,令牌一事,无论是他借出还是丢失,回宗门后他都会受重罚,他在同门中的威信也大打折扣。

  若白衍之是青昭宗的人,便不会在大庭广众下如此落他面子;但白衍之与他无半分同门之情,喊他师侄,是因他与门中长老朱明熠同辈相交,受他邀请久居青昭宗。

  深吸一口气,苏竹晞说道:“令牌出现在他人手中,此乃我之过错,晚辈无可辩驳。但诸位也知,九思对魔族深恶痛绝,这些年来不顾生死,斩灭无数魔族;诸位应仙盟邀请,奉师门之命,千里迢迢赶来,谁又不是为了除魔?

  九思一心除魔,行事或有偏差,但溯雪仙尊莫借此掩盖自身之错。”

  苏竹晞的这番话确实说出了许多人的心声,谁还没和魔族有仇了?谁又没有收到宗门仙盟除魔务尽的命令?

  偏就溯雪仙尊自恃修为高深,将一把魔剑带在身边。他修为高,魔剑伤不到他,可谁又能保证,魔剑发狂时不会伤到一个无辜之人?

  众人议论纷纷,那剑灵如惊弓之鸟,缩在溯雪仙尊怀里,偶尔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脸来,又立即躲了回去。四周的声音一滞,这剑灵……看起来倒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

  周围的义正辞严像一把把刀插进涣霜心里,涣霜知晓,只要他在白衍之身边一天,这些议论声便不会停止。

  如果不是他,他的主人怎会受到这些指责?

  涣霜拉了拉白衍之的袖子,抬起头来看着他说道:“主人,他们说的没错,我是一把魔剑,我……我不配待在你身边。”

  一万句流言蜚语白衍之都不为所动,涣霜几句话却让他心如刀割。白衍之看着涣霜眼睛郑重的说道:“你没有错,是他们都错了。自始至终,与我在修行之路上同行的只会是你。”

  白衍之抱着涣霜,抬起头来环顾四周,无形的威压蔓延。那些议论声越来越小,直至鸦雀无声。

  溯雪仙尊白衍之,乃炼虚期剑修,一剑可灭万魔,他,他的剑,本就不该被旁人议论。

  见众人不敢再胡言乱语,白衍之本想一走了之,涣霜却又拉了拉他的衣袖,极小声的说道:“主人,能不能先别走,我……我有些话想对他们说。”

  白衍之向来不理会他人言语,但既然涣霜在意,他便听涣霜的。况且,这是涣霜向他提的第一个要求。

  于是涣霜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自白衍之怀中站起身来,直视周围一双双毫无善意的眼睛。白衍之站在他身后,轻轻拉住他的手,涣霜突然觉得自己不害怕了。

  此时四周的修士第一次看见这魔剑剑灵的全貌,心里忍不住泛起嘀咕。这剑灵长得漂不漂亮,与溯雪仙尊宛如天作之合先不说。这剑灵和其他魔修有点不太一样。

  那些魔修不是发狂就是在发狂的路上,暴躁狂热,魔气如四溅的岩浆疯狂侵蚀周围的一切。这剑灵虽也有一双暗红色的眼瞳,他却双目清明,如水般宁静,身上的魔气被层层封印,此时的他,似乎不会对周围造成任何伤害。

  不但没有威胁,瞧着还有几分……楚楚可怜?

  剑灵咬了咬唇,似乎鼓起莫大的勇气般开口说道:“你们误会我主人了,我主人不是一意孤行,想要包庇我。仙盟盟主与诸位长老也同意我待在我主人身边。”

  盟主……涣霜搬出仙盟,四周修士不敢有一丝异议,但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心里如何腹诽。涣霜知晓,他们不敢说出口的不满之意,最后还是会倾泻到白衍之身上。

  于是涣霜又说道:“诸位长老已探查过我神识,我与其他魔修不一样,我只认我主人为主,而且我体内魔气很听我话,我不会失控攻击别人。”

  四周议论声又起,不会失控发狂的魔修,不一心效忠魔族的魔修,真的存在吗?神识探查之法下,容不得半分隐瞒。

  有仙盟作保,而且此前也从未出现过在魔渊修炼成形的剑灵。有许多人相信了涣霜的话。

  不会发狂且认主的魔化剑灵……许多人明白过来了,这剑灵在魔渊修行百年,他们可自这剑灵处得知无数珍贵的情报!

  修士在魔渊必须时刻抵挡魔气侵袭,越是深入,越是寸步难行。自找到魔渊以来,从未有修士到达魔渊之底。

  而这剑灵却不受其扰……

  众人心思各异,原本的忌惮与厌恶慢慢变为热切,而涣霜鼓起勇气说完这些,又缩回了白衍之怀里。感觉到众人的目光,涣霜在白衍之怀里又缩的又小了些。

  在涣霜的认知里,被众人围观不会有好事。仙魔两道仇深似海,他不奢望别人放过他。他说这些,只是不想别人说他主人背弃道义,不顾他人安危,包庇魔修。

  而且……涣霜其实还藏了一些话没有说出来,魔气在他体内的运转方式与所有魔修都不同。上一世,仙盟的那些长老寄以厚望,想从他身上找出驯服魔气的秘密。可惜诸多心思都付之东流。

  一声长长的叹气声传来,云知歌看着面前这一场精彩的大戏,躺椅摇的愈发欢快。

  “诸位道友可知,这件事还是仙盟机密。

  我与几位长老觉得,必须要保护好这小剑灵。魔修本就将他视为叛徒,谁知道会派出多少人来杀他?

  我们本想着,有仙盟首肯,小剑灵在我方大营被层层阵法保护,又有溯雪仙尊在旁,有谁能伤他?没想到啊没想到……”

  随着长长的叹息声,一双双眼睛又看向了原本近乎隐身的苏竹晞和九思。

  九思羞愧难当,没想到竟因自己一时冲动,弄巧成拙,险些坏了大事。当即上前几步,行了一个大礼说道:“方才是我之错,仙尊如何罚我我都认了。”

  在他身后,苏竹晞低着头看不清面上神情,沉默的跟着行礼。白衍之用一丝剑意将九思托起,说道:“不知者无罪,涣霜刚出魔渊,对世事一无所知,日后在宗门还要劳烦道友多照顾。”

  “好,以后涣霜就交给我了!”九思立即应道。

  云知歌的声音又自半空中传来:“行了,误会都解除了。方才也盟主传讯过来,说与其让我们提防自己人,不如让我们一起提防魔修。但这件事,万万不可说出去。

  所以诸位道友……”

  云知歌的语气渐渐兴奋,听的人牙痒痒。“诸位道友先别走,我们来发个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