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结果出来,柯墨患有严重胃溃疡,并且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了。
医生认为他早就应该认真接受治疗,至少要调整生活方式,戒掉很多不良生活习惯,但从病情的恶化程度来看,显然他根本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由于这次出血严重,且反复发作,专家组经过会诊,为他制定了一整套治疗方案。
柯墨身体虚弱,无力反抗,被送进海思医院的VIP病房。顾玦安排了专人看护,但还是不太放心,打算陪他在医院住一晚,等他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再离开。
昨晚陪柯墨折腾了大半宿几乎没睡,今天又焦头烂额地带他回粼海、陪他做检查、听专家会诊、安排住院等事项,顾玦忙得完全忘记了今天是大年初一。
直到傍晚终于消停下来,他坐在柯墨病床旁边拿着一张打印出来的医嘱给病号一字一句强调饮食注意事项时,小羽打来电话,他才想起自己忘了给弟弟打电话解释今天依然不能去接他回家。
他把读一半的医嘱放一边,拿着手机问柯墨:“小羽早就想见你,你要不要跟他打个招呼?”
柯墨翻了个白眼,把脸撇到床的另一侧,以沉默作为回答。
顾玦无奈地笑笑,起身出去接电话,在他拉开房门那一瞬间,柯墨转头回来,望着他的背影,听到他用很温柔的声音叫了一声“小羽”。
紧接着,门被关上,什么都听不到了。
顾玦从来没管柯墨叫过“墨墨”或是其他的昵称,他一直都喊“柯墨”,哪怕九年前两个人关系最亲近的时候都是这样。柯墨以为他就是习惯称呼别人全名,没想到,对另一个弟弟,他也是可以亲切地叫出对方小名的。
柯墨怔怔地盯着天花板,脑海里像数绵羊一样机械回放着顾玦喊自己名字的声音:
柯墨。柯墨。柯墨。柯墨。柯墨。柯墨。……
温柔的,冷漠的,生气的,无奈的,开心的,失望的……
这机械化的幻听没有起到催眠的效果,相反,他感觉自己的大脑越来越清醒,清醒到足以分辨顾玦眼下这么照顾自己是为了什么。
才不是因为什么狗屁亲情,他就是想要那份专利。
柯墨闭上眼睛,咽下心口突然涌上来的一阵痛楚,再睁开眼睛时,苍白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他坐起身来,低头看着输液的左手,冷漠地撕掉固定针头用的医用胶带,将针头拔出,丢在一边。
顾玦正在电话里向小羽解释他那个尚未谋面的墨墨哥哥生病住院了,自己需要照顾他,因此今天不能去爷爷奶奶家接小羽回家,小羽懂事地表示理解,但还是很难过,爸爸妈妈已经不在了,如今那个没见过面的哥哥又生了病,听起来很严重,严重到哥哥必须在医院照顾他。
“哥,他会死吗?”小朋友忍不住胡思乱想。
顾玦:“不会的,他是因为不好好吃饭得了胃病,能治好的。你一定要好好吃饭,不要让我担心,知道吗?”
电话那头,小羽懂事地嗯了一声,努力忍住不哭,不想让哥哥觉得自己是个爱哭包。
顾玦还想再说几句哄小朋友开心的话,然而刚要开口,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护工的声音:“柯先生,您这是要去哪儿?!”
顾玦回过头去,看到柯墨在病号服外面穿了件外套,正甩开护工迈着六亲不认的大步朝电梯间走去。
他匆匆丢下一句“哥哥有事先不跟你说了,明天一定接你回家”,挂掉电话就冲过去追赶柯墨,赶在这个不让人省心的狗崽子进入电梯之前把人拦住。
顾玦从小到大都热爱运动,算是个学霸中的体育生,想要控制住一个虚弱的病号显然不是什么难事,但他被柯墨手背上的一片血迹吓到,抓住对方的胳膊没敢太用力,结果被这个发起疯来不管不顾的虚弱病人狠狠推开,还骂了一句“滚”。
顾玦火气蹭的一下冒了上来,不想惯着对方了,上前一步用力抓住这个疯子的手臂,力道之大让柯墨疼得下意识嗷了一声。他不甘示弱地转身抬腿就是一个回旋踢,顾玦为了控制住他不肯放手,生生挨了一脚,忍着疼痛一把扣住他的肩膀,将人拽回自己的控制范围。
两个人就这样不顾形象地在楼道里扭打起来,最终柯墨还是被顾玦制住,心不甘情不愿地被押回病房。
“别逼我揍你。”顾玦没好气地凶了他一句,让护士进来给他重新输液,又给保镖打电话,问他们能不能辛苦一下过年加个班,两个人轮流过来守着,看住柯墨不让他惹事或逃跑。
柯墨心情恶劣,故意没事找事:“我饿了,给我弄点吃的。”
护士以为他是真的想吃东西,温柔回应:“山药小米粥可以吗?”
柯墨不满:“大过年的谁喝粥,我要吃火锅。”
护士小姐姐耐心向这位任性的患者解释:“你现在不能吃刺激性食物,下午喝了点粥还吐了,忘了吗?”
柯墨:“喝粥也是吐,火锅也是吐,为什么不能吃火锅。”
顾玦在一边打完电话,走过来指了指柯墨头顶的吊瓶:“都打营养液了,饿不死你,忍着吧。”
然后对护士说:“不用理他,输上液就好,谢谢。”
护士做完手上的事就离开了,顾玦重新在柯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像个严厉的家长一样看着他:“为什么要逃跑?”
柯墨:“关你屁事。”
顾玦:“我是你的监护人。”
柯墨:“你脑残吗?老子是成年人,不需要监护人。”
顾玦不知该说什么,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嘲道:“我最近这段时间叹的气比过去二十几年加起来还多。”
柯墨语气凉凉:“说明你老了。”
顾玦反唇相讥:“你年轻,青春叛逆期还没过是不是?”
柯墨不服气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靠在床头闭上眼睛,以示不想再跟对方说话。
病房里安静了好一会儿,顾玦又开了口:“今晚我会留在这里,明天开始,两个保镖会轮流过来值班,你不用想着再逃跑了,老老实实住院接受治疗,知道吗?医生说你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再放任发展下去恐怕要动手术。”
柯墨冷笑一声:“打着治病的旗号把我关起来,这跟囚禁有什么区别?不用白费心思了,我已经答应了邢子元把专利卖给他。有这功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你不如多陪陪你那个亲生弟弟。”
没想到柯墨竟然直接承认了他要将专利卖给海思的竞争对手,顾玦无奈地看着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柯墨嘴角扬起不怀好意的微笑:“很难理解吗?柯女士将她的一切都奉献给了海思,为了海思,她不惜牺牲掉她儿子的人生,而你们顾家,都是她的帮凶。如今既然老天爷给了我报复的机会,Why not?”
话音未落,他睁开眼睛,似乎打算好好欣赏一番顾玦被自己气到的反应。
顾玦没再说什么,他移开与柯墨对视的眼神,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夜景,一言不发。
等了很久都等不到顾玦开口,柯墨又不耐烦了:“你想知道我的目的,现在知道了,可以滚了。”
顾玦终于转过身来,目光重新落在病床上那张苍白的脸上:“我照顾你不是为了专利,而是因为我是你哥哥,这是我的责任。”
柯墨不屑地冷哼一声:“别装了。”
顾玦看着他:“究竟是谁在装?十年前,是你把我骗得团团转。”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过去的事,以并不算犀利的指责方式。柯墨突然心虚,却依然做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当年我失败了,这次我们走着瞧。”
说完就闭上眼睛在床上躺平,想要结束这场对话。
房间里安静下来,过了大约一两分钟,他听到顾玦的脚步声,以为对方终于要离开。然而脚步声从病床的一侧绕到另一侧就停了下来,柯墨感觉到顾玦给自己掖了掖被子,关掉了房间的灯,接着重新在自己身边坐下。
然后,他听到顾玦说:“无论如何,我很高兴你能回来。”
*
作者有话说:
有位病号不会承认,在楼道里差点被哥哥揍的时候,有爽到(
——
捋一下时间线:
12年前夏天,墨住进顾家,初见,被无视;
11年前秋天,关系破冰,墨开始使坏;
10年前春天,墨出国;
两个月前冬天,墨回国(严格来说,中间相隔九年半);
现在,过完春节,距离分别快满十年了。
再补充一点场外信息:
玦是1月摩羯,墨是2月水瓶
(没有生日剧情,只是人物设定)